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国

    在洛杉磯生活的日子，愉快且美好。当地气候佳，几乎每天都是风和日丽。虽然有时轻飘小雨，但太阳仍勤奋地照耀着来往的行人。即使平日课业繁忙，我依旧结交了不少朋友。每到假日，就会与三五好友一同出外踏青。美国的地大物博，使我开了眼界。如今，我算是暂时放下了儿女私情，成为了真正的自己。
    在这六年，回家次数鲜少。好不容易课业告一段落，我决定回到家乡探视亲友，顺便思考下一步的人生该怎么走。毕竟在美国待了一段时日，也习惯了当地的文化背景。究竟，是要回到家乡，还是留在当地职业，成为了我人生的一大课题。
    「雅蒨，你回来啦~」
    「爸，我回来了。」
    「这次比较早，怎么样？饿不饿？你妈一大早就在厨房忙东忙西，听到你要回来，她高兴死了！」父亲一边帮我提着行李，一边说道。
    「难得，听到妈这么开心。」
    「你这次回来之后，还要再回美国吗？」
    「我……我还在思考这件事情。」
    「没关係，你慢慢想。如果，你真的想去美国生活，就去吧~我跟你妈，还有靖翔照顾，别担心了。」
    「靖翔现在是住院医师，每天都很忙。」
    「是啊~不过，你不要担心。我跟你妈，身体还很硬朗。你就……开开心心地做你自己的事情就行。」
    「爸，我会仔细思考的。」
    「雅蒨，你回来啦~来来来，来吃饭！来吃饭！」母亲兴奋地穿着蓝白拖，朝我跑了过来。
    「没关係，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个鸡肉很甜，多吃一点。虾子也是，很新鲜，早上去市场买的。还有还有，那盘高丽菜，是高山上的品种喔~」母亲一边介绍，一边将菜夹到我的碗里。
    「好，你夹的我都吃。」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圆桌上丰盛的菜餚。从前，放学之后坐到餐桌，烦躁、嫌恶总是不经意地爬上心头。然而，离乡背井六年后，才发现这一盘盘的家常菜，竟是如此珍贵。
    「雅蒨，你还记得吴奇伟吗?」突然，母亲好奇地看向我。
    「记得，那个扶不起的阿斗……」一想起吴奇伟的歪斜嘴脸，我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
    「不要这样讲人家，人家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不一样?为什么不一样?他不是还在准备考试吗?」
    「拜託，他早就去念书了!」
    「念书?他真的考上医学院囉?」我瞪大眼睛问道。
    「他没有考上医学院，所以他老母就叫他去南部读药专。这样一来，他毕业后就可以直接继承家业了。」
    「那……他毕业了吗?」
    「毕业啦~而且，人家也结婚了!」
    「结婚!」我不小心地把米饭吐了出来。
    「雅蒨，你在干嘛?脏死了……」
    「对不起，我……我只是不敢相信吴奇伟居然结婚了!新娘是谁?我们乡镇的吗?」
    「我跟你讲，奇伟毕业后，就先到药厂工作。那家药厂，我听她老母说，无论是势力、资金都相当庞大。奇伟工作认真、个性老实，非常受董事长爱戴。于是，董事长就把他介绍给自己女儿，两人就在去年结婚了。」
    「真的假的?居然被董事长看中……」
    「我记得那女生是你们学校药学系毕业的，好像跟你一样大。你认不认识啊?」
    「我们学校喔?或许……我知道她呢~」
    「虽然那女生家境优渥，但是好像有坐牢过……啊……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奇伟老母接受那女生就好。」
    「坐牢?妈，你说那女生在我们系上，然后有坐牢过?」我不可置信地放下碗筷。
    「我是听别人说的啦……详细情况是怎样，我也不敢问奇伟他老母。毕竟，坐牢不是小事。雅蒨，你们班上有人坐过牢吗?」
    「有，我们班之前就有一个女生，因为教唆伤害而被判刑。她跟她的那些走狗、帮兇，全都入狱服刑。时间过得好快，他们现在大概都出来了……」
    一想起大宝贝，腹中的怒火便烧得旺盛。
    「那……那个女生家里很有钱吗?」
    「她爸就是开药厂的，有钱有势。她能进我们学校念书，也是用钱买进来的。她喜欢欺凌弱小，行为也不检点。所以，她真的嫁给吴奇伟囉?妈，你有看过她吗?」
    「我有看过几眼，那女生虽然身材没有很好，但是长得不错。」
    「不错也没有用，心术不正，整长脸看起来就是丑恶。以前，她身边总是充满着帅哥。现在，她爸终于看不下去，才帮她安排跟吴奇伟结婚。一定是这样没错!」
    一听到吴奇伟的老婆就是大宝贝，我倒是得意了起来。
    「好啦，既然你都这样说，我对那女生也不会有好感了。雅蒨，你吃完饭是要去见朋友，对吧?」
    「是啊~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吃完午餐，帮母亲做好家务后，我便出门去。这一次回到台湾，我约了老温出来见面。除了喝茶叙旧外，也想藉此机会打听先生的下落。待在美国的这六年，我做到了与先生的约定。我不再与他联系，也不再日记本中写下对他的思念。然而，每当夜深人静时，他的身影仍旧悄悄浮现在脑海中。
    「雅蒨，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老温，最近还好吗?」
    我环顾四週，发现那萧索冷清的庭院，在老温的细心维护下，变回了原本古色古香的样貌。秋季的橘红，加上锦鲤们的花纹绚烂，使整座庭院宛如重获新生般。
    「老温，你说……先生不在屋内，对吧?」
    「不用担心，先生带小雄回京都了，大概要几个月后才会回来。」老温替我倒了一杯茶。
    「那就好……嗯……先生最近还好吗?」
    「只要韩湘芸不再来闹，冈部夫人的事也告一段落，先生就轻松许多了。除了工作外，小雄的课业也成为了先生的生活重心。」
    「小雄功课好吗?」
    「不太好，跟你差很多。」
    「没关係，成绩跟未来成就不能成正比。」
    「先生希望，小雄能成为一名医师。」
    「医师?先生什么时候对我们这一块也感兴趣了?」我讶异地将饼乾放回盒中。
    「先生原本是希望小雄成为老师，但是……你也知道，人会互相影响的。先生大概是看你跟你弟弟都从事医药，才起了这念头。」
    「这样啊……」
    「对了，在美国的生活还好吗？帅哥……应该不少吧？」
    「洛杉磯天气很好，每天都是阳光明媚。华人也很多，所以我不会感到太陌生。至于帅哥……确实不少。」
    「那么……你在那边有交男朋友吗？」老温有些害臊地问道。
    「没有，我不想再把自己陷入儿女私情。」
    「所以……你不想再谈恋爱了吗？或是，找个人陪伴？」
    「我觉得现在一个人也挺好的。」
    「但是，你也二十八岁了欸……真的不考虑吗？」
    「我没有打算这么早结婚，而且，我现在还在思考下一步要怎么走。」
    「下一步？你没有要留在台湾吗？」
    「我在想，要不要回美国执业……」
    「嗯……雅蒨，你父母、朋友都在台湾，就留在这里吧~」
    「我也有想过留在台湾，毕竟父母年纪也大了。但是……」
    「你还在犹豫什么?」老温的口吻越来越急躁。
    「我很喜欢在洛杉磯的生活。」
    「但是，你是台湾人。而且，这里有爱你的人……」
    「我知道，我的父母，还有朋友。」
    「我说的，不只是你的亲友……」
    「对了，老温，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突然间，我想起被遗留在背包中的礼物。
    「什么礼物啊?」
    「来~」
    我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我递给老温，老温便毫不犹豫地在我面前打开了它。
    「这不是……美发用的剪刀吗?」此时，老温眼中闪烁着光芒。
    「对啊~我一直都惦记着，老温的梦想，是成为一名美发师。」
    「可是、可是，我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当什么美发师啊?我大概，没有光阴可以圆梦了吧……」
    「别这样说，有心要学习的话，时间就不是问题。」
    「可是，人家会不会嫌我老啊？」
    「在美国，有许多年纪比你更大的人，都还在学习、参与社交呢！不要因为其他人的眼光，而放弃自己的理想。」
    「我……我不确定自己做的好不好？」
    「你觉得呢？你真的有比其他人差吗？」我严肃地看向他。
    「其实，我觉得没有。我有时候都觉得那些设计师做出来的造型，都没有我用的好看！」老温的嘴角缓缓扬起。
    「是啊，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大胆追梦？我希望，等你技艺学成后，能用这一把美发刀，服务你的第一个客人。」
    「哎呀，那还不知道要多久呢~我现在，可得从洗头开始学起。」
    「老温，在学习美发的过程，肯定会遇到不少困难。你，一定要坚持下去喔！」
    「我……我会的。只是，我不知道我离开了以后，这个家会变得怎么样？」
    「你是在担心先生吗？」
    「是啊……说实在，这栋房子这么大，然后一堆佣人又跑了……如果，我也离开，这房子要由谁来顾呢？」
    「我相信，先生会支持你去追梦的。至于房子，先生应该也会想办法的。先生，是个成熟的男人，他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雅蒨，既然你送了我礼物，那么……我也有项东西要给你看。」
    「什么东西啊？」
    「你跟我来。」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跟在老温后方。老温不疾不徐地走着，最后，在先生的书房前停了下来。
    「这不是……先生的书房吗？」
    「是啊……雅蒨，你自己打开来看吧？」
    「喔……好……」
    我缓慢地踏向，绘着野鹤的纸门。鼓起勇气后，颤抖的手终于将纸门拉开。当书房玻璃窗外的阳光明媚挥洒进来时，那晶莹的泪珠已不由自主地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