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昧者不分聪者惑

    回到房中，我仔细检视着那一大叠账本。
    看起来井井有条，但总觉得里面有玄机。可惜左翻右找都没看出端倪，看来我的管账技术还有待提升，只能过几天去街上找些书来精进自己的理财能力了。
    但...
    如果它就是没问题呢？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不可能！这么多钱，怎么看都像是傲家全部的财產。把全副身家都交到嫁进来一天不到的新妇手里，哪有这种白痴？
    突听见敲门声，原来是下人来送午膳。
    不知不觉都到中午了。
    不同于早上，午膳丰富到令我瞠目结舌。
    海鲜，肉类，青菜，甜品，煎煮炒炸样样都有，吃得比王府还要好。
    正疑惑这么多菜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傲如云又双叒叕来了！
    满脸傻笑的他也不说话，一屁股坐在对面椅子上，用手向我搧着佳餚冒着的热气。
    早上没吃多少，现在闻到美食香味，的确是忍不住了。不等他开口，我拿起筷子就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
    「芩州的鱼可鲜了，京城里未必吃得到。」傲如云傻笑道。
    吃了几口，见他不拿碗也不拿筷子，就这么傻笑看着我，越吃越不自在。
    放下筷子，我小声问道：「郎君中午不用跟弟妹一起用膳？」
    「如霜中午未必有胃口，如风被我罚了，还在扎马步不让吃。」
    我微微喔了一声，低头吃饭，索性不理他了。
    眼角瞥见他终于拿起筷子，却夹了一块糖醋肉放进我碗里。
    「炸的，喜欢吗？」傲如云带着微弱笑意问道。
    没说话，我把肉吃了。
    他又夹了根笋问道：「蒜蓉炒嫩笋，这你喜欢吧？」
    这是在干嘛？我自己没手吗？
    有些不耐烦地吃了笋后，见他又要夹蒸肉丸，我忙道：「我自己能吃饭。」
    「那媳妇喜欢吃什么？见你早上没吃多少，中午特地让人多做了些不同种类的。有喜欢的，以后吩咐下面常做。」
    傲如云一笑起来就瞇瞇眼，毫无半点男子气概，跟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没两样。我看了心烦，就敷衍道：「不挑食，有饭就吃。郎君以后别再如此浪费了。」
    就算你家有金山银山也供不起你餐餐这么搞！
    「不浪费！媳妇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剩下的我来吃光。」
    看来他魁武的身形就是这么来的。好样的，我这是嫁给了饭桶。
    见我没答话，傲如云自顾自地说道：「我呢，喜欢吃燉煮到软烂的肉。一大块半肥半瘦的燉猪肉，沾上些辣子，那是一个过癮啊！」
    爱吃是吧？我就把燉肉都吃光！你让我饭吃不安稳，我也不能让你等下吃得太快乐。
    见我把燉肉一扫而空，傲如云竟然也不生气，只是放下筷子道：「若不是新婚，也没办法在家陪媳妇吃饭。再过几日，就未必有机会同桌共食了。」
    「谁要你陪了...」
    一个不小心，我把心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略为尷尬地抬眼望向傲如云，怎么觉得看起来比之前更开心了？
    上阵杀敌的武将，不都应该煞气外露，用气势镇压敌人吗？
    他一笑就像个傻子，到底是怎么打胜仗的？难道赫赫功绩都是虚名？
    但看那穿着衣服都能瞧见，一根能抵上人家三根的粗壮手臂，以及我两隻手都未必能围得住的宽广胸襟，我打消了这个怀疑。
    【备礼回门】
    就在我胡思乱想时，傲如云突然开口问道：「那个...」
    一抬头看，发现傻笑不知何时从他脸上消失。眉头微皱，现在看起来确实有点说一不二的阎王味儿了。
    「齐渊王喜欢些什么？王妃又喜欢什么？」
    他一说我才想起来按照翰国习俗，新婚后第三天新妇需带着夫爷回娘家。看来傲如云刚刚的巴结，都是为了从我嘴里套话，好去讨好父王。
    「一切依照传统即可。」我冷冷道。
    「那怎么行？这可是我第一次见岳父岳母啊！」傲如云慌乱道。
    拜託！父王什么东西没见过？想靠送东西讨好他，那就是白费心机。
    「王府中什么都不缺，挑几件意头好的吉祥东西足矣。」
    「这可是回门啊！得好好准备一番，媳妇脸上才有光。」傲如云仍不死心。
    我冷笑道：「御赐的姻缘，可还有比这个更大的光？」
    傲如云摇了摇头，正色道：「圣上赐婚的目的是让媳妇风光进门。而悉心备礼体面回门，则是让天下人皆知，傲家有多看中你这个媳妇。」
    或许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直盯着我的双眼，忽然有种被他看透的感觉。
    是啊！不都决定这一世就要荣华富贵，权势面子，半点都不妥协吗？
    「鲜果乾枣之类意头好的东西万万不能少。黄金俗气，咱就不要了，你看好不好？齐渊王平常是喜欢收集字画还是兵器？王妃呢？是锦罗绸缎还是翠玉翡翠更合她心意？」傲如云追问道。
    回想刚刚跟着账本一起的还有傲家库房的清单，我按照父王与母妃的喜好随意选了几件，免得还要出门选购。
    不想傲如云双眼放光道：「媳妇好生厉害啊！今早才给你的清单，已经背熟了？」
    那不是怕你在账本上做手脚坑我吗？可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哪里有问题。
    「郎君交代之事，妾身自是不敢怠慢半分。」我敷衍道。
    傲如云一听，眉头又皱了起来。
    「你能不能自在点，别这么文诌诌的？」
    自在点？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你我昨日初见，这婚姻说穿了也不过就是各取所需的利益关係，肯在这里听你说一堆废话已经很给面子了！
    行！知道你是个粗人，说话太斯文有礼貌你听不懂，那就别怪我直接了。
    「我吃饱了，要睡了，你请便吧！」我伸了个懒腰说道。
    再次双眼放光，傲如云兴奋道：「媳妇有午睡的习惯？」
    我睡不睡觉，你这么开心干嘛？
    正在疑惑，就见他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把枕头拍松，接着抚顺被子，还拉了帘关了窗。
    完了！他这是打算一起睡！
    「有人在我不习惯！睡不着！」我忙道。
    傲如云一脸茫然，点了点头道：「嗯！那媳妇好好睡。」
    说完，他转身离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看来他没打算跟我一起午睡。
    那他先前在开心什么？
    该不会刚刚的谈话，其实对他而言也是尷尬至极？
    就像我并不想嫁他一般，或许对傲如云来说，他也并不想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错把开水当成茶】
    午间小憩，我梦见前世。
    在逃匿时，我跌倒摔进了山谷里。
    满身泥泞，想爬到草地上，但手脚却不知为何不听使唤。
    高树就站在不远处，却冷冷看着，没有要上前拉我一把的意思。
    拚了命却半分动弹不得，我放声大喊呼救。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声音，提醒着我这一切都是前世。
    「你现在在芩州傲家！你已是傲家少夫人，没人能欺负你了！」
    好险！潜意识里，我还是清醒的。
    「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梦！就是梦而已！」
    忽然惊醒，满脸泪痕。
    就算已是前尘过往，但当时的慌乱无措，还是久久不能忘怀。
    坐起身来，发现被子盖到了肩膀上。
    我平日里睡相不算好，但似乎是近来的事让我神经紧张，连睡着了也无法放松分毫。
    透过微开的窗子看见外面天还亮着，应该是没睡多久，便没喊翠玉，自行整了整衣着乱发，想去院子里走走。
    微风徐徐，吹在脸上确实舒服不少。
    散步到了院中凉亭，看见如风正坐在里面教如霜写字。
    有些好奇这小子的本事，远远听着，发现竟然还挺像一回事。
    每一个字，如风都会细心解释字意与用法，有板有眼，跟真的先生没两样。
    想看看如霜习字的成果，我走近笑问：「在凉亭学字呢？」
    「郡主嫂嫂日安。」如霜看见我，忙起身行礼，不愧是极品绿茶，想挑毛病都不容易。
    如风则是心不甘情不愿道：「大嫂日安。」
    有一说一，如风看似毛躁，对妹妹却是细心。纸墨笔砚，热茶点心样样不缺。怕如霜会冷，还在她身上披了一件毛披肩。
    「如霜体弱，不适合去学堂听课，资质又駑钝，自习无果，二哥哥这才每日拨出些许时间，指导如霜写字。」
    又是这浓浓龙井绿茶味。知道你二哥哥对你好，不用再炫耀了！
    或许是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如风不服气道：「家里也有找嬤嬤教妹妹，但...跟我在外面学的不一样，就顺手教了。不行吗？」
    以前王府也有找过嬤嬤教学，内容不外是插花焚香，最多就是女界内训。跟外面学堂相比，确实迂腐无聊，也难怪如风会想让如霜也学一些外面的课程。
    他这么认真，我也就不闹他了，坦承道：「没有不行。就是羡慕如霜有个好哥哥，放弃玩耍，天天这么细心教她写字。」
    如风一听，僵直了手脚，然后小脸肉眼可见地迅速泛红，连耳根子都不例外。
    「我...我才不是说来让你讚扬我的！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原谅你早上欺负我的事吗？」羞红着脸，如风略为结巴道。
    这赤裸裸的傲娇表现！
    一时间萌点被戳中，我忍不住嘴角上扬。
    瞥见如霜，她竟然也在笑。
    小小的梨涡爬上肉肉的脸颊，任谁看了也会被洗涤心灵，可惜她是个极品龙井。
    没关係，她还小，或许我还能救。
    看了看如风的字，不愧是打小跟着大将军习武的，有剑术底子的他一笔一画都乾净俐落，无论是力度还是筋骨都透漏着洒脱，忍不住在心中比了个大姆指。
    反观如霜，虽说都按照着如风的方式有样学样，但毕竟没有武术底子，看起来就是差点意思。
    书法字帖百百种，倒也不是一定要跟着如风的方法。见如霜笔桿操控偏圆滑，我上前示范了一些适合女子的写法。
    如霜也是聪慧，看了几次，也就拿捏到了精随，才一下子便进步不小。
    见她全身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我觉得会影响她发挥，便自作主张将她披肩拿下，挽起袖子。
    如风工作被抢，一开始嘟着小嘴不乐意，但后来发现我确实教得不差，也就静静看着不打扰了。
    只是这袖子一挽，如霜净白的小手腕露了出来，他开始有些东张西望，浑身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