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何为母

    李嬷嬷自然是不会管她怎么想，走到众人面前，让他们伸出手，很快就挑出了五六个人，其他人的脸上自然都是失望，也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苏慧娴打量着这几个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穿着也算整齐，其中四个小丫头也不过还是孩子的模样，另外两个妇女样子也还周正。

    “叫什么？家里什么人？干什么的，从左往右依次来答。”

    听到苏慧娴的问话，站在左首的布衣小丫头率先开了口，“我叫丫头，孤儿。”她旁边的几个丫头也开了口，不起眼的名字，都是孤儿。

    苏慧娴看了一眼李嬷嬷，想起昨日的对话，心中稍定，也未多说什么，剩下的两个妇人家中却是有儿有女，一个是丈夫摔断了腿，家中进项太少，只能出来卖身为奴，另一个则是想要订活契，但是也想长久干下去。

    苏慧娴思绪了片刻，“这六个人我都要了，对了，李嬷嬷你等会再挑两个丫鬟送到迎春阁。”

    接下来的杂项都是李嬷嬷跟牙婆的事情了。

    “哟，大嫂怎么想起来买下人了，怎么不在家生子里挑啊？”

    刚刚准备回房的苏慧娴，就听到一微带嘲讽的声音，回过身去就见一身着鹅黄色衣衫，淡色纱裙，领着一群下人，走了过来。

    苏慧娴站定身子，没想到前世没有过多交集的二房陈氏，“弟妹这是？”虽心中疑惑，也未过多的表露出来。

    陈氏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形，牙婆上前与她见礼，陈氏却看都没有看她，“这不听说大嫂有了身子，特来讨点喜气。”

    “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吧。”苏慧娴只好将她带到暖阁，虽不是冬季，但那的采光非常的好，正好适合待客。

    陈氏也没有推辞，径自坐了下来，四处打量着，看见四周摆放着的致摆设，“真不愧为长房，不是我们这些小家子气能比的。”

    苏慧娴听到她这充满酸气的话语，笑了笑，让鸳鸯给她倒茶。

    陈氏并不客气的端起青花茶杯，温润的触感，又让她心里嫉妒起长房来，谁让她夫君只是个庶子！

    她放下茶杯，等着苏慧娴问她的来意，可是坐了一会，只见她喝着水，谈论着天气一些杂话，最后还是陈氏克制不住了。

    “大嫂怎么突然买下人了，以前不是还将下人裁去了大半？”陈氏仿佛随意的说着。

    苏慧娴放下装着清水的茶杯，“以前是嫌人多太吵，如今不同往日了。”

    陈氏只是以为她有了身子，下人太少了，事物怕是忙不过来了。

    “那怎么不将原来的下人叫回来呢？”

    苏慧娴心中冷笑，原来是为了这个来的，她房中本来人少，旁人想要手进来也要费一翻功夫，这回她主动招人，别人还不拼命塞人进来，倘若不是她昨日已同胡夫人商量好，怕是想要手的人还有胡夫人。

    “既然放弃了，自然没有再找回来的道理。”

    陈氏听到她的话，脸色微变，却只能强笑着附和着，她本想将她收服的那个下人重新放到长房里，这样有些事情她也能率先知道，看来这个想法只能搁浅了。

    苏慧娴在心里摇了摇头，虽说这陈氏只是五品文官家的庶女，怎么这般的沉不住气，什么打算脸上都写的清楚的很。

    不过在上一世里，陈氏最后还是随着季二爷外放了，等到她生产的时候，他们也走了一段时间了，想来有些事情她也不上手，想到此处，苏慧娴对她的戒备稍微减小了一点。

    “弟妹可用过早饭了？”这么想着，苏慧娴也随和了一些。

    陈氏有些尴尬的捂着肚子，可仍然嘴硬的说着：“我可不像大嫂这么好命，怀着身孕不用请安。”

    苏慧娴对于她的挑衅毫不在意，倒是觉得她也算真情，不像有些人嘴上甜言蜜语，背后却是将你置于死地。

    “鸳鸯，去厨房拿些点心过来。”

    陈氏一听，“可不是我要吃的。”

    苏慧娴淡然一笑，“是我饿了，你想要吃什么？”

    陈氏顺口一答：“绿豆糕。”说完才醒悟过来，撇过脸去，脸上有些红晕。

    苏慧娴心里在想，也只不过是个孩子啊，却已经要为自家的事情心了，转念又想到自己也不过是比她年长了两三岁，怎么觉得如此的年老和疲倦。

    可又想到，前世时惨死的模样，浑身一抖，强打起神来。

    陈氏见她脸色不好，有些担心的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丫头去叫大夫。”

    苏慧娴摆了摆手：“这两天有些浅眠，没睡好罢了，你吃点点心吧。”

    陈氏见她真的无事，这才说：“我又不稀罕你家的点心，我先走了，不叨扰了。”边让她的丫鬟将手中的包袱递给鸳鸯，带着下人们又走了。

    “大，这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鸳鸯捧着包袱疑惑的问。

    苏慧娴眼中含笑，“我也不清楚啊，兴许是饿了，来讨点吃的。”

    桌上一盘绿豆糕，已经被吃了好几块。

    “这个你拿去吃吧，母亲还未来吗？”

    听到她这么问，鸳鸯有些无措：“夫人应该很快就来了。”

    苏慧娴早就料到了，前世她将自己有了身子的消息传回府，第二天母亲也只不过来府上坐了片刻，说了些要注意的事情，而且那些事情都是身边的人说过了，连接生婆还有娘都是她自己找来的，生产的时候更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母亲只看得见弟弟和妹妹，她这个大女儿只是听话就好了。

    她成亲的时候，嫁妆是母亲早就备下的，里面许多东西都是过了时的，嫁衣更是自己绣的，妹妹婚期前一年，母亲花重金打造了首饰家具还有美的嫁衣，当时的自己心中都难免有些嫉妒，可是为人子女就要孝，她又怎么能埋怨自己的父母。

    身为左丞的嫡长女，太师府的大，旁人都以为她风光无限，曾经前世的她也是如此的想着。

    这一世，她从死亡的深渊回来，她怎么能让自己为不相干的人伤心，以后她的亲人只有她肚子里的这一个。

    想着苏慧娴又轻抚起肚子，可是她的眼眶依旧是红了。

    鸳鸯岂能看不出她心情的低落，伸长了脖子向外看去，正好看到有人抬着一顶软轿进来。

    “大，夫人来了。”鸳鸯开心地说道。

    苏慧娴眨了眨眼睛，也未起身：“娘，女儿有孕在身，不便走动。”

    林氏点了点头：“也是，头三个月最是要紧的，让你身边人注意点。”端起茶杯，用茶盖抹去叶子，嘬了一口茶。

    苏慧娴从八宝盘中拿了一颗梅子，含在嘴中：“妹妹就要出嫁了，这么繁忙还叨扰娘。”

    林氏放下手中的茶杯，没想到苏慧娴会是如此的客气，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大女儿向来都是懂礼的，“也没什么忙的，就是东西太多了，不知道给你妹妹带哪些东西。”

    苏慧娴静笑不语，自己出嫁的时候就没有如此的“烦恼”，却又开口说：“秦大夫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大概是来年的春天，女儿想让娘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娘，毕竟等临产了再找实在是太匆忙了。”

    林氏微微沉吟着，虽说女儿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事情，可是坐月子的事情娘家也要出点力，就答应了下来。

    苏慧娴对于她的迟疑，心中冷嘲，自己就是一枚弃子。

    林氏看了一眼鸳鸯，疑惑的问：“你身边的大丫头本来就少，怎么现在是剩喜鹊一个人了？是不是这季家欺你？”虽是这么问，苏慧娴也知道他们不会为她出头的。

    苏慧娴笑道：“我正怀着他们季家的金孙，他们怎么敢欺我，只不过是不能服侍大爷了，将她抬成了妾，住到迎春阁去。”

    林氏听了这才点了点头：“也好，房里的人知知底帮你服侍峻熙也能放下心来。”

    苏慧娴想起了前一世林氏对她说，让她将喜鹊开了脸，当时她拒绝了，她本来的打算是将喜鹊和鸳鸯都配给小户人家，做个正式都好。

    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她没有看清人心。

    林氏看她不说话，只当她是累了，想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了：“季太师有没有说什么？”

    苏慧娴心中一骇，看来有些事她并不知道，但还是装作疑惑的问：“大爷说是将消息亲口告诉公公，昨晚他去迎春阁歇了，女儿也并不清楚，不过公公肯定是开心的。”

    林氏皱着眉头，挣扎了片刻道：“最近朝堂上有些纠纷，虽说妇道人家不能讨论朝政，但你在季家就好好的待在房里养胎，对公婆要恭顺。”

    虽说的隐晦，苏慧娴还是明白了，点了点头，怪不得季峻熙昨晚没有回房来睡。

    “女儿明白了，既然家中事多，女儿就不留娘下来吃饭了。”

    林氏也是这个意思，临走之前还小声的对她说：“成亲那天身体不适就不要来了，冲撞了不好。”

    苏慧娴听到她说的话，第一个反应就是，两党之间的纷争已是到了这般的地步了，其次的反应就是怕她冲撞了苏慧淑。

    饶是心中早已看透了，她还是觉得心头一凉，面上还强笑着说：“那女儿就不送您了，鸳鸯扶夫人出去。”

    她和前世一样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身生母亲离去，上一世就是最后一面，这一世也许也是最后一面。

    至于苏慧淑的婚礼，前世她就因为崴到脚了而没有去成，当时服侍她的人就是喜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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