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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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韩维和还真跟爹妈提订婚的事儿了。
    当天韩父就给叶如麟去了电话。两家本来就有些张罗姻亲的意思,本想着是韩承平(韩维和的姐姐)跟叶怀朴能凑一家,但眼下卢氏刚倒,贸然动作终归不大体面。
    臭小子混蛋归混蛋,这个提议却不算出格,甚至顺了家里的心。于是双方家长敲定就近的吉利日子,两家带着孩子碰个面吃个饭——年纪太小,不算正经将事情定下来,但大人既然默许,两人关系也就差将来那张纸了。
    一晃两晃,运动会结束之后,春天也就过完了,b城顺利过渡到初夏。
    这期间叶良辰又犯了一回病,不比之前严重,却也只能一连几个星期虚弱地躺在床上。
    好在这回尚有意识,但脸色异常苍白,有时候似乎忍耐着剧痛,额上暴起一道道细长青筋。
    纯粹一直觉得叶良辰娇气,可仔细想来,病发时从没见他哭过。手脚冰凉,嘴唇都发白,想来都不会好受,可他即便眼圈红了,也横是不落一滴泪。
    每天上学之前,纯粹都到他房间去瞧上一眼。
    叶良辰的手总是很凉,病发时更是如此。有好几次,纯粹想将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放回去,刚握住手他就醒了。他小声叫她的名字,告诉她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样的梦。
    纯粹觉得,生病时的叶良辰比平常乖巧多了。
    另一方面,她在想方设法寻求关于自己身世的事情。
    她试着跟陆妈问妈妈的事情,结果越问越慌——首先,她现在非常确定妈妈当年私奔之后,就跟姥爷等家里人断了联系;其次,在小舅舅将她带回来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妈妈生下的孩子是个男孩——至少妈妈留下的诗歌中是这样暗示的;再次,据陆妈说,当时谁也没想到妈妈会跟爸爸私奔。当年那对年轻情侣的爱情来得气势汹汹且莫名其妙,毕竟妈妈一向不是个离经叛道的人。
    至于刘淇奥那边呢,不要说讨论身世问题,现在纯粹连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抓不到了。他好忙,偶尔来家里看望生病的叶良辰,也是来去匆匆的,连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几乎没有。
    反过来看韩维和这边,则是优哉游哉整天闲得发慌——要么说人比人气死人。
    自从家里默准了两个小孩的关系——更关键的是纯粹本身也没有拒绝,韩维和整天欢脱得没招儿。
    之前时不时来别人学校,得顶着其他名义来;现在呢,那可就光明正大了——有名分了:我可是来找我女朋友的!
    现在只要队里不训练,韩维和一放学就掐着点儿往四中跑,搞得四中东区小广场天天聚一堆踢足球滑滑板的,专等韩维和来一起玩高调的。
    韩维和呢,看起来好像小酷哥一样,但从言行来看多少沾点恋爱脑。
    既然是女朋友了——不对,未婚妻了——那送点东西在情理之中吧?
    陪老姐逛商场,这个项链看起来好看,买来给纯粹;自己买模型,哦?这个飞机模真带劲,买来给纯粹;吃饭送的小点心好吃,多打包几份给纯粹;大街上走着走着看见人家小姑娘拿的气球好看,追上去死缠烂打问出在哪买的,买来给纯粹;打球时被人拍下来这个姿势太酷了,必须发给纯粹!
    叶良辰总算熬过这次发作了,纡尊降贵打算亲自去叶纯粹屋里看看,一推门跟进了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一样。
    不仅如此,有一回某快餐跟某动画片搞联名,纯粹跟倪倪聊天时说里面那个黄皮耗子真可爱,这话让韩维和听见了。
    当天下午,韩维和逃了课,去那店里买套餐——可那套餐里玩具是随机送的。但这又有什么的,韩维和连买四五份,终于买到套餐内带黄皮耗子的,兜着数份套餐在四中门口转悠——上课时间学校不许外校的进。
    韩维和脑筋一向简单直接,不能从正门进,那就翻墙。
    四中这围墙对他来说有跟没有一样,哪里没监控,哪里是巡查死角,他摸得门儿清。
    毕竟还穿着附中校服,为了使自己不太显眼,韩维和将校服外套脱了往腰里一围,两手各抓两份嘴里叼着一份,往后退了两步助跑加手肘一撑,三蹿两蹬翻进去了。
    掐着下课的点儿,韩维和翻着手机里叶纯粹的课表对时间,这个时候她应该从c座b教室出来了。于是一路走一路碰见熟人随机分发买多的套餐,等走到纯粹上节课所在教室的时候,她果然正往外走。
    纯粹这节课上得晕晕乎乎,现在全英教学对她来说虽不至于吃力,却也并不轻松。脑子里正复盘着上节课重点,走到教室门口却被人挡住了。纯粹低着头想绕过去,但她往左边走,对面那人就往右边走;她往右边绕,对面那人就往左边堵。
    这时候教室里没什么人了,纯粹觉得纳闷,抬起头来吓了一跳:“维和?!你没上课吗?”
    韩维和摸摸鼻子,说:“没事儿,今天的课不重要。你看这是什么?”
    他张开手,食指上挂着套餐里那黄皮耗子的玩具吊坠。
    纯粹眼睛亮了一下:“真可爱,我本来打算周末偷偷去买的。”
    “偷偷?”
    “嗯,小舅舅周末没空带我出去,陆妈不准买垃圾食品。”
    韩维和心想自己买这黄皮耗子买得可太对了。
    他把黄皮耗子往纯粹手心一放:“就是给你的。周末腾出来,咱们滑冰去。”
    纯粹却看见他手腕那串粉色手链——那是上回倪倪来家里玩,带了一包杂七杂八石料子串手串玩,纯粹串完顺手送了韩维和一个,没想到他现在还戴着。
    两个人慢慢往纯粹下节课的教室方向走,纯粹指了指他手腕:“还戴着这个?”
    韩维和说:“当然了。”
    纯粹心想,韩维和送了自己那么多东西,自己却不知该送他些什么——一来自己并没机会单独出门购物,二来她没谈过恋爱,也不清楚韩维和真正喜欢什么东西。如今这么个不值钱的链子戴在手上,总觉得非常奇怪。
    当然,从上帝视角看,纯粹的这番心思着实多虑。
    韩维和这些日子恨不能将粉石手链挂自己脑门上,黄爱伦前几天一见韩维和,问:“韩维和,你上回说xx新出的电子表能托人从日本拿是吧,下月帮我带几个。”
    韩维和把手一伸,陶醉起来:“你怎么知道这手串是纯粹送我的?她亲手做的,用真心。”
    黄爱伦拍拍他肩膀,心说这人真没救了。
    再回到纯粹这边。
    直到走进教室坐好,纯粹才意识到:“你怎么还不回去?”
    韩维和往桌上一趴,说道:“今下午课真都不重要,上回不都说了吗,待会儿放学,我教你玩滑板。”
    纯粹皱皱眉:“你说实话,是不是又逃课,翻墙溜进来的?”
    韩维和拿根笔在手上转来转去,蹭过来对她说:“反正已经违纪了,回去也是被抓,我就不能多陪我女朋友一会儿吗?”
    纯粹正拿书的手哆嗦一下,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来:“韩维和!”
    韩维和在桌子底下死死牵着她的手,转过头跟熟人眉飞色舞地打招呼,直到老师走进教室才稍微收敛。
    这节课是演讲课,老师是个十分幽默风趣的老头,从来不点名。有很多没选上这节课的同学也会来旁听,因此老师愣是没发现学生中混着个翻墙头翻进来的外校生。
    甚至韩维和还被指到回答问题——这节课有那么几个男生认识韩维和,在底下起哄非常,以至于本节课气氛格外活跃。老头就着活跃的氛围一激动,讲起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韩维和听着听着,拽拽纯粹的手:“哎,纯粹,中学相识相恋,青年结婚生子,那不是跟咱们一模一样吗?”
    纯粹这回没嗔怪他,借着余光看他的侧脸。
    意气风发、没心没肺的家伙。
    他好像从不担心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丝毫不芥蒂她到底是不是那个真正的叶纯粹,怎么就开始无忧无虑幻想以后的生活了?
    纯粹小声说:“不一样,我们是小学认识的。”
    韩维和笃定道:“那我们感情基础比他们更坚固。”
    纯粹不再说话。阳光在桌上斜打出一格亮橘色,韩维和牵着她的手并不老实,拇指无意识在她手指关节处蹭来蹭去——他的手比起自己的手显得粗糙一些,小拇指估计是擦伤了,还贴着个崭新的创可贴。
    那瞬间,纯粹觉得十分奇妙:这个人就这样握着自己的手,这个人就这样跟自己有了奇妙的关系(定下了婚约),这个人就这样坐在自己身边,仿佛将来再也不离开似的。
    今天最后一节课时间很快,下课铃响起,学生们陆续走出教室,韩维和走出教室才一拍脑袋:教滑板教滑板,今天光想着买套餐,忘把滑板带来了。
    他想借个滑板来,纯粹不想因为自己这可有可无的事儿耽误人家正儿八经玩的,阻拦道:“今天就算了,你陪我练琴吧。”
    韩维和虽然对钢琴一窍不通,但也乐意听纯粹谈,于是两个人将阵地转移到琴房。
    钢琴社的主役社员都有独立练习室,韩维和觉得今天没带滑板真是太好了,不然哪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呢?
    可没想到纯粹说练琴就是真练琴。韩维和倒坐在旁边椅子上,下巴抵着靠背巴巴地等她弹完两首曲子,胳膊往她方向一甩一甩的:“纯粹,我在这里快无聊死了。”
    琴声一停,纯粹无奈道:“要么你过来,我教你弹琴?”
    “啊?”韩维和立刻摇头:“算了算了,那还不如出去跑圈儿。”他一边说一边注意到纯粹的头发在阳光下泛出柔和的色泽,话拐了个弯,由衷赞美道:“你头发真好看,现在都这么长了。”
    纯粹绕起自己肩上一缕头发看了看,慢条斯理地说:“是…我头发从小就跟别人不太一样,有点自来卷,之前没觉得好看过。”
    韩维和托着自己腮帮子认真附和:“但我觉得挺好看的。”
    纯粹开玩笑般问:“你是不是专门喜欢有点儿卷的头发,所以才说喜欢我?”
    韩维和立刻为自己鸣不平:“怎么会?!你刚来的时候我都没注意你头发什么样。”
    纯粹倒是好奇了:“你是什么时候觉得自己喜欢我的?”
    韩维和说:“就是你刚转学那会儿啊,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连你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那么,忽然觉得这姑娘像天使一样……”
    纯粹忍俊不禁道:“难道当时我还长翅膀了?”
    “倒是没长翅膀,不过好像在发光。”
    “发光?”纯粹瞥他一眼:“又开始胡说。”
    韩维和叫屈:“我没有,那绝对就是一见钟情。”
    纯粹随意敲了一个键,回忆道:“我倒记得第一眼见你,当时腿往课桌上搭着,吊儿郎当的。我还以为大城市的孩子都……”话没说完听见咣当一声,韩维和刚刚坐着的椅子倒了,人已经窜到纯粹身前来;纯粹惊讶道:“韩维……”话还没说完,韩维和的气息一下子欺压下来。
    第一次接吻,纯粹晕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
    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她记得当时自己的手为了寻找支撑点,摁在柔软的钢琴凳面上,又不知不觉抬手抓住韩维和的衣服——附中的校服料子不如四中的细腻,摸起来有些粗糙,就像韩维和的手一样。
    她当时一定有些颤抖,心脏颤抖得尤其厉害。
    等韩维和直起身来,她死死低着头拿手挡住嘴唇,感觉自己耳朵烧红了。
    低头当然看不见韩维和的表情,琴房的空气在那几秒间仿佛都凝固了,过完那漫长的几秒,纯粹才泪汪汪地抬起头来;韩维和吓一跳——纯粹这才发现他也脸红了——慌乱道:“怎么了?不能亲?我,我刚才又觉得你发光….不是,我控制不住……”
    说来说去,韩维和觉得自己说得跟变态一样,最后索性在纯粹跟前一蹲,垂头丧气(觉得自己被讨厌了)地说:“我错了,下回没你允许我绝对不这样了——你要生气,就揍我一顿消消气。”
    说完低着头准备挨揍,没想到后脑勺迟迟没迎来巴掌,纳闷抬头一看,纯粹自己抹掉了眼泪,脸色褪成淡淡绯红,咬着嘴唇摇摇头,小声说:“不生气,你没错……”
    韩维和脑子嗡一声好像看见了宇宙星空之类的东西。僵了不到半秒,心里有只小狼嗷呜一声,一抬头又亲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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