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刚打开外面的大门，朝日就看到玄关处有一双许久未见的尖头高跟鞋。朝日露出稍微吃惊的眼神，随后消失。
    他默默转动门把，听到家里的确传来某个人敲打键盘的声音。客厅的灯正亮着，母亲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审阅手里的文件，茶几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工作办到一半的她听到有脚步声，抬头看，看到朝日站在走道上。
    母亲停下手中的工作，脱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见朝日迟迟没走开，她开口叫住朝日。
    「你过来一下，妈妈想跟你说说话。」
    这对朝日来说十分罕见，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母亲一对一面对面谈话了。
    他迟疑片刻后，把东西放下走了过去，在母亲的面前走路让他很不自然。走到母亲坐的沙发后找了处比较远的位置坐下，母子之间的距离微妙地尷尬。
    朝日不知如何开口，母亲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她翘起腿，背靠沙发开始和他谈话。
    「近来过得如何，学校那边应该还行吧？」
    比起对家庭成员的关心，这个语气更像是询问员工的近况。朝日心里很清楚，但他也习惯了，毕竟过了这么久没见会问这问题也很正常。
    朝日抱着抱枕，靠在沙发扶手上说：「还算不错吧，没什么事。」
    听闻，母亲低下头微微笑着，淡淡说道：「那就好，妈妈希望你在毕业前不要再惹事了。」
    坐在沙发上的朝日紧紧拽着枕头，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成绩单的事情告诉母亲。还没过几秒，母亲又紧接着说：「这个月我有事要忙会很少回来，钱我已经匯到你的户口了，有什么需要再告诉我或者跟我秘书说。」
    朝日默默吸了口气，开口直说：「公司还是特别忙吗？为什么不能经常回来，明明你也是高层，有些事不是可以交给属下做吗？」
    母亲沉默了，她转过头看向地板，没有直视朝日。
    「你不懂，事情没有那么轻松。不只是公司，我还要处理各种杂七杂八的事情，你现在也是能够照顾自己了，不用再我多说了吧。」
    面对强行把话结束、终止对话的母亲，朝日把想接着问下去的话憋了回去，同时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今天吧我叫来只是跟我说这件事而已吗？」
    在朝日问完这句话后，母亲缓缓抬起头，朝天花板吐了又长又深的一口气。
    她坦言：「其实还有一件事。」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母亲停顿了一会。这个停顿让朝日不敢接话，因为他看到母亲的眼神变得忧伤，还有语气明显变得与以往不一样。
    「我现在在努力和你爸爸重修旧好，在努力修补我们的关係。所以说你最近少惹你爸爸生气，」母亲的眼里满是憔悴，她对着朝日说：「就当作帮妈妈的忙好不好？」
    沉默之中，母亲的声音在空中无比清楚，释然当中却又带着决绝。
    全都看在眼里的朝日，握紧了拳头。他还能说什么呢？看到这情况难道还能拒绝吗？朝日努力扯出笑容说：「当然可以，只要你和爸爸不再吵架...我可以试着努力看看。」
    母亲好像放下了重担，她上前张开手抱着朝日，放下皱着的眉头，嘴里念叨着：「谢谢你，儿子。对不起...妈妈让你受苦了...」
    朝日犹豫的手最终还是落在母亲的背上，趁着这机会他似乎和母亲拉近了距离。之前的侷促一扫而空，漂浮不定的心轻轻落了下来。
    当母亲放开怀抱后，朝日转身从他的包里拿出成绩单。
    「妈，学校正巧派了成绩单回来。给你看，我拿了第五名。」
    母亲接过成绩单看到上面的名次后惊讶地捂住嘴角，无比惊喜。
    「太好了，我真的...真的很，天啊...」母亲激动得语无伦次，在平復情绪后，她一脸骄傲地说：「天啊，终于，我就知道我的宝贝儿子一定会做得到的！」
    朝日看到母亲因为他的成果感到喜悦，终于露出了笑容。但还在沉浸在欢快的气氛里，下一秒却突然蹦出了个让朝日不想听到的两个字，他的笑容瞬间僵硬。
    「我得赶快告诉你爸爸，他一定会很开心的。我知道你爸他一向最担心你的成绩了。」母亲拿着成绩单，用手机拍下来。
    朝日知道母亲是因为高兴才这么说的，但是他听在耳里是多么的刺耳，他就是不想要听到关于那个人的事。
    「没必要，妈。我不想让他知道。」
    「不行！一定要让他知道，因为这件事让他开心的话，他肯定会以自己的儿子骄傲的，到时候一定会在别人面前拿出来说我们宝贝儿子多棒...」
    还没说完，朝日冷冷地打断母亲的话，毫不客气地怒言：「就为了他那个破面子，我就必须为他努力吗？凭什么？他又没为我们这个家付出真心过！」
    母亲却说：「朝日！你别这么说，你不知道你爸为了你捐多少钱去学校，他为了你费尽了多少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母亲的话更让朝日心冷，他知道说得再多还是一样。朝日已不愿正眼看着她，背对着母亲他说了一句话。
    「那真的是为我吗？」
    母亲这时没有接话，朝日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冷冷地笑着，表情苦涩。
    朝日转过头，握着她的手臂，丝毫不留情面地直说：「妈，我知道你很爱他，可是爸呢？他什么时候才会正眼看我们？」
    母亲这时候像是应激般，提高声量说：「朝日！我不准你说这句话！这是没有的事，他其实也很在乎这个家的。」
    「曾经，对吧。」朝日紧紧盯着母亲，说着这句话时心寒不已。「妈，曾经的事拿到现在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母亲撇过头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她头靠沙发闭上眼说：「抱歉，我累了，你先上楼去休息吧。」
    朝日面无表情站起来，背对着客厅，微微转过头跟母亲说：
    「如果这真是你想这样的话，那你们就用不着为我费心了。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朝日回到房间，重重地扔下了书包，背靠门口。
    「说的是你们，做的也是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真正地看过我一眼！」朝日对着没有人的房间大声喊道。
    “妈到底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小心翼翼的一直看爸的脸色，为什么一定要将自己压抑去迎合爸，为什么就不能放开捂住耳朵的手好好认清现实呢？”
    心烦意乱的同时，朝日听到楼下电灯关掉的声音，但没有离开客厅的脚步声，不知道独坐在客厅的妈妈在想什么。
    他走进浴室，关上门，打开莲蓬头，让冰冷的水浇灌他的脑袋。浴室的水稀里哗啦，全身上下都因为冰冷颤抖，但朝日不在意，他闭上眼让冷水滴在身上，带走他的鬱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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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起床，洗漱完的朝日走到楼下，走到一半映入眼帘的画面却让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脸色大变。他看到父亲回来了，而且就和母亲面对面坐在饭桌上。
    刚睡饱的心情瞬间跌落低谷，眼神失去光彩。他马上抬起脚就准备回房间，却被饭厅的母亲看到并且出声叫住了他。
    「早安，儿子。」
    朝日只好沿着楼梯往下走，边走边艰难地开口说：「早安，呃，爸...妈。」
    母亲好像当昨晚的聊天没发生过一样，对着朝日说：「快过来一起吃早饭吧。」
    「不用了，我还没刷牙。」朝日撒了个谎。
    「好吧，」母亲有些失落，她用餐巾擦了擦嘴，随后起身整理衣衫，「看来没办法一起吃早餐了，因为等会我跟你爸必须赶去车站。」
    这时父亲也正好吃完早餐，朝日看着他们两个走去门口，母亲在玄关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挽着父亲的手臂说：「朝日，我们决定去外地出差，顺便好好渡个假。我已经交代好黄姨来我们家多照顾你。」
    朝日站在阶梯上只是正常地应答一声。
    而他的父亲从头到尾只是看着镜子整理仪容，完全没转过头来。母亲交代完后就对着父亲笑着说：「老公，我们走吧。」
    说完后，两人就并肩走出家门。
    看着门口已经关上，听到锁上门的声音后，朝日走到饭厅手里拿起装有牛奶的杯子。
    “看样子，应该就是昨晚妈妈说的復合的计画吧，还真有行动力。”
    的确，他们俩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争吵。真是稀奇，这样的画面有好几年没见过了吧，不只是同框没有吵架，而且还靠的那么近。希望正如妈妈说的那样，能够重修旧好就很好了。
    朝日喝了口牛奶，朝着落地窗外望去，他们坐在那辆银色奔驰里驶出社区。
    “不过看到他们那样手拉手、靠在一起的场景真的很违和。不是多年的夫妻吗，怎么连这样的身体接触看着都那么尷尬呢。”
    朝日把喝到一半的牛奶放下，看到饭桌上有准备早餐，全都是父亲最喜欢的西式早点。看到盘里煎得外焦内不熟的煎蛋就知道是母亲下厨了，旁边还有准备沙拉。这对许久没进厨房的母亲来说已经算做得很不错了。
    他坐下拿起自己的那份黄油吐司，默默吃了起来。他撇到刚刚爸爸坐的桌边还有没收起来的报纸，旁边夹着的是他的成绩单。
    朝日拿过来，看到父亲在上面签字了，纸张上写着“继续努力”。
    许久未见的他们只靠着没有感情、冷冰冰的文字交流，朝日觉得可笑。
    但不管怎么样，这还是第一次从父亲他那里收到勉励。虽然只有短短一句话，就已足够让朝日感到惊奇了，
    朝日嘴里嚼着食物，看着成绩单许久，上面父亲的笔跡很陌生。一股风吹来，差点把纸吹走，朝日赶紧抓住，随后把成绩单收起来。
    “就稍微期待一下吧，这何尝不是个好的开始？”
    朝日咬着勺子，仔细琢磨今天母亲和父亲都愿意妥协的举动。
    “要是他们真的愿意和好如初，我就尽个儿子的本分，让他们顺利復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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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十分，黄姨拎着她的大包小包来到朝日家，如往常一样走进家里准备开始打扫。看到在客厅已经起来的朝日已经换上外出服，看起来是要出门。
    「真稀奇，平常这个时间点少爷才刚起床，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是有什么安排吗？」黄姨拿着吸尘器走到客厅去。
    朝日带上外套，对黄姨说：「是啊，晚上我们在外面有聚会，等下要跟宋晋去买食材，晚餐就不用帮我准备了。」
    「好的，没问题，出门小心车辆啊。」黄姨对在玄关穿鞋的朝日嘱咐道。
    「嗯，我会的。」朝日答应完后便起身离开。
    在一间连锁超市外面，朝日见宋晋到了，而且已经拿好了购物推车，站在门口对朝日挥手，他赶紧走上前碰面。碰面后，两人一起进去超市。
    宋晋推着推车问朝日：「你知道要买什么吗？」
    「刚刚阿虎有发给我食物清单，我觉得我们也可以买些饮料过去。」朝日拿出手机一一确认，上面都是待会料理的食材。
    到了摆放饮料的区域，朝日看到大瓶的气泡水就往推车里放，在旁边的宋晋突然说：「真的好不可思议喔，本来跟以为潸冥的距离很遥远，结果我们都熟到和他爸爸一起开趴。」
    「是吗？有这么不可思议吗？」朝日蹲在地上拿着两瓶汽水比较。
    宋晋也跟着蹲下来，「废话，你想想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在外面随便找个酒吧玩乐，今年却直接杀到潸冥家作客。」
    「听你这么说，缘分的确是个奇妙的东西，我也想不到怎么会跟潸冥扯上关係。」
    「或许是冥冥之中安排的吧，自从遇到潸冥后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而且还拿到前几名，真是自叹不如。」宋晋扶着下巴分析得头头是道。
    朝日翻了白眼，「你太夸张了。」
    「哪里夸张了？明明之前说好在下游摆烂就好，却没想到你直接考到前几名！叛徒！」宋晋激动得拍朝日的背。
    朝日得意地说：「哈哈要说那样的话，的确该怪潸冥，都是他害得我必须考高分。不过你也不要灰心嘛，下次还有机会嘛。」
    「唉，看来我是永远比不上你们了。」宋晋唉声叹气。
    「你干嘛把自己讲得这么惨，没有你也没有今天的我啊，还没遇到潸冥之前都是你陪我在外面耍疯。」
    宋晋憨憨地挠头说：「嘿嘿，你这样说还怪害羞的。」
    朝日把手中的汽水放回了架上，「我真的不知道要挑哪种，不然钱给你，剩下的你帮我挑好了。」
    宋晋听到就说：「这种事就包在我身上吧，我最擅长了。」
    宋晋在架上迅速地挑了几瓶放到推车内。朝日看着满满当当的推车说：「好，这样就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