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视角 第12节

    那如果是进入过失控逻辑链，导致被污染的污染者，他们的身上……会有彩色光点吗？
    呼吸几乎停滞，耳边只有高层走廊呼啸而来的风声。
    良久。
    萧矜予拿出钥匙。
    “咔哒”一道脆响。
    老旧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客厅的窗帘拉得很实，只留下一条细微的缝隙。清晨灿烂的阳光透过这小小的细缝照进屋内，光束中灰尘飞舞，最终落在破旧的皮沙发和沙发上坐着的人身上。
    电视机里响着唦唦的笑声，还是那档妈妈最喜欢看的综艺节目。
    萧矜予走进屋，门在身后带上。
    他垂着眸子，一步一步，走到沙发跟前。
    “妈妈。”
    青年平静低哑的声音突兀响起，正在观看综艺节目的中年妇女仿佛这才注意到有人回来了，她缓慢地转过身子，仰首望着眼前年轻俊秀的儿子。
    “唦唦。”
    萧矜予没有吭声，清澈的眼却死死盯着妈妈脖子上那道巨大的裂口。他的目光不肯放过每一寸，掘地三尺般的从血腥的食道、气管、血管上一一检查过去。
    没有彩色光点。
    没有……
    一粒都没有！
    萧矜予整个人松软下去。
    妈妈很正常，她的身上没有任何逻辑因子残留。
    妈妈是个正常人，她没有被污染。
    只是说话吃饭不方便而已，他的妈妈和其他人的妈妈没有任何差别。
    心中一直紧紧提着的大石倏然落下，然而就在萧矜予准备再开口时，忽然，一股刺骨尖锐的疼痛在大脑中轰然炸裂。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尖锐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袋，搅和脑浆。
    再冷静的人也无法控制自我。
    萧矜予痛苦地大喊出声，冷汗将身体淋透，他撕心裂肺地喊着，疼得在地上打滚。
    电视机嘈杂的背景音下，妈妈坐在沙发上，雪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她静静地看着，那双无机质的眼睛冷漠地落在儿子身上，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透不出一丝感情。
    “妈……”
    “妈妈！”
    剧烈可怖的痛苦让青年承受不住地大喊出声。
    坐在沙发上一直冷眼相看的女人突然睫毛翕动，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其难以察觉的微表情。她站起身。
    “……唦唦？”
    刹那间，房间里痛苦的嘶吼突然停住。
    又过了几秒。
    萧矜予颤抖着撑起胳膊，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站起身。
    钻心的痛楚突然出现，也突然消失，但是他的身体还在止不住地发颤。肉体还没忘记刚才那仿佛被碾土机压碎的折磨，萧矜予整张脸白得发紫，嘴唇上全是鲜红的血。那是刚才太痛被他自己咬破的。
    他一步步艰难地走到妈妈面前。
    “妈妈。”
    “唦唦？”
    凝视着眼前的中年妇女，过了许久，萧矜予咬紧牙，奇怪地抬起手，在自己的眼皮上轻轻滑动。
    “唦唦……？”
    世界骤然变幻。
    金色的阳光变成暗淡的灰色，老旧的家具也仿佛褪色，在萧矜予的眼中一点点变成灰白的色彩。
    眨眼间，整个世界就变成了黑白的颜色。
    萧矜予低下头，看向妈妈。
    当视线触及到妈妈断裂的脖子时，萧矜予猛然顿住。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那几粒在干涸的血肉旁不断飞舞的漆黑光点，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数秒后。
    萧矜予：“没什么，妈，继续看电视吧。我有点事回房间一下。”
    “唦唦。”
    青年和煦地笑着：“中午想吃什么，我等会出去买菜。”
    第9章
    被封锁一个小时后，长街站地铁口再次开放。
    哪怕过了一个小时，现在仍是最繁忙的早高峰。被挡在地铁外无法进入的人群早已焦躁不安，地铁一开放，乌压压的人头像洪水般涌进地铁，大理石地面踩出轰轰声响。
    没人注意，一个双手插进口袋的短发女人和一个特意压低帽檐的大男孩逆着人流，走出地铁口。
    离开嘈杂拥挤的长街站地铁口，鸭舌帽大口喘气，对刚才人挤人的盛况依旧心有余悸：“这人也多得太夸张了吧！”感慨一句，他想起一件事，忍不住看向同伴：“对了敏姐，是我的错觉么，你对那个萧矜予好像很关注。”
    短发女人轻挑一眉：“有么？”
    “有啊，你告诉他那么多信息呢。”鸭舌帽小声嘀咕：“以前不是你跟我说，不要向普通人透露逻辑链的相关信息的么。虽然用户没有被明确规定逻辑链的存在是秘密，不可外泄，但是咱们告诉普通人也没意义。都是你说的。”
    短发女人：“你觉得萧矜予是普通人？”
    鸭舌帽愣住：“他觉醒逻辑链了？”
    短发女人从口袋中掏出黑色手机晃了晃，笑道：“检测仪说没有，他身上没有逻辑因子的波动。但是小同，你觉得这种人会一直隐没平凡么。我觉得……他一定会觉醒逻辑链。”挤了挤眼睛，短发女人微微一笑：“想知道为什么？别问，问就是女人的直觉。”
    鸭舌帽：“……”
    行吧，宁说什么都对。
    两人在路边不紧不慢地走着。既然拿出了黑色手机，短发女人便摆弄起来：“说起来，白院子的逻辑链崩溃后，他溢散在空气里的逻辑因子有点少啊。”
    “嗯？”
    “我记得他的逻辑链已经达到三级了吧，用户编号还是a97。整个华夏排在第97位，这么强的用户，逻辑链溢散后，空气中逻辑因子的量居然和普通的二级用户死亡后差不多。”
    鸭舌帽也惊讶道：“这么少？那不是只比我多点。”
    短发女人打开黑色手机再检查了一遍。思索片刻后，她道：“可能和萧矜予、赵知新进入过白院子空间有关，他们俩消耗了白院子残留不多的逻辑因子。嗯……这件事也报给研究所吧。好了，吃火锅了。”
    “吃火锅喽！”
    灿烂刺眼的阳光下，短发女人和鸭舌帽有说有笑地向最近的火锅店走去。
    同一时间，距离地铁口不足五百米的老旧小区内。
    萧矜予扶着妈妈坐回沙发，看着妈妈又歪着脑袋继续看综艺节目后，他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关门，反锁。
    走到窗边，将厚重的窗帘拉上。
    室内瞬间漆黑，光线被阻在布帘后，整个房间仿若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灰色中。做完这一切，萧矜予沉默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莫名出现、显示正在下载中的app。
    是的，当那突如其来的头疼戛然而止时，他的手机忽然滴滴响了一声。但是当时萧矜予没有时间去管手机的事，他焦急地想再一次确认妈妈的情况，连看都没看手机一眼，就随手扔进了口袋里。
    “长点脑子……人人有责？”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app名字，萧矜予眉头蹙起。
    居然有名字这么长的app？而且这个名字似乎意有所指，难道有什么隐晦的含义？
    萧矜予思索良久，不得其解。他沉着双眸静静地盯着屏幕上不断转圈下载的app，食指不自觉地抚上嘴唇。
    他不知道这个app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个app一定和逻辑链有关。
    因为，这个app是在他觉醒逻辑链的一瞬间，突然开始下载的。
    ……嗯，他觉醒了逻辑链。
    app还在继续下载，萧矜予看着手机，忽然，他打开设置，选择关闭所有网络。
    很好，这个app还在下载。
    萧矜予并没有觉得诧异。如果说这个app受网络管制他反而会更惊讶。一个和神秘的逻辑链有关的东西再怎样离奇，都显得理所当然。
    app的下载似乎还需要一段时间，萧矜予没再关注。他找出手机架，把手机放到一旁。确定自己时刻都能看到手机，萧矜予走到了卧室衣柜的全身镜前。
    看着镜中因营养不良而脸色苍白的青年，萧矜予抬起右手，两指并拢，从左向右，在眼皮上滑动。
    手指滑到最右侧的一刻，青年也随之睁眼。
    骤然间，世界黯淡无色，光彩褪尽。
    深蓝色的床被、浅褐色的木头桌椅，白色的衣柜门……房间里所有的家具在这一瞬间，全部失去颜色。
    萧矜予打开灯。灯光如同蒙了灰一样，看不出耀眼，只是一片暗淡的白。
    他再拉开窗帘。
    “哗啦——”
    “所以连阳光都没颜色，甚至也不觉得刺眼么……”
    将自己能想到一切有色彩的东西全部看过一遍后，萧矜予回到镜子前。
    刚才在客厅里，他看见了妈妈脖子上有几粒黑色光点在白色的食道旁跳动。而现在……
    凝视着镜子中那双狭长的眼，仿佛发现了什么，萧矜予眯起眸子。
    因为眯起眼睛的动作，他的睫羽微微颤动。萧矜予紧紧盯着镜子，身体凑近。镜子中的青年也跟着凑近镜面。
    当距离拉近后，眼睛里的细节也变得更加清晰。只见那清澈的瞳孔中，几粒璀璨绚丽的彩色光点竟绕着小小的瞳仁，以某种特殊规律和弧度快速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