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上了贼船，别想跑

    时节方入仲秋。
    帝京狂风暴雨。
    这条街，由九州前朝首都平京、直通当朝帝都长安，每日往返、商旅无数，庞大商机造就沿街开满客栈、驛站的奇景，故此，邻近村庄居民们称之为『客栈路』。
    而那间客栈不叫别的名字，就叫那间客栈；它不是客栈路上最显眼的一间，却是此时此刻，唯一开着门的一间。偌大厅堂，除一名黑衣斗笠女子坐在窗边品茶、和店小二躲在柜檯后打瞌睡，再无他人。
    照理，依今日气候恶劣，客栈路上的客栈，应是间间客满。
    雨势倾盆，雷鸣阵阵。
    女子锦袍墨衣，窗边端坐，斗笠掩过半边脸，桌上只一壶清茶、一盏杯。
    雨幕之中，匆促而有规律的跫音由远至近。
    那是两个孩子；小姑娘怀中紧抱某物、背后掛了两把无鞘弯刀，身上衣饰橙金赤红、装扮似是西域舞姬，纱质裙摆贴在大腿根上，腰间悬一把墨玉笛、一串白玉银边铃鐺，带着一身雨水和划破天际的雷声，赤脚踏在水漥上。小少年跑前头，白袍戎裤、银线暗绣，短发素白、腿侧吊了面玉底银镜，身后玄苍烈焰不因暴雨止息、倒是燃烧地越发旺。
    小少年月白色的身影，在滂沱大雨中、显得格外不真切。小姑娘紧跟在后，速度略慢。两个孩子沿街找寻客栈避雨，在那间客栈前方五十尺处，找了个草棚躲入。
    「妈呀，这雨好可怕，扣我好多血！！」
    小姑娘一闪进草棚、立马打坐调息又从背包内捞出好几颗彩色药丸吞下，打坐同时满脸惊恐地对小少年抱怨道。小少年背着重剑佇在旁侧，侧头端详小姑娘的神情、似是颇无奈。
    「我不是让你记得吞野莓，进图前你没吞？」
    闻言，小姑娘抬头，盯着自己脑袋上的一列状态，默了片刻，抖着手挑了其中一个负面状态出来、贴给少年看，弱弱道：「我好像……好像不小心吃太多了。阿君对不起……」
    小少年沉默。他看看对方贴出了那个『野莓中毒』debuff、又看看对方的血条，最后目光转到小姑娘满是心虚愧疚的面容上，连气也叹不出来。
    「行了，别道歉。这张图要接了异事才能进，不然我就开小号过来帮你回血除状态。或者你死一次，再从前面跑回来，死了debuff就会消除。记得路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应该……应该是不用吧。直直走过来而已我应该记得。嗯？等等不对，阿君你看远方那辆马车是什么？！」
    就在二人对话间，道路对向有辆马车急驶来。小少年不疾不徐，回头瞥了眼还没反应的小姑娘，缓缓解下背后重剑、挪动步伐挡在小姑娘身前；而小姑娘却还没回满血，仓皇跳起来手忙脚乱。
    「阿君阿君你等我下，我切个技能！」
    挡在前头的小少年回眸，沉静镇定道：「绿绿，别慌，这隻王我们打得过。你把内功跟阵眼切输出，穴位经脉切吸取敌方血气，等下开打你别管我血条，专心打王就好。」
    「好！」
    小姑娘重重点头，望着小少年背影的眼神、是感动得热泪盈眶，且深信不疑。她两手弯刀，赶紧跟上少年的步伐。在接近目标至三十尺时，隐身，磕磕绊绊跳着绕至目标后方。
    马车在道路中央停下。不知何时，客栈内的斗笠黑衣女子悄然佇立于马车前方，手里剑缓缓出鞘。
    雨水滑过银亮刀锋。雷鸣，杀气。黑衣女子摘下斗笠。
    「郭银海，我要杀了你个负心汉！」
    「绿绿，开怪！」
    小姑娘解除隐身，一跃而上两把弯刀凌空劈下，从后方恶狠狠给了黑衣女子三连击。黑衣女子怒而转身，小姑娘却拋出两条锁链再次闪到女子背后，弯刀不停横挑直划。同时少年现身，抡着重箭从黑衣女子正面攻击。二人配合得益，默契深厚，竟在半分鐘内刷去黑衣女子大半的血条。
    「要点名了，跑！」
    少年话音方落，小姑娘面前早跳出『翠玉白菜正被点名』一行字。小姑娘苦着脸边嚷边掉头跑，黑衣女子紧追不放，小少年抡着重剑追上，不停不停刷怪的血条。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进任何副本，被点名的都是我！」小姑娘要哭了。
    「有我在你怕什么。」小少年答，声音朗若琳瑯、语气满不在乎，「好了，回来吧，怪已经被我转死了。」
    小姑娘停步、掉头，跑回少年身侧。倒在地上的黑衣女子抬手，咳血，模样甚是不甘。一对年轻夫妇搀扶彼此，自马车缓缓步下。
    「多谢翠玉白菜、非君莫嫁二位少侠仗义相助，大恩大德，我段方良夫妇没齿难忘。」
    年轻夫妇下车后，先对小少年、小姑娘作揖道谢。两个孩子只佇在一旁茅草棚下，不答，冷眼旁观三个npc跑剧情。小少年显得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小姑娘却看得特入戏。
    「阿君，这个故事好可怜喔……」小姑娘扯着小少年的衣袖，望着最后死成一团的三个npc，蹙眉，叹气。
    小少年方回神。「有吗？我不觉得。」
    「有啊，很可怜，真的很可怜。」小姑娘眉头紧蹙，转头问：「阿君你刚才没看剧情？」
    「没。」小少年摇头，反问：「你有看？」
    小姑娘微微睁大双眼，正色答：「有啊，我都有看剧情。这个异事的故事让人好伤心，为何剑系尘缘的游戏剧情都要这样虐。我本来还以为那个段方良、可以跟双胞胎姐姐幸福快乐在一起，结果居然殉情，然后那个假冒姐姐的妹妹好讨厌，我想掐她。」
    小少年斜眼瞅着小姑娘，扬眉，好笑。「生气就不要看啊。这只是一段游戏里的剧情故事，你太认真了。」
    小姑娘仰头望天。「我想说既然都进了图，就看一下剧情嘛。这个异事也不是说想触发就能触发，机会只有一次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送出去，太可惜了。而且我把剧情记住，回头可以发论坛游戏版上啊。」
    「发版上做什么。炫耀？」
    「不是啦，就是给其他玩家做个参考──」
    小姑娘的话被小少年打断。「好啦，出去吗？还是再待一会，你也说这张图我们只能进来一次。」
    小姑娘偏过脸，盯着棚外大雨瞅了半天，叹气。「出去吧，这雨特能扣我血了。解个异事，没被王打死被雨淋死，太丢脸。瞬移吗？」
    「等等。」
    小姑娘正叫出移形换位的技能，要离开这张隐藏地图回主城去。突然小少年点了她交易，把刚才解完异事获得的特效掛件放上交易栏，又摆了几颗炫光四射的七耀石。小姑娘盯着交易栏瞪大双眼；那特效掛件纯粹是装饰，没什么功能，出了这张隐藏地图，就不能交易，她很惊讶为什么对方要让给她。更惊人的是那五颗耀石，顶阶，换算起来约莫能卖个台币两三千。
    「阿君，你不要吗？」小姑娘问。很是困惑。
    「用不到，我全身上下的掛件都满了。」小少年答。理所当然。「这个有花的玉珮和你比较搭，耀石我用不到，你快装上去，我想看。」
    「噢……」
    小姑娘不明所以地收下石头、掛件，依言将耀石嵌上武器、掛好玉珮。成双的玉珮掛在小姑娘腰际，放出特效光芒。
    「这个好漂亮！」小姑娘开心得转了两圈。
    「嗯。」小少年点头，「你点那个玉珮，它还有其他特效。」
    小姑娘打开人物介面，点下玉珮。忽然四周飘起七彩花瓣、随风来的是笛声琴音，她脚下五尺内范围成了青青草地，蝶舞翩翩、萤光点点。
    「哦哦！这特效好厉害！」
    小姑娘惊呼，在小少年身边跳来跳去，兴奋不已。小少年自始至终不语，静静凝望小姑娘雀跃神情。
    「难怪大家都想解异事，我们也是运气好……嗯？阿君你怎么都不说话？」
    终于小姑娘发现同伴的不对劲，偏着头询问。小少年蹙眉，默了半晌，迟疑开口道：「绿绿，我问你个问题。」
    小姑娘停下转圈，站定了在小少年对面。「好啊，什么问题？」
    「要你是段北方，你会原谅那个妹妹吗？」
    小姑娘愣了愣。「什么意思？」
    小少年别过头，顿了顿，道：「就是刚才你一直说很可怜的那个故事。」
    小姑娘又愣了愣，思考片刻，了悟。「哦，你是说，刚才那个故事里，男主角段北方被骗了，他真正喜欢的是双胞胎姐姐，可是双胞胎妹妹陷害姐姐、把姐姐下毒送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假装成姐姐跟段北方结婚。你是问我，如果我是段北方，会不会原谅那个妹妹？」
    小少年微微頷首。「嗯，就是这样。」
    小姑娘想了想，摇头，答道：「我会原谅，然后遗忘。原谅，只是因为不想再放心上、不想自己因为对方的行为变得面目狰狞整日痛苦。这是我的选择，原谅是我一个人的事，和对方有没有希望获取我的原谅、或者怎么想都无关。从此以后我和那人就是陌生人，如果对方后续有其他越界的行为，我会採取对策。」
    小少年顿了顿，问：「……什么对策？」
    「就，对策啊，如果她打我，那我总不能躺着给她打吧？」
    「那欺骗你的人是我呢？」小少年又问，「要是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做？」
    「嗯？什么东西。阿君你有骗我什么吗？」小姑娘紧紧蹙眉，一脸困惑。
    小少年沉默半晌，转移话题。「我们出去吧。」
    小姑娘始终不明所以。她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嗯？噢，好喔。」她点开移形换位的技能，选择主城，技能读条。
    二人身影，先后注定不会停歇的暴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