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芽

    小吉拿下耳机和麦克风，走进休息室朝天花板大喊，「饿死我了！」
    因为人力不足，新人的训练又不如预期，小吉和我根本找不到时间休息。
    于和我们协商过后，决定这阵子都把我们的休息时间延到下班前；虽然还是要等17点整才能打卡，但能坐在休息室什么都不用担心直到下班，已经很幸福了！这对我们来说，几乎是提早下了班。
    毓芮和另外一个工读生一同走进门，挑了我们对面的位子坐下来。
    「真的～好饿喔！怎么可以那么忙呀～」毓芮摸着肚子说。
    本来面对着桌面的小吉刻意地转过半个身子，然后说，「我们去买东西吃。」
    说完再刻意地用手背遮住半张脸，不屑地翻着白眼。
    「嗯，我拿个钱包。」我起身走向置物柜。
    还没踏进小吃店，小吉就急着大喊，「阿姨！我要两碗大的鸡肉饭！」
    「两碗大的？」我惊讶地看着小吉。
    「对呀！你吃不完我吃！我被气到可以吃下一头牛！」小吉浮夸地说。
    「干嘛这么生气啦…」我无奈地笑笑。
    「还用说吗？看到她这样对你啊！！」
    小吉说完，转头面向阿姨，换上无比亲切的笑容，「然后烫青菜、豆干、滷蛋都各来两份，还要两碗贡丸汤。」
    我接过小菜，小吉马上用手拿了一块豆干塞进嘴里，「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还要那么容忍她！算起来，她也来一个月了！怎么什么事情都还装不知道啊？」
    小吉嘴里的豆干似乎没有影响到他一连串的谩骂，「每次都跑到于旁边装可怜，不然就是可爱！」
    ＂啊～这件衣服怎么摺～＂
    ＂唉唷～这个衣服太重了啦～＂
    小吉用夸张地嗲音模仿起毓芮，「我在远处听到，真的差点把三天前吃的拉麵吐出来！」
    「哈哈哈…你倒是学的满像的啊！」
    小吉好像真的看不惯毓芮，不过学起她的声调和动作，真是有模有样。我知道小吉忍了两个礼拜，在这一刻，终于能劈哩啪啦的发洩出来。
    「不要这样啦！她刚来嘛，给她点时间啊～」我试着帮毓芮挽回一点情面。
    「我看再给她一年时间，她这么烂的态度还是不会变！现在的小孩到底是怎样…」
    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多成熟的人一样，我跟他其实也不过二十出头…。
    「好～我知道！别气了！」我把菜和切片的滷蛋夹进小吉的碗里，「也许她只是需要比别人多一点的时间。」
    小吉没有回答，只是顾着将饭扒进嘴里，不时翻翻白眼。
    「我前几天有要求她带笔记本。不过她今天才带！我刚刚已经确认她有把所有流程都抄下来了。」
    「那又怎样？还不是什么都要问！」小吉还是很不屑。
    「嗯…」我突然想起刚刚从毓芮口中说出的那句话，「小吉…」
    最后，我决定把这件事情告诉小吉。
    「什么！」小吉生气地拍了桌子，「毓芮真的这样说？」
    「唉唷！你小声一点啦！」我捉住小吉拍上桌的手，「说不定是我自己听错……」
    结帐时，我突然想到于一整天都在柜檯忙结帐，没有离开；这几天下来都是这样。
    「那…阿姨我在外带一碗大碗的鸡肉饭和菜头汤。」
    「倩倩最喜欢吃菜头了，我多放一点啊！」阿姨一听就知道我是为了于准备的。
    「谁啊？」小吉接过那包外带，提出疑问。
    「这个是要给于的。」我回答。
    一进店里，小吉抢先探头看了看收银柜檯，「不在！」
    「是吗…？」店里的人潮已经退了，不知道于走了没有。
    「不用担心！一定还在！」
    小吉勾起我朝休息室走去，还没打开休息室的门，就传来毓芮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于真的好可爱喔！」
    「我就说她不像外表那么冷酷吧！」接着是林安的声音。
    于面对着布告栏，脸色铁青。毓芮一手搭在于的肩膀上，一手抱着肚子，笑到泛泪。
    「小景！我亲爱的小景！你来啦～」林安朝我走来，也笑得很开心。
    「走开啦你！」小吉见状马上拉我进店长办公室。
    「喂！干嘛啊？」林安一脸不解，愣愣的看着我们。
    「没干嘛啊！该打卡了！」小吉将门狠狠关上。
    进到办公室后，我看着打卡机上的时间，「还有一分鐘。」
    「我真的是……」吉一边碎念一边伸出两隻拳头，在空中挥舞，「会气死！」
    最后翻着白眼在键盘上大力地敲下他的员工编号。
    我看着小吉搁在桌上的鸡肉饭陷入沉默。
    「给你！」小吉走出办公室后，把那包外带拿到于面前。
    于看了看那包外带，一脸疑惑。
    「你刚刚托我们买的。」
    「…谢谢。」
    接过外带的于铁青着脸，朝办公室走来，「你刚刚去阿姨那吃饭？」
    「嗯。阿姨有多放菜头。」我低着头，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
    「那个……」于朝我抬起了左手。
    「我先下班了！」
    我躲开馀光里正朝我伸来的那隻手，快步奔向门口。
    「小景？」小吉和我肩并肩走出巷子口，「黄景怡！」
    「蛤？」我回过神，发现小吉有点着急地站在我面前。
    「你在想什么？」
    「没有，没什么。」我垂下头。
    「是不是还在想今天的事情？」
    「是刚刚……」我想起毓芮一手搭在于身上的样子…
    「刚刚那画面我看了就噁心！」小吉的右脚用力地踏了地板一下。
    心情忽然感到莫名的沉重，我不经叹了口气，「唉……」
    「小景？」小吉忽然很认真地说，「你是不是…很在意于？」
    「唔…什么意思？」被问了这样的问题，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喜欢于，对吧？」
    「我……」
    我喜欢她？我是很在意她！但是…于…她只把我当朋友吧？想到毓芮和她刚刚的画面，那股失落感更加强烈了。
    不，不对！也许连朋友都不是……
    最后，我说出了这样的结论，「我觉得她只是工作上的同事。」
    「嗯。好吧。」小吉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击。
    通常他都会故意酸我几句。也许他老早就看破，这个连我也不相信的谎言。
    踏上公车之后，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让包包躺在腿上，掏出耳机后，将音乐开到足以盖过周遭一切的音量，最后紧紧闭上眼睛。
    「哈囉！」
    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非常微弱，不太确定是不是在对我说话，我还是张开了眼睛。
    「嗨、嗨……」对着眼前的女孩尷尬地打了招呼，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看过。
    「这有人吗？」没等我反应，她早已将身体塞进旁边的空位里。
    「哈！我在巷口咖啡店工作啦！今天比较晚下班！」她笑着骚了头。
    她的笑容很好看。
    「喔！凯！你的名牌，我没记错吧？」终于解开疑惑，我兴高采烈地对着她笑。
    「是的，哈哈！你呢？也加班？」她也把包包放在双腿上。
    「喔～我都这时间下班！」我将耳机收进口袋。
    一路上我们的有说有笑，渐渐使我放下那股强烈的失落感。
    「我下一站下车！」下车前，她笑着和我说，「那就明天见啦！」
    「可能要后天，我明天休假！」我对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啊！对耶！我明天也休假呢！」她瞪大眼睛两秒鐘，马上掏出手机将萤幕面向我，「给我你的联络方式吧！」
    「好呀！」我开心地接过手机，输入了我的号码。
    下了车，我想着和凯的对话还有她的笑容，漫步在回家的巷子内。心情轻飘飘的，不再那么沉重。
    「景。」
    于靠在那台白色挡车上，就停在我家巷子口；上次送我回来的时候也是同一个地方。
    「今天，谢谢你。」她起身朝我走来。
    「嗯……」我停下脚步，有点慌恐，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阿姨的饭啊！我把钱给你吧！」说罢，于把钱包掏了出来。
    「没关係，上次也是你请我的。」两手捏紧衣角，我咬着下唇。
    不知道于来这里的意思是什么，为了跟我道谢？或者给我那几十块钱？
    于的双手垂回大腿两侧，「你……」
    「我先进去了。」想起下班后和小吉的对话，我害躁的加快脚步。
    「你怎么了？」于伸手抓住我的手臂。
    「没有。」我看着自己的脚指头。
    「那……」
    等了许久于都没有把话说出口，我不耐烦地问道，「什么？」
    「没事。」
    她松开了手。
    下一秒，我像是犯了滔天大罪一样，往家里仓皇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