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芽

    最后一次见到融和，是在那天过后的某个下午，我在店长办公室整理週报表。
    「景怡，可以请你到外面休息室等我们一下吗？」店长敲了敲已经敞开着的门，对我说道。
    「好的！」我从纸堆中抬起头，和融和对上了视线。
    我把桌上的东西收一收拿出办公室，和于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在那之后，店里来了几个新的工读生，其中也包含了一位准备转成正职的女孩——苏毓芮。
    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八月是每年大回馈的月份，每一週都会推出特别优惠的活动，加上这阵子人力的流动；八月才第二个礼拜，我们已经累得不成人形。
    下午时分，休息室里只有我和小吉，还有两个新人在休息。
    「小景～好想放假喔！」小吉靠在我的肩膀上喊道。
    我安慰地摸摸小吉的头。
    「你们……是情侣吗？」毓芮坐在我们对面，不好意思地问道。
    「对啊！所以你最好离我的小景远一点！我可是连女人都会吃醋的喔！」小吉很配合的用头在我的肩膀上磨蹭。
    「哈哈哈哈！」我被小吉的举动逗乐了。
    「啊……好、好的。」毓芮认真的点头脸，使小吉笑得更猖狂。
    「什么事情那么好笑？」林安的声音忽然从我和小吉的后方传来。
    林安从办公室走出来，于跟在身后，接近我们坐的休息桌时，于绕过桌子直接走到冰箱拿出一杯冰美式，插下吸管就喝，上面写着＂安＂，应该是林安买的。
    「我说我们是店里面的最佳情侣。」小吉高举着和我十指紧口的右手。
    「嗯…。」林安呆呆地看着我们几秒，便走过来将我们的手拆开，握上我的。
    「我和小景才是店里的最佳情侣！」
    「啊……」听到这句话，我马上把手抽了回来，「你们不要再闹了啦！」
    我看了看于，她吸着她的冰美式，无所谓地盯着布告栏。
    「走囉！吃饭！」林安拿好钱包，便和于走出了休息室。
    「那是店长吗？我记得是她帮我面试的！」毓芮把脸凑了过来。
    「她是于，准备接副店，是目前店里的最高主管。」小吉说道。
    「那店长是谁？」
    「店长不太常在店里，所以有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啊～几乎都是她负责。」
    「是喔…」虽说毓芮是对着我们问话，但双眼直直盯着于离开的方向。
    「要回传公司的报表都整理好了吗？」于打完下班卡，转向我问道。
    「都差不多了！」我走向置物柜，「你需要再检查一遍吗？」
    「嗯。拿给我吧！」
    我打开置物柜，从里头将一个三层的资料夹抽出。
    「嗯！」于看完哼了一声。
    「有什么要改的吗？」我一个箭步衝到于的身边，探头看着她手中的报表。
    「咳！没、没有，没什么问题。」于朝天花板看了看，清着喉咙说道。
    「你拿去我置物柜放吧！」她把报表放回资料夹后，塞到我手中。
    「蛤…？」我倾斜身子，脸朝她逼近，有点不解的问道。
    「你…」
    于和我的距离，只差了一个拳头。
    「你明天不是休假吗？我帮你传真吧！」她身体向后倾，右手握拳遮住了嘴和鼻。
    「咦！对耶！我明天休假！」我将身子退回来，不可思议地看着于。
    连我自己都记不清楚的事情，她居然记得！
    「嗯…」于把口袋的钥匙掏出来给我，是置物柜的钥匙。
    「啊～好累！」毓芮正巧从休息室门口走了进来。
    「是于副店耶～」她朝着于的背影大喊。
    同时，我吃力地将置物柜的锁转开；这个高度的置物柜，只有于那样的身高才合适吧。
    「嘻嘻！于副店～你怎么还没下班啊～」
    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低头看着手机萤幕。
    「嗨！景怡！」见于没有抬头，毓芮把注意力转向我。
    「嗨…」我迅速将资料夹放好，并关上于的置物柜。
    啪——
    「……」毓芮盯着我手臂直直勾住的置物柜看了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便转身走向休息桌。
    「走吧。」于终于移动了身体，走到我面前。
    接过钥匙，背上背包的于将置物柜上锁，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在对我说话，我并没有出声。
    「我说，走了。」于突然俯身低下头，对着我又说了一次。
    「嗯…」身体不自觉的抖了一下。
    不确定毓芮是不是在我们身后直勾勾地盯着，我含糊地答道。
    07点36分
    「早安～」进到办公室，就看到毓芮站在店长办公室门外，朝着我们笑咪咪地说道。
    「早。」小吉绕过她，看都没看毓芮一眼。
    「早安！」我笑着点了头，其实有点意外会有新来的工读生在这个时间点出现。
    结束早会后，于叫住了我和小吉。
    「周吉、景怡，严格说起来今天的人力只有我们三个。」于双手合十搁在胸前，指头并未靠拢，「所以，我在这先跟你们说声抱歉！」
    「最近早班的人力真的有些不足…我们有位新人，毓芮，准备转成正职，工作上的衔接需要大家的帮忙，林安也被调去接手晚班的事物…这阵子可能就要辛苦你们了。」
    「我都来多久了，这点小事！根本称不上辛苦～」小吉好像一点都没把活动月放在心上。
    今天是周六，又是八月，我内心很是紧张。
    「嗯…不辛苦！」我配合地说道。
    「不用担心，有任何事或是忙不过来，就连络我。」于好像发现我脸上显露出的担忧，安慰地摸了摸我的头。
    跟在于和小吉的后方步出休息室，我不经意督见毓芮站在我们的身后，冷冷地看着，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今天毓芮被安排到更衣室，我必须在一个礼拜内带会她从开店前，到营业后的这个岗位，而小吉带的是另一个工读生—阿军，负责他再熟悉不过的柜檯。
    人力真的非常紧绷，我们只好一人分三个人用。
    「那就差不多是这些了，现在就等开店客人进来了！」
    「喔。那等等还要干嘛？」毓芮散漫的态度，让人很怀疑刚刚将近三个小时的开早流程，她真的都记住了吗？
    「我记得这是你第一份工作」
    「嗯！」毓芮点头。
    「我想你等等可以先在旁边看我怎么接待客人，还有客人走后怎么整理更衣室。」我耐心地微笑，「我们店里每一件衣服都有它自己的摺法，等等有比较空间的时间，我再一件一件教你。」
    我认真地叙述每项她需要注意的事情，还不忘提醒她…
    「看见客人，记得微笑喔！」
    毓芮的脸上还是面无表情。
    「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上早班吧！」开始营业后，站在更衣室旁边的毓芮，突然开口。
    毓芮向来对女生都没有什么话好说，或者，是对我没有什么话可说……
    「是于副店特地帮我排的唷！」提到于，毓芮的口气总是显得特别兴奋。
    「嗯。」我认真地拖着客人刚使用完的更衣室地板，又马上回到柜台摺起客人试穿完的衣服。
    毓芮不顾眼前的客人，继续对我说道，「你知道吗～我觉得…」
    「你好！要试穿几件呢？」我露齿微笑，伸出手迎接正朝我们走来的一对母女。
    「我想帮我女儿试这几件，不知道适不适合…」
    我接过年轻妈妈手上的衣服，小女孩走到我面前跳了又跳。
    「好的！那我们这边请。」我笑盈盈地带着她们进去第一间更衣室，「那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叫我喔！」
    等我将门帘拉上，毓芮又开口了，「而且你知道吗？我……」
    看起来，她好像只想继续她的话题，什么都不打算做。
    「毓芮。」终于我忍无可忍的打断了她。
    「到目前为止，你都记住了吗？」我委婉地问。
    「喔……不知道耶！不是都你在做的吗？」毓芮耸耸肩膀。
    「不知道？那开早的流程呢？」我惊讶地问。
    「嗯…还可以啦！不过可能要一段时间才能全部记住吧！」
    她不是要转正职的人吗？怎么态度会这么不积极？
    「你知道，转正是需要店长和相关主管审核的吗？」
    「是喔～」她将手肘靠在柜檯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你明天一样的班吗？」
    「对呀！又能看到于了～」毓芮双手交错握在胸前，眼睛闪闪发亮。
    「那请你明天上班的时候，准备笔记本和笔。」我直视着毓芮逐渐疑惑的双眼，「明天早上我会重新再教你一遍，我希望你把所有流程抄下来。」
    从开店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小时！整整五个小时！
    她居然什么都没学到？她有认真地在看我做的每一件事情，或是把这散漫的态度收敛一点吗？
    08点32分
    隔天开完早会后，毓芮说她没有准备笔记本。
    「那你今天要认真听喔！我希望下班之前，你起码要记住开店前的流程。」
    我想了想又说，「其实…叫你带笔记本，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你之后忘记流程还能翻来看。」
    「毕竟，之后你都会和不同人上班；如果是跟我搭到，我还能提醒你，但如果是别人，你就必须自立自强，因为能站在卖场上的人，都是撑起这间店的力量。」
    「喔～我尽量啦～」
    「尽量…？」我再次瞪大眼睛。
    「好啦！好啦！快开始吧！」
    毓芮的态度好像没有任何改变…我收起咋舌的心情，调整好呼吸，重新来过。
    过了两天，毓芮终于把笔记本带过来，虽然东西都抄下来了，但她还是习惯性地问我。
    「景怡！这个没了要怎么办！？」毓芮慌张地挥着用来除尘地板的拖把。
    「你上次问的时候，已经跟你说过了。」我皱了皱眉，「在柜檯最下面那个抽屉。」
    奇怪，明明每天开店前，都会补上新的除尘纸呀！她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喔…」毓芮走到柜檯后蹲下身子，「干嘛那么兇啊！主管了不起喔…」
    虽然毓芮压低了声音，但一字一句还是清楚地传进我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