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四）

    窗外响起鞭炮声，周熤看了下时间，叮嘱她一定喝完，一句话刚说半截就有人跑过来把他叫走了。
    等到第二次鞭炮声响起时，一切开始变得喧闹起来。
    尤其接亲队伍到来后，热闹的气氛到达极点。
    卫苨不太应付的来这种场合。
    幸好周柚的堂姐堂妹们很开朗，把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求婚流程时凑热闹的人站满了整个房间，卫苨躲在末尾，跟着起哄的人群小声地喊“亲一个，亲一个”
    新人亲吻时众人笑的毫不遮掩，她被气氛感染也跟着轻轻地笑，一转眼对上了旁边周熤的目光。
    她在笑。
    他在看着她笑。
    被头发挡住的耳朵悄悄红了。
    卫苨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脸红好像刻在了基因里，一点小事都会莫名红了脸，陌生人同她问路会脸红，销售推销东西也会脸红，因为这个毛病，不知道被别人误会了多少次，实在是控制不住。
    但是每次周熤看向她，最先反应的是心脏，脸红反而会迟一步。
    吃茶间隙，周柚拜托卫苨去商店帮她买后跟贴，新高跟鞋有点磨脚。
    周熤主动提出陪她去。
    院子里一片通红，到处贴满了喜字，长长的红毯从走廊一直铺到院门口，上面除了鞭炮的碎屑，还散落着许多小小的圆形喜，卫苨和周熤并肩往外走，从风车下走过时头顶落了一个东西。
    她抬头往上看，一个男孩子趴在二楼阳台上冲着她笑。
    周熤把她头上的喜字拿下来，看了小孩一眼，从小孩抱头鼠窜的举动卫苨能猜出此刻周熤的表情一定很凶。
    昨夜大概是下了雨，地面有些潮湿。
    卫苨坐上副驾驶，宽大的裙摆散开铺满整张座椅，裙摆边缘是花瓣似的白纱，上面镶嵌着一颗颗洁白的珍珠，奔跑时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很是动听。
    周熤没发动车子，手放在方向盘上看着她，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能感觉到他很放松。
    或许是周柚结婚，心情很好。
    卫苨只能想到是因为这个。
    他今天换了副银色眼镜，棉袄里面是灰色卫衣，黑色牛仔裤裤脚塞在靴子里，连排扣扣的很紧。
    不同刚来那天正经的打扮，他今天看起来，很酷。
    大概没怎么睡好，刘海垂下来，显得有些憔悴。
    他瞧着像个大学生，卫苨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好成熟的模样，又想到自己比他大两岁的年纪，自卑感油然而生，她有些不自在的低头摆弄抱枕。
    周熤却感觉她今天很温柔。
    他一直觉得卫苨很甜，娇娇弱弱的让他生出一股很强烈的保护欲，但是今天又突然发现，她身上有一种很坚韧的温柔感。
    像是一朵单薄脆弱的花，她会被寒风吹掉叶子，被雨打湿根茎，她怕冷也怕热，但是四季更迭，她在严寒酷暑下一直顽强的好好的生存着。
    等到阳光灿烂的季节，会在某天绽放的无比美丽。
    她真的很适合蓝色。
    周熤欣赏够了，发动车辆，开车时他主动提起话题，说上午接亲很烦，为了些烟酒村里人把迎亲队伍堵在路口近两个小时，他被母亲叫过去看情况，连带着被堵到一起。
    卫苨捏了捏抱枕，红着耳朵笑。
    或许因为前几天的接触，也或许因为早上那杯感冒药，卫苨接上他的话“难怪回来的这么晚，周柚问了我好多遍，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我去二楼也没有看见婚车，连人都没有见到”
    她难得说这么多话，周熤也没打岔，一直听她讲。
    “对了，你弟弟回来了，先前有来房间找你，你们见面了吗？”
    “见过了”
    两个男生和周熤很像，不过没有他身上那份沉稳和严肃，他们一进房间就往周柚身上扑，差点把她的头纱扯掉，被周柚摁在床上打，挨打也不躲，只是倒在床上傻乐，笑声大的在洗手间里都能听到。
    卫苨出来时，两个男孩子顶着和周熤相像的眉眼看过来，笑的灿烂，正是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活泼和开朗。
    “这样，他们还说想进来堵门拿红包，周柚没让”
    “嗯，他们贪玩，进去只会添乱”
    卫苨笑“也没有啦，他们帮我吹气球了，要不等会你帮我分一些红包给他们，沉涛私下又给了我一些”
    “周柚会给他们的，不用担心”
    周熤听她轻声的，缓慢的说着话，心里异常的平静，他有些享受这样的气氛，暗暗的期望着这条路没有尽头，让他们可以一直这样聊下去，就这样安静的，彼此都很放松的一直聊。
    “这样啊，那就好…”
    卫苨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眼泪流出来，周熤抽了张纸巾递过去，问道“昨晚聊到几点？”
    卫苨擦干眼角后把纸巾捏在手心里，想起睡前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一点多…”
    周熤蹙眉“不应该让你陪她睡的。”
    这话说的卫苨没法接，论理她是伴娘，论情她们是十年好友，睡一起怎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卫苨小声说“不怪她”
    毕竟新婚，兴奋很正常。
    周熤挑眉，显然不赞同她的话，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等红灯时他伸长胳膊来摸她额头“今天感觉怎么样？”
    他的手掌很宽大，卫苨觉得整张脸都被捂住了。
    这个动作很亲密。
    至少不应该在认识几天的男女之间存在。
    但周熤几次的触碰她都没躲。
    她只是红着脸，并没有抗拒。
    卫苨想藏一下升温的脸，她微微侧头，长发从耳后垂下来落在周熤手背上。
    “挺好的”
    确实很好，早晨醒来浑身轻松，精神也很好，那杯感冒药其实不喝也没事，但是卫苨想起昨天自己掉以轻心的教训，还是乖乖地喝了。
    周熤嗯了一声收回手，不自觉合了下手掌。
    细腻，柔软，温热。
    余韵在掌心缠绕。
    扶眼镜时还能闻见残留的清香。
    喷香水了吗？
    应该没有。
    周柚梳妆时他进来看过一次，听她们闲聊说起卫苨不喜欢香水。
    那这几天的香味是怎么回事。
    周熤没忍住又扶了下眼镜。
    真的很香。
    想再闻一下时周熤发觉自己的行为有点痴汉，默默地放下了手。
    卫苨看见他的举动，想起第一天自己穿他棉袄好似留下了味道。
    她看向周熤的手。
    担心自己是不是又留下了不好的气味。
    卫苨总是过于敏感。
    她很担心自己会让别人不舒服。
    所以对一切会引起旁人注意的东西都感到担忧。
    她有些紧张的理了理头发。
    偷偷闻了下手指。
    没有奇怪的味道。
    那是为什么呢。
    卫苨偷瞄周熤，看他专心的开车，也一如之前一样和她讲话，并没有什么异常。
    暗自松了口气。
    这几天天气实在不怎么好，这会儿又阴沉沉的下起了毛毛雨。
    车开出好远一直没有看见超市，在周熤捏了下眉心后，卫苨担心他太累，不忍让他再开，于是说“要不你在这里停吧，我去前面找一下”
    周熤当然不可能答应。
    索性马上他们就发现了一家商店，车刚在门口停下，卫苨便开口“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话落她直接推开车门，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周熤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凝望她的背影，只觉瞧见了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她伸展着一对小翅膀，在雨中缓慢的飞行着。
    他抬头。
    在清脆的珍珠声响里看见黑色的乌云快速往这边移动。
    要变天了。
    便利店结账台边站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白发大爷，他看见卫苨进门后同边上三个人开玩笑。
    卫苨弯着腰在货架上选东西，没有听清，结账时看他们盯着自己，低下头付钱。
    大爷摸着胡子笑道“邻街周家结婚，小姑娘是他们家请的伴娘吧”
    卫苨望向垂在脚面的裙摆。
    应了声是，拿起东西就往外跑。
    正好撞进了拿着伞推门进来的周熤怀里。
    卫苨下意识往后退，被他握住了肩膀。
    “东西买好了？”
    卫苨看见他松了口气。
    “…买好了”
    周熤看了一眼柜台边的四个男人，隔着衣服握住她的手腕。
    “走吧，雨下大了”
    “好”
    回去时周熤终于也打起了哈欠。
    卫苨抠抠手指，主动问他“没睡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周熤突然笑了。
    卫苨看见他脸上褪去那层冷意，眉眼朝上弯起，堪称鲜活的，很开心的回答“你不知道么，我昨夜没睡”
    ？
    好奇怪。
    她怎么会知道呢？
    卫苨望着周熤发亮的眼睛，小心脏在有节奏的跳动着，不快，却让人无法忽视。
    她好似遇到了很困难的问题，沉浸在思绪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看她发呆，周熤叹了口气，俯身来摸她的耳朵，只一下，摸完就退了回去，仿佛他的靠近只是为了摸一下那只耳朵。
    可是卫苨没有戴耳环，连耳洞都没有，有什么好摸的呢。
    卫苨转念又想，不对，他刚才摸了我的耳朵。
    这样亲密。
    她心里因为这个认知翻涌起滔天的巨浪。
    一直到车辆拐弯，看见熟悉的别墅，卫苨心里仍旧无法平静，他们离前方婚车越来越近，可她还在试图整理乱成一团的心绪。
    然而周熤好似还嫌她不够乱，在她本就困惑的小脑袋上再添一击。
    他说“昨晚梦见你了”
    这样一句温柔又暧昧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让卫苨脑海里那么多混乱的想法瞬间炸裂。
    心跳如雷时，这几天周熤关于她的全部所作所为都有了方向。
    车停下。
    他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