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平静的夜

    伴随着那股疯狂暴戾的气息冲出淡薄的灰雾，整个白外套街6号都似乎有了轻微的晃动，像是受到了惊吓。
    这栋建筑内，不同房间里，已经熟睡的那部分人身体无意识地颤抖起来，陷入了一场血色的噩梦，还未睡着的那些，惊疑茫然地左顾右盼，仿佛回到了街垒遍地，枪响炮鸣时有发生的几年之前。
    芙兰卡那间公寓的斜下方，一个安静房间的卧床上，原本双眼紧闭疑似睡着的男子霍然坐起，又警惕又畏惧地抬起脑袋，望向恐怖气息的源头。
    与此同时，圣罗伯斯教堂的地底，市场区宗教裁判所的办公区域内。
    正在值夜的昂古莱姆.德.弗朗索瓦猛地站起，就要往封印那些神奇物品的地方跑去，试图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应对意外和灾难的能力。
    别的房间里，伊姆雷和瓦伦泰等人亦是感觉到了那仿佛在撼动整个特里尔的暴戾气息，有的瑟瑟发抖，有的脸色惨白。
    这比“暗影之树”那场灾难更让他们感觉恐惧。
    但他们都没有僵立不动，或直接冲出了房间，与昂古莱姆会合，或张开双臂，急促地赞美了句太阳，然后狂奔向上方的圣罗伯斯教堂。
    纪念堂区，泉水街11号。
    正在摩挲一副全身盔甲的加德纳.马丁微微皱起了眉头，疑惑地将目光投向了东南区域。
    他感觉那里有什么事物在召唤自己，隐隐让他的血液更灼热了一点。
    特里尔地底深处，那个始终提着棕色小型皮箱，饿熊般的奥尔森骤然侧过耳朵倾听起不远处的动静。
    那里又有厮杀和呐喊声若有似无地传来。
    这位“铁血十字会”的“督导”眼神一下变得凶戾和疯狂，伸出右手，在脖子上按了一下。
    那里有道微不可见的细线凸显了出来，渗透出火色的血液。
    位于塞伦佐河中央的岛区内，坐落在这里的“永恒烈阳”教会圣维耶芙教堂原本已一片黑暗，只有旁边的钟楼还残存着灯火，而此时此刻，这座沉睡的教堂忽然亮起了一抹灿烂的阳光。
    阳光由下往上，瞬间填满了洋葱般的多个穹顶，照亮了每一扇彩绘玻璃。
    特里尔北边，大教堂区的核心位置，“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总主教座室高耸着一根根粗大的铁黑色烟囱。
    轰隆隆，被安置在教堂内部的巨大蒸汽机开始运转，大量的淡白雾气经由森林般的烟囱喷薄往上，笼罩了这片夜空。
    埃拉托区，距离圣心修道院很近的小镇内。
    一条金毛大狗连同它身旁的淑女齐齐侧身，望向特里尔这座大都市的远处。
    红天鹅堡内。
    已经躺在床上的普伊弗伯爵刷地睁开了眼睛。
    他感觉整个古堡变得极为压抑，地底深处又传来了那噩梦般的咆哮和嘶喊。
    这一刻，就在市场区内的非凡者和位于特里尔其他地方的厉害人物都被那毫不掩饰的、无比张扬的疯狂气息吸引了注意力。
    藏在芙兰卡那个公寓斜下方房间内的“洛基”刚针对暴戾恐怖的气息做出反应，还没来得及召回附身卢米安的“怨魂”，谨慎为重地让他带着自己从灵界逃离，就看见周围的黑暗瞬间变得浓郁，吞没了绯红的月光，为这片区域带来了极致的安宁。
    他不可遏制地、毫无察觉地闭上了眼睛，重新倒在床上，真正地睡了过去。
    卢米安的思绪一下恢复正常，他就着点燃自身的怒火，将积压的所有情绪灌注入了赤红的火焰。
    “去死吧！
    他低吼一声，眼睛血管根根凸显地前踏左脚，快速拧腰摆背，全力挥出了右拳。
    轰隆隆的沉闷爆鸣声里，卢米安身上那些火焰全部聚集到了他的拳头表面，自然地压缩成了炽白的颜色。
    那炽白的火球脱离了卢米安的右拳，循着他预设的轨道，轰向了公寓侧面的墙上。
    他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从那堵墙后传来的!
    轰隆!
    那堵墙垮塌出了一个大洞，显现出站在走廊上的一名男子。
    他棕发褐眼，脸庞瘦削，正是“洛基”傍晚用过的那个秘偶。
    刚才说话的一直是他!
    卢米安还未反应过来自己找到的不是真正的“洛基”，就看见黑暗潮水般涌来，淹没了自己。
    他已初步发泄出刚才的愤怒和因此产生的火焰，心情飞快变得宁和，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缓慢倒向地面。
    他扭曲的脸庞开始舒展，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得到了安抚。
    他不再有失控的前兆。
    穿着黑寡妇式衣裙，戴着有面纱软帽的“海拉”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距离这栋公寓最近，又在搜寻“洛基”、卢米安等人战斗痕迹的她毫无疑问是第一个赶来的。
    她没有耽搁，直接让卢米安、芙兰卡、“洛基”和两个秘偶消失在了原地。
    她的身影跟着不见，浓郁的黑暗急速退去。
    除了垮塌的墙壁，现场没留下一点痕迹。
    也就是两秒后，这间公寓霍然被阳光照亮。
    特里尔的地底，某个无人的矿洞内。
    卢米安、芙兰卡等人的身影飞快勾勒了出来。
    他们依旧在沉睡，只有脸色略显苍白的“海拉”保持着清醒，屹立于侧面。
    这位“卷毛狒狒研究会”的副会长头发已不像之前那么干枯分叉，变得颇为柔顺，染上了黑夜的颜色。
    她拿出一个装满烈酒的水壶，咕噜喝了三分之一后，才将目光投向了卢米安。
    “海拉”的额头无声无息“裂开”，喷薄出幽暗的光芒，形成了一扇无法具体描述的、充满古老意味的虚幻青铜大门。
    那大门摇晃着，吱呀着，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后面是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黑暗里则仿佛藏着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难以名状的眼睛。
    受到这满是死亡气息的虚幻大门影响，附在卢米安身上的“怨魂”无从抗拒地飞了出来。
    下一秒，他落到了地面，因为“海拉”已抬起右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那异常古老的青铜大门随之消失，绽放的幽光跟着缩回了裂口内。
    “海拉”随即望向还在沉睡的“洛基”。
    这位“愚人节”的首领有张普普通通的脸孔，和居住在白外套街的那些非常接近，让人没法分辨出来。
    “海拉”凝视了两秒后，眼眸飞快失去了焦点。
    “洛基”的梦中。
    套着黑寡妇式衣物的“海拉”出现在了一座笼罩着淡薄灰雾的古老城堡前。
    城堡的大门敞开着，死寂得仿佛坟墓的入口。
    “海拉”抬头望了那有大量尖顶、形态瘦削的漆黑古堡一眼，走入大门，通过不算清晰的中庭，进了悬挂着一盏盏造型奇特光源不明吊灯的大厅。
    大厅内站立着众多的宾客，每一个宾客的表情都颇为呆板，身体则一动不动，仿佛只是蜡像。
    被这几十上百尊“蜡像”簇拥的地方，是有三层石阶的灰色平台，平台中间摆放着一张造型古老的暗红色座椅。
    此时，座椅上有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
    他头戴丝绸礼帽，身穿黑色燕尾服，眼眸深灰，头发棕短，鼻梁偏高，嘴角微微翘起，含着不太明显的笑意。
    这男子按着两侧的扶手，身体放松地后倾，靠住了椅背。
    “你是谁？”他的声音层层回荡在这座古堡内，似乎在质问“海拉”。
    “海拉”越过疑似蜡像的人群，沿台阶走到了那名男子身前。
    她冰冷的嗓音没什么起伏地问道：
    “洛基’，你不认识我了吗？”
    “洛基”笑得更加明显了：
    “海拉’，你果然还是找来了…….
    “海拉”借着对方处于梦境状态，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谋害研究会的成员？
    “洛基”微仰脑袋，哈哈笑道：
    “那些蠢货唯一的价值就是给我们提供乐趣。
    “你应该也很清楚，末日还有几年就会到来，他们迟早会死，不如提前牺牲自己，娱乐我们。”
    “海拉”一下沉默，周围的空气变得愈发冰冷，石砖铺成的地面和四周的墙壁上隐约有一只只苍白的、腐烂的手掌想要探出。
    过了几秒，她再次开口:
    “你为什么要谋害“麻瓜”？”
    “洛基”停止了大笑，望着“海拉”，勾起嘴角道:
    “因为…….
    他的表情骤然变化，而海拉从梦境中感应到了某种危险的来临。
    因为，福生玄黄天尊.…....
    “洛基”的声音飞快变远，整个梦境在“海拉”的意志驱使下，开始了坍塌。
    那座古堡崩解成了碎片，消失在了纯粹但虚幻的黑暗里。
    现实世界中，特里尔地底某个无人矿洞内。
    “海拉”睁开了眼睛，苍白的皮肤下有无数活着的细小生物在蠕动。
    她的身影飞快消失，又重新勾勒，不再有刚才呈现出来的异常。
    而“洛基”的身体已崩溃成了一滩血肉和在血肉里爬进爬出的扭曲蠕虫。
    “海拉”静静看着，没有发现非凡特性析出。
    被淡薄迷雾层层笼罩的漆黑古堡内，某个阴森的房间里，摆放着一具暗红色的棺材。
    一只苍白的手掌突然从棺材里伸了出来，攀住木板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