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痕 第59节

    瞬间，所有风声被隔绝在外。
    视线受阻，她回正目光，只见他已经赶上来了，就跟在她身旁。
    “叫你跑，你东张西望什么？”
    说着话的同时，大概是嫌她速度太慢，商渡一把抓住她的手，带她一起跑。
    身后，隔着护栏，保安气急败坏地冲他们喊话。
    身前……
    他背影近在咫尺，晚风带着他身上的松木味道往后送，拢了她一身，和她的玫瑰香搅混在一起。
    手上，感受到他指骨硬朗，手心灼烫，把她抓得很紧很紧。
    她有些恍惚，好像在与他私奔，在动荡不安的时光里，在茫茫无尽的夜色中。
    “那你呢？”她问他，呼吸急促，“你怎么那么晚才跟上来？”
    一行人到路边，顾紫琼和殷璇已经上了前面那辆网约车，赵丞跟她们一起。
    柯思萌则上了后边那台车的副驾。
    商渡拉开后座车门，让周雨晚上车，手护在车门上边缘，防止她撞头。
    保安已经追出学校了。
    她矮身落座，商渡紧跟着上车。
    车门甩上的时候，也正是保安追上来的时候，主驾那人猛一脚油门轰下去，引擎声轰鸣震慑，保安即刻后退，眼睁睁看着前后两辆车向远方疾驰而去。
    一番激烈运动后，周雨晚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张嘴喘着气，肾上腺素和体温都在升，车内又开着暖气，她索性脱下外套。
    “去办了点小事。”商渡这时才得空解释。
    “好刺激啊。”柯思萌后知后觉地说，透过副驾那侧的后视镜，观察后方情况，见保安没再跟上，长长松一口气。
    “这样就刺激了？”车里另一人附和她。
    是道男声。
    柯思萌起先没反应过来，等她想起自己在哪儿听过这道声音了，惊得一把把住车门把手。
    扭头，孙靖就坐在主驾，相隔不过触手可及的距离。
    寸头，桃花眼，高挺鼻梁带点驼峰，唇形生得漂亮，有唇珠。
    俨然一张招蜂引蝶的脸。
    柯思萌眼睛直了，知道赵丞叫了他过来，但没想到她一来就抽中大奖，“这台车是你的？”
    孙靖觉得好笑：“不然是你的？”
    “……”柯思萌躲在角落，小小一只，咕咕哝哝，“你要非得把车送我，我也不是不收。”
    没去太远的地方，地点定在学校附近的城中村。
    大排档街只在入夜后才开始真正热闹起来，人烟凑集，烟火喧嚣，燥热空气里挤不出半点冷清。
    大概是赵丞拿的主意，见前面那台车停下，孙靖也跟着停。
    下了车，凉意裹挟，周雨晚转身，俯身想拿撂在后座上的外套，一件衣服忽然落下来，搭在她肩膀。
    她微愣，抓着衣角，直起身，边关车门边转头。
    商渡在跟人闲聊，赵丞过来勾他脖子，被他拍掉手，赵丞转而去拉扯孙靖。
    孙靖正跟柯思萌说着话。
    从两人的表现来看，应是孙靖单方面逮着柯思萌瞎扯淡，她双手抱臂，有些瑟缩。
    赵丞拍拍他肩膀，调侃：“好歹一大男人，你能不欺负人家小姑娘么？”
    “我欺负她？”上扬拔高的尾音充斥着不可思议，孙靖拿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的柯思萌，“老实交代，我有欺负你么？”
    “从上次狼人杀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顾紫琼插话，“你怎么一天到晚总黏着人家呀？”
    孙靖轻嗤：“我有一天到晚？”
    殷璇笑着打趣：“是恨不得一天到晚。”
    几人闻言都在笑。
    大排档的木桌塑料椅摆在路边，人来人往，剐蹭碰撞出声响。锅里滚沸的粥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烤鱼酱香味四溢，盘下橙蓝色火焰烧得正旺。烧烤飘出的烟气升得很高。
    灯串一圈圈缠裹树木，枝头坠下星星般闪动的光。
    街店灯光打过来，勾勒出少年们蓬勃张扬的身影。
    上顶天，下踩地，路在前方。
    就是这个时候，就在周雨晚对未来生出那么点儿憧憬的时候，许是发觉她没跟上，商渡回了头。
    两人目光在人间烟火中相接，灵魂在那一秒被撞响。
    她套上外套袖子，冷不丁提速冲跑过去，从他身后环抱他腰身，玩闹似的抓挠两把。
    他无奈又好笑地“喂”了一声，双手牵制她胡作非为的手。
    周雨晚笑得没心没肺：“你怎么不怕痒的？”
    他逗着她玩，语调懒洋洋的：“怕，怕死了。”
    她轻“啧”一声，分明不信，手也还被他抓着，却怎么也忍不住要闹他。
    一行人在外面一张大圆桌落座。
    周雨晚没什么特别想吃的，留在位子上看东西，柯思萌陪她一起。
    周雨晚在玩手机，随口说：
    “怎么你好像很怕孙靖的样子？像他们那种男生吧，有时候挺无聊，看你越是怕他，他越要折腾你。”
    柯思萌托着下巴，有点苦恼：
    “是我先入为主吧？我偶尔会去鹏外找我哥，然后听到有人聊起他，说他逃课打架泡吧浑得不行，不过又听我哥说他成绩很好。唉，又校霸，又学霸。单看外表，其实长得也挺帅，毕竟有句老话‘寸头是检验颜值的唯一标准’，就是……莫名感觉他真有点凶。”
    挺长的一段话，周雨晚抽空瞟她时，吊起眉梢，眼内划过一抹玩味。
    紧接着，柯思萌就敏锐嗅到，潜伏在躁动空气里的一股雄性气息。
    顽劣少年的呼吸贴在她耳边，和着一句玩世不恭的话：
    “背地里夸我成绩好，长得帅，怎么没记着顺便夸下我身材也不错？”
    “……”柯思萌一张白皙脸庞瞬间爆红，被噎得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孙靖坏笑，手撑在她椅背上，抽身在她身旁落座时，故意抓着她椅子轻轻拖了一下。
    震感即刻袭来，她被吓得慌忙把住扶手，屁股微麻，斜眼，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奶凶奶凶的。
    点完东西，出去觅食的人回来。
    酒和凉菜是最先上的。
    边吃边喝，边闲聊。
    今日无大事，话题集中在周雨晚和商渡的广播检讨上。
    他俩的检讨内容被人录下，赵丞东问西求，特地搞来一份完整版，当众打开扬声器，音量拉到最大，播给一知半解的孙靖听。
    商渡老神在在，周雨晚故作镇定。
    录音播放完毕，孙靖“啧啧”两声：“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你知道？”殷璇眼神微妙。
    孙靖打了一根烟，金属打火机掷到桌上，“有一回，商渡喝多了，酒后吐真言……”
    眼看他要说下去，商渡一个眼神丢过去，他话头一转，打住：
    “虽然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事儿了，但我也答应过要帮他保密……哎呀，反正，懂的都懂。”
    他抽一口烟，这是敷衍了事的意思。
    殷璇安静地抿着酒，顾紫琼偷瞥她一眼。
    赵丞的嘴角还是破的，吃东西时牵动伤口，轻嘶一声。
    殷璇放下啤酒罐，清了清嗓子，不疾不徐地说：
    “抱歉，不小心撞到你了，我去帮你买点药过来。”
    说着话，人站起身。
    赵丞大喇喇地说不用这么麻烦。
    她已经走出去，到街边寻找药店了。
    这一带24小时营业的药店不少，她在附近两百米的地方找到一家，走进去。
    没多久，赵丞因为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出意外，也跟着过来。
    其实不过是问店员拿药的事，耗不了几分钟。
    赵丞进店里时，却看到她漫无目的地在货架间踱步，心不在焉，拖延时间。
    因为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他往她旁边站，随她扫看货架上五花八门的药品。
    心里都藏着事，都想捅破窗户纸，都想说，又都不知道怎么开那个口。
    “知道为什么是麻省理工吗？”
    最后是她先开腔，语气很平静，云淡风轻地说着关乎一生的决定。
    赵丞表面看着大大咧咧，但到底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的，还谈过那么多任女朋友，要说他没心眼没情商，那都是装的。
    他挺懂她们小姑娘的心思，“因为商渡？”
    “嗯。”
    她坦然承认，别扭劲儿过去了，挺落落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