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异世界做游戏的日子 第46节

    卢榭瓦尔广场向来是不夜之城的标志，各式各样营业到凌晨的餐厅、酒吧、俱乐部、夜总会让这个地方夜晚的热闹丝毫不逊于白天。
    然而即便如此，这个夜晚的喧闹程度也远远超过人们的想象。
    魔力游戏专卖店门前人头攒动。
    即使店铺大门紧闭，人们也不愿散去。他们自带了帐篷、睡袋、板凳，甚至还有简易炊具，在被红线隔开的过道中排着队，就等店铺一开业第一个冲进店里。
    因为排队人数过多，警察局不得不派了巡警在附近巡视。他们腰里别着警棍，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店铺招牌，好像这里卖的不是游戏，而是会随时爆炸的火＃药。
    一名年轻人推着奶奶的轮椅从广场上经过。他讶异地望着那人山人海：“奶奶，您瞧见了吗？排队的店铺我见过不少，排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呢。人活久了真是什么怪事都能遇上。”
    头发雪白、腿脚已经不利索的老人没精打采地往那边瞥了一眼。
    忽然，她激动地跳了起来，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店铺。
    “医学奇迹啊奶奶！”做孙子的惊喜万分。
    老人却满脸恐惧。“我见过！我知道！是战争要爆发了！大家都在屯粮！”她揪住孙子的衣服，“快去排队，孩子！不然你会饿死的！”
    “奶奶您冷静！那不是粮店，是卖玩具的店！”
    老人却不搭理他，兀自自言自语：“时代要变了，一切都要变了……”
    这个小小的插曲并未被人们所留意。但很久之后，当罗伊尔市的市民们回忆起这段往事，的确认为这是历史车轮滚向未曾设想道路的先兆。
    不同寻常的夜晚很快过去。晨曦洒在广场铺砌整齐的街道上。城市渐次苏醒。罗伊尔市的黄金钟楼发出六响，然后是七响，八响……
    钟敲九次的时候，排了一夜队、早已疲惫不堪的人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死死钉在店铺大门上。
    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后。那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魁梧男子，手臂上隆起的肌肉比不少顾客的脑袋还要壮硕。
    他慢吞吞地取下门上的锁。早已焦躁不安的人群高声催促起来，却因大汉的一瞪而消停了下去。
    大汉推开门，人群先是向后退，但在看清了店里码得整整齐齐的盒装魔力石板后，立刻激动地涌上前。
    “排队！一个一个来！”大汉怒喝，“存货很充足，每个人都能买到！不要拥挤！！不要插队！！！警察！警察！啊，我的脚！”
    ***
    不出洛林所料，分店一开张就成了卢榭瓦尔广场上一道炽热而靓丽的风景，生意之红火让店员们忙得脚打后脑勺。从诺雷利亚经铁路运输而来的魔力石板一到货就立刻被抢购一空。
    据押送货物的狼人们说，火车在马路上甚至遇见了马匪，他们不图金银不求钱财，直奔魔力石板而来，幸亏狼人们奋勇作战才击退他们。
    洛林甚至考虑过要不要用传送术来运货。但传送术耗费的魔力与距离、物体质量成正比，在计算了魔力消耗量后，洛林只能放弃。
    反正还有火车呢，用科学就可以搞定的事，何必使用魔法？
    分店开业的第二天，各大报纸就用头版头条报道了开业的盛况。不光那些发了通稿的报纸，就连骨斯特没有联络过的报纸也纷纷派了记者前来探查。
    魔力游戏已然是现今首都最流行的话题，这波热度不蹭白不蹭。万一不蹭，被读者认为跟不上潮流，导致读者流失，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罗伊尔晨报讯：魔力游戏专卖店今日在卢榭瓦尔广场正式开门营业，首日魔力石板销量突破两千件……】
    【海岸太阳报讯：探秘魔力游戏！这个横扫北海岸，风靡学术城的奇特玩具终于在千呼万唤下来到了首都！游戏的制作者、地城娱乐创始人洛林·地城先生接受本报专访……】
    【紫荆大道时报讯：魔力游戏专卖店顾客盈门，记者暗访，排队一小时才能买到魔力石板，火热程度超乎想象！】
    【首都每日通讯报：独家报道！亲爱的读者，还在为搞不清魔力游戏的玩法而头痛吗？还在因打不通高难度关卡而郁闷吗？还在为当朋友们兴致勃勃讨论游戏时你却插不上话而烦恼吗？《勇者传说》全攻略，助你战胜邪恶，复兴光明！】
    各大报纸不吝赞美的报道自然也被卢榭瓦尔广场的众位店主看在眼里。
    美瑟奴时装的阁楼，十多人正聚在一处召开会议。
    这个抗议组织是由十多名店主组成的，最初他们每天营业结束后都会聚在时装店阁楼商讨行动。但因为洛林表现出了和解的诚意，还承诺在他的魔力游戏石板里投放一周“开屏广告”，众店主觉得“反正我也不亏”，便再也没召开过会议。
    直到今天。
    “咳咳，首先感谢大家拨冗前来小店参加会议。”美瑟奴时装的老板作为会议的牵头人首先发言，“今天召集大家，是希望进一步讨论关于魔力游戏专卖店的事情……”
    “我们上次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金树叶餐厅的老板打断他，“大家不是都同意不再去抗议了吗？”
    “那是因为洛林·地城给大家送来了防辐射植物，而且同意免费给我们打广告。”美瑟奴老板说，“广告只有一周，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家是不是该商量新的计划呢？”
    金树叶老板奇怪地看着他。“还能有什么新计划？大家就不能相安无事吗？”
    “我是想讨论广告的问题。”美瑟奴时装老板说，“第一周的广告是免费的，但往后我们再要投放广告，就得给钱了。为了表明我们大家一致的立场，我看我们应该集体拒绝再投放广告。”
    金树叶老板立即出言反对：“我们店里的生意这一周可是增加了30%，更有数不清的外卖订单！广告的效果立竿见影，那可不是海报招贴画之类的落伍玩意儿，而是直接出现在魔力游戏石板上的！一打开就能看见！”
    罗伊尔市的人民见多识广，可大家从没有见过“开屏广告”这种东西。一打开石板，一张巨大的广告立刻糊到你脸上，即使再对广告漠不关心的人，也要被迫观看它。这影响可谓巨大而深远。
    另一位餐厅老板插嘴：“广告位是有限的，我们不投别人就会投。昨天万都书店的经理告诉我，他们已经和地城娱乐谈妥了，要投放广告。”
    美瑟奴时装老板瞪着她：“你也想学万都书店是吧？你要背叛大家？”
    “什么叫背叛？大家可以都去投啊！”
    沃申药妆店的老板说：“我提出要和洛林·地城续约，却被他拒绝了。我想他记恨我们曾抗议过他，而书店没有，所以……”
    金树叶老板讶异：“可他同意跟我续约了啊！你不要把人想象得这么小心眼嘛！我看是你出价太低了吧！”
    “我提出打一周的广告，给30金币，可他没同意。”沃申药妆店的老板说，“你出了多少钱？”
    金树叶的老板忽然不吱声了。他低下头，在椅子上不安地扭动起来，接着支支吾吾说：“呃，这个是商业机密，我不方便透露的。反正，呃，不是30金币。”
    沃申药妆店老板喊道：“大家都是认识十多年的老弟兄了，平时大家聊天也没藏着掖着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不敢说的？”
    另一位留声机店的老板阴阳怪气道：“难道你会把自家账本给别人看？依我看，你根本不是想‘团结’大伙儿，你只是不希望别人赚钱罢了。”
    “你说什么？！”
    留声机店老板冷笑：“你自己没跟地城娱乐谈成广告合作，就希望我们大家都谈不成！”
    美瑟奴时装的老板审视着他：“看来你是谈成了，对吧？为了那点蝇头小利，你就背叛我们大家？”
    “我是生意人！我当然要想着怎么赚钱！不像你——你背后有大佬撑腰，一时的亏损也没什么，你怎么可能懂我们这些小本生意人的辛苦！”
    他的话引来其他人一阵低声赞同。许多店主都听说，美瑟奴时装的老板和童趣乐公司的那位哈登先生过从甚密，多亏了哈登先生注资，他才能逃脱破产的命运。这次抗议背后若是没有哈登先生授意，大家是不相信的。
    美瑟奴时装的老板涨红了脸。“哈登先生也是为了我们大家着想！”
    留声机店老板跳了起来。“哈，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你承认了！你就是哈登的一条狗，享受着他给你的种种好处，却让我们给你当出头鸟！”
    药妆店老板怒气冲冲：“那又怎么样？你还不是舔着脸想讨好哈登先生，可人家瞧不上你！”
    “难道人家瞧得上你？你那个药妆店只会卖壮＃阳＃药，还都是假药！”
    “你竟敢看不起我的药？你不是也来买过吗？”
    “所以我才知道是假药啊！”
    这句话瞬间点燃了火药桶。众店主拍案而起，指着药妆店老板怒骂：
    “好啊，你竟敢卖假药给我们！亏我们把你当兄弟！”
    “去你妈的！退钱！”
    小小的阁楼中顿时硝烟弥漫，刚刚还称兄道弟的人们现在用充满嫉妒和猜忌的目光瞪着彼此。一个声势浩大的抗议团体就这样土崩瓦解。
    ***
    魔力游戏专卖店开业一周之后的上午，一辆蒸汽机车停在了店铺门口。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跳下车，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
    首先从车里出来的是一个巨大的肚腩，然后是短小的四肢和圆圆的头颅。路人惊奇地望着这个生物，一时间怀疑那是一头被塞进礼服中的海豹，接着他们才意识到，这是个形似海豹的男人。
    大臣乐呵呵地注视着喧闹的店铺，对身后的秘书道：“瞧啊罗宾逊，我说什么来着？魔力游戏这玩意儿一准红火！我决定了，下次万国博览会，魔力游戏就作为我国的新发明参展，保准那帮外国土包子的眼睛都会掉出来！”
    罗宾逊气喘吁吁地爬出车厢。和大臣同坐一车，他差点儿被挤成薄饼。
    结果一下车，他又差点儿被店铺门前摩肩接踵的人群挤成薄饼。
    隔着玻璃，他能清晰看见店铺内人头攒动、热火朝天的景象。求购魔力石板的人群几乎踏破店铺的门槛，店员们刚刚推出来一整车的石板，就立即被抢购一空。
    店铺的另一侧，供顾客现场游玩的那半边，好像是叫网吧还是游戏厅来着，更是热闹非凡。
    原本咖啡店的咖啡桌被拼在了一起，摆放着一整排的石板。每一台石板前都挤满了人。墙壁被施展了魔法，能像电影院的荧幕那样放映画面。现在墙上显示的是两位玩家正在《五色石消消乐》中pk：他们比拼限定时间内谁收集的五色石更多。
    一群人挤在墙前，手捧爆米花、炸薯条和冰淇淋，对着战况指指点点。
    “他刚才应该使用神器的！唉，多好的机会被浪费了！”
    “应该移动那块红色宝石！那样就能让上方的蓝色宝石落下来，形成连锁了！”
    “太菜了，看不下去。”
    “你行你上啊！”
    更多的顾客闷着头，只顾盯着自己的石板。身穿笔挺制服的服务员在人群中穿梭，为他们送上香气四溢的咖啡。
    曾让普尔女男爵家族濒临破产的咖啡机，却在洛林·地城手上物尽其用。
    罗宾逊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这里的确是一家售卖玩具的店铺，不是什么嘉年华游乐园吧？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顾客？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
    那石板上不仅有反封建，还有别的游戏。他是不是也应该买一台，研究研究这个东西？
    一名银发男子朝他们走来，向商业大臣张开双臂。
    “欢迎，尊敬的阁下！”洛林·地城用力握住大臣的双手，两个人还行了贴面礼，“您的到来让敝店蓬荜生辉！”
    “是我沾了您的光！”大臣快活地说，“我本应该在您开张那天就来恭贺的，但是上个星期实在太忙了，我又不想随便派个手下过来，那样太失礼。”他压低声音，“请不要大张旗鼓，我今天不是以商业大臣的身份来访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顾客……”
    “哦，您在微服私访！”洛林轻快地说，“我领您四处参观参观吧？”
    大臣爽快地答应了。可说是“参观”，他们更像是在人体组成的汪洋大海中奋力游泳。要拨开拥挤的人群去参观可真是太难了，尤其大臣的占地面积还比一般人大得多。
    在用眼睛巡游过店铺的天花板后，大臣立刻宣布自己看够了。
    “我有件事想征求一下您的意见。”大臣说，“您知道万国博览会吧？下一届就在我们海岸王国的工业之都依德西举办……”
    洛林做了个向上的手势：“这里人多耳杂，我们何不去办公室详谈呢？”
    “好，当然好！”大臣用手绢擦去脖子上的汗水，“这里人太多，也太热……罗宾逊！你在下面自己打发时间！”
    他的语气就像家长对孩子说：爸爸要去和叔叔谈正经事，你自己在客厅玩一会儿吧！
    罗宾逊挤出笑容，鞠躬送别大臣。如果真要打发时间，他想离开店铺找个清静的地方，却又怕自己外出时大臣下来了。他只能挤开人群，艰难地挪动到店铺靠近后台的位置。由于这里挂着醒目的“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标牌，因此顾客不大敢往这儿走。
    他倚在墙上，长长舒了口气。
    还没清静一会儿，他就听见一个熟悉的高亢声音。
    “罗宾逊先生！”
    古丝蒂小姐迈着矫揉造作的扭捏步伐朝他走过来。她今天依旧浓妆艳抹，惨白的粉底配上鲜红的嘴唇，明明身在室内却戴着墨镜，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您是来买魔力石板的吗？”古丝蒂小姐高声问，“您何必排队呢，直接跟我说呀！我这就去给您拿一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