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妙的关係（五）

    买参考书之约的礼拜六很快就到了，这天上完半天课之后，放学时就搭往中壢方向的校车。
    今天还多带了两个高中同学一起去，国忠跟惠如当时是一对情侣，对于我常常掛在嘴边的「大哥」，也带着几分好奇，想不到今天就能看见他了。
    自从耶诞节前，崇峻用几乎明示的方法让我们退回朋友关係之后，当我在学校提起崇峻时也会以「大哥」来称呼崇峻，好像只要跟着崇娟叫崇峻「大哥」，我们的距离就能更近了一些。
    只是，今天的路况似乎不太顺，到了中壢已经是十二点四十分了，跟他约定的时间十二点半已经过了，不知道他会不会等我？赶到了后站之后，在美而美早餐店没瞧见他的身影，在那个连黑金刚都还很稀有的年代，我真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最后，我在美而美附近的一家电动场门口找到崇峻了，很开心他没有因为我的迟到而离开，我靠近他，双手拍着他的肩，还很调皮的「哈」了一声，他整个被我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发现是我才说：「吼～被你吓死。」
    「你生气了啊？」
    「有一点，原本想走的，想一想就算了，好吧，就留在那边打电动，我还跟老闆娘说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已经走了。」
    「结果呢？」
    「我气到快自闭症。」崇峻冷着一张俊脸，只差没翻我白眼。
    「唉唷～我们不是故意迟到的啦，就今天很塞咩！不要生气了嘛，笑一个。」然后把两隻手指牵起他的两边嘴角试着逗他笑。
    在我的逗弄之下，崇峻原本紧抿着的嘴角总算有了点弧度，这时终于露出了笑容，暖暖的笑容就在冬天里的太阳一样地舒服，温暖而不酷晒，让我也因此放下一颗悬着不安的心。
    「我就知道你捨不得跟我生气那么久的啦。」我开心地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笑着、闹着、撒娇着。
    崇峻的眼光落在我身后的国忠和惠如，礼貌地对他们微微点个头之后，随即视线移回我身上，「他们两个就是你说的同学？」
    「对啊！他们两个是一对。」
    「看得出来。」崇峻面带着微笑。
    今天的见面，不知为何，我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崇峻漂亮的眼睛上，深刻又明显的双眼皮，浅棕色的瞳孔，还有长翘的睫毛，有着这么一双桃花眼，就算戴着眼镜也挡不了他的桃花。
    知道崇峻再一次包容了我的迟到，有一种莫名的心安，国忠跟惠如看着我们两个的相处模式，也都很默契地不打扰。
    就这样，我们跟随着崇峻的步伐，往参考书专卖书店前进。
    在那个发禁制服尚未开放的年代，订做制服是唯一能做怪的地方，崇峻今天穿着咖啡色的制服，穿的是订做的水洗丝泡裤，宽大的裤管走起路来会随风微微飘动的那种，不免俗的，我也订做了一条灰色的制服裤。看着崇峻背着背带加长到小腿肚的空书包，走路的时候书包还会跟着小腿肚弹动，看起来就知道不是个爱念书的人。
    他拐进了一条两旁都是红砖造的围墙，颇有怀旧风情的眷村小巷，这时我没有跟他并肩走着，而是跟四哥跟惠如在一起，我光是看着崇峻的背影，心头还是觉得甜滋滋的。
    惠如偷偷跟我说：「你还不趁这个机会跟你的崇峻走在一起。」
    「那……你觉得崇峻本人感觉如何？」我好奇问着惠如。
    「嗯……你知道我一向对帅哥没什么感觉的，我觉得看起来都差不多，重要的是他对你好就好了，刚刚看你和他的互动，觉得他满宠你的，满顺着你的。」
    这时四哥也跟着加入话题：「而且，我发现你跟崇峻在一起的时候，不像平常时候那样强硬耶！」
    平常在学校，不是副班长就是风纪股长，为了管好秩序，当然都是兇巴巴的。
    「那是因为我们迟到的关係，所以才会那样示弱的嘛，我们平常才不是这样的咧！」被人说我在喜欢的人前面态度跟平时的样子不同，我顿时觉得有点窘。
    四哥跟惠如两个人对我使了眼色，用下巴努努独自走在前方的崇峻，示意要我好好把握机会跟崇峻走在一起。
    我也不想继续当四哥和惠如的电灯泡，默默加快脚步，很快地就追上了崇峻。
    「如果教官要闻你身上的烟味怎么办？」小巷里没什么人烟，只有我们几个人的脚步声，所以我找了话题跟崇峻间聊。
    「他们早就知道了啊！」
    「那你是被教官通缉囉！那除了烟之外，还有什么吗？无照驾驶？」
    「没有了，我是乖宝宝欸！」崇峻故意这么说，我看了看他背着背带加长到小腿肚的空书包的样子，很不给面子的噗哧大笑。
    崇峻撇头看我笑得张狂，也笑着呿了我一声，「没礼貌。」
    跟着崇峻的脚步，我们穿越了几条眷村风情浓厚的红砖小巷，为了保护崇峻的脚踝，我一直注意路面上是否有不平或坑洞，如果他正好走到不平的地方，我就强迫跟他换位置，就在与主干道的马路相接路口，突然有一阵车声由远而近，本来走在崇峻的外侧的我都还搞不清楚状况，崇峻的反应倒很快，转眼间我已经被拉到他的内侧保护着。
    还来不及感动的我，就听见崇峻开口吼着：「你想被车撞啊！」
    本来应该是我要注意着他膝盖还有脚踝的旧伤，看到地上的坑洞就要帮他注意的，没想到最后反而还是我被他保护着。那个吼声的分贝量，代表着他有多在乎着我的安全，把我的安全放在心上。
    再一次，我的心溢满了甜甜的感动，被他这样保护着的感觉真的很幸福，只是，被他这样小心地保护着的我，还可以对他保有爱情的期待吗？崇峻再这样下去，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眼前这个体贴的人不能是我的男朋友，不能说服自己要放弃他，毕竟他已经拒绝了我的感情啊！为什么一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呢？
    努力平復了内心因为崇峻的保护而掀起的澎湃激动之后，我顺了顺口气还不忘回嘴：「哪有，我哪有想被撞。」
    「谁叫你走路都不看路的。」崇峻还是忍不住继续叨念。
    那家专卖参考书的书店在中壢家商附近，他带着我们进去，也很有耐心的等我们慢慢挑选。我看着他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等着我们，很难想像他是一个这么有耐心陪着我们的「不良少年」。严格来说他把我们带到参考书店之后就可以离开了，毕竟他也不认识四哥及惠如，但是他还是耐心地等着，此时书店正好放着林忆莲的「iswear」，我在书架缝之间一边挑着参考书，馀光还不忘瞟向他的方向，此情此景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望着他深邃的轮廓，漂亮好看的五官，就这样静静地陪着我们，崇峻的外表虽然看起来像个不良少年，但是他此时流露出的书卷气质却是不争的事实。
    买好了参考书结帐之后，崇峻跟我一起送四哥跟惠如两个人走回火车站。
    崇峻一脸揶揄对我说：「现在都已经送他们到火车站了，他们应该知道怎么回去吧！」
    「当然知道，你不用担心他们。」我回给崇峻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着四哥跟惠如走进月台，今天的买参考书另类doubledate也算成功了。
    因为崇峻在寒假期间『又』被开了一张无照驾驶的罚单，崇伯父因此气得把他的车牌扣留，现在也是无车阶级，连上下学都要搭火车，送走了四哥和惠如之后，我们一起走过地下道到后站的公车站牌等公车，今天约会我晚到，还能找得到崇峻，还要感谢他没赶上回家的那班公车。
    「谢谢你今天特地陪我们买参考书。」走在地下道时，我对崇峻如是说着。
    「小事一件。」
    我和崇峻的脚步虽然不合拍，杂沓的脚步声回盪在地下道间，心头满满的安心感，真希望这条地下道没有尽头，可以和崇峻一直这样走下去。
    难得有机会可以和崇峻在同一个公车站牌等公车，此时我也只能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
    「我的公车已经来了，那要我陪你等到你的车来了再回家吗？」
    虽然我和崇峻的家只有三公里的距离，但是公车路线却是不同的，往我家方向的公车班次比往崇峻家的班次还多。
    崇峻摇摇头，「不用了，你赶快回家吧！」
    我上车之后坐在靠窗的位置，朝着崇峻的方向一直挥手，崇峻的脸上是淡淡的笑意，也对着我挥手回应。
    随着公车开动前进，崇峻的身影也越来越远，我也开始进行反芻回味，回想着刚刚相处的甜蜜片段，脸上浮现傻笑，下了个註解：我喜欢今天被崇峻保护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