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推荐阅读:穿越者大联盟我的神秘赶山异闻犁汉大明与新罗马与无限神机诡秘之主:瑶光刚毅坚卓的他们机战:从高达OO开始求求了,快回家练琴吧斗罗:萧炎穿越成唐三兄弟这无限的世界

    一双美眸,带着迷蒙,冉冉地从黑雾之中撑开了一丝隙缝。
    那一隙之间,将醒未醒,一切所见,都是朦胧淡薄的。
    淡淡迤进窗内的口光,纱帘之外,走动的人影,细微的衣料窸窣声,除此之外,四周静寂,仿佛一池已经许久没流动过的死水。
    但,在梦之中,一直盘踞胸口的痛楚,却是淡了。
    只是,仍旧闷闷的,不舒坦。
    或许是因为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沉暖的香,不绝地袅绕在鼻息之间,这气味似曾相识,但说不上究竟是在哪里闻过,想来不是太好的记忆,让人想快些忘了,好远远地抛在脑后。
    “醒了,娘娘醒了!太医,快让太医进来!”
    小满兴奋的嗓音带着尖锐的高亢,一下子就将“芳菲殿”这一池多日来静滞凝冻般的死水,激起了阵阵涟漪。
    这丫头!几次耳提面命,都已经是这宫里的领事女官了,竟然还如此沉不住气,明明在生死之间挣扎的人还躺在床榻上,她那丫头倒还比较像是从地府里绕了一圈回来,庆幸自己一条小命得以保全。
    “娘娘,娘娘?!”
    一对沉重的眼皮子再没力气撑住,瞬了一瞬又要闭起,再合上眼眸的最后一刹那,眼角余光瞥到了纱帘被人飞似地掀起,一尊高大的身影箭步而入。
    “珑儿!”
    是那个人。
    想也不必想,就能知道此刻小心翼翼将自己抱起的一双臂弯,属于他。
    就算不愿,还是被迫偎靠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再度堕回黑暗之前的那瞬间,冷笑之外,只想自问,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曾经,还以为在雪白的招魂之幡漫天飘扬,举宫上下为皇后之薨哭丧的那一天,自己就已经将对这人的憎恶,深深的,刻进骨子里去了。
    大风呼啸而过,如哭号,让这个干冷无比的冬日,多添了几分苍凉。
    入冬至今,未曾不过半场雪,但日子却总是在阴霾里渡过,宫里的人都说,从华皇后撒手人裹的那一日起,京城没再见过天晴。
    停放皇后灵榇的倚庐,一色的素白,随风迎扬的招魂幡,雪白的颜色,似极漫天飘扬的风雪,仿佛这冬日里最寒冷的冰霜,都降在此地了。
    “你这般不吃不喝的,真想死吗?!”
    忽如其来的男人大掌揪住容若衰衣的襟领,将他从母后的灵榇旁一把拉起,他恍惚地抬起眼,看见了律韬擎眉敛怒的脸庞。
    没想到是律韬,容若好半晌的怔忡,然后是淡淡的一笑,挣开他的掌握,几日没吃喝的虚弱身子跌回团垫上,一个收势不住,背部撞上灵柩坚硬的侧面,砰然一声闷响,一听就知道撞到了脊骨。
    疼。
    真疼。
    容若头抵着棺柩,闭上眼眸,没瞧见一瞬间在律韬黑眸里泛过的疼,他当然也不会料想得到这人对他会有怜惜的心出心,他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忍住了背部传来的生疼,就如同这几天他强忍住的丧母哀痛。
    “心里觉得难受就哭出来,别忍着。”律韬蹲到他的面前,大掌抬在半空中,想摸他明显消瘦的俊颜,但最终还是收回忍住了。
    从那一天起,当这宫里每个人都在哭啼时,唯有这人,一滴泪也没有。
    他只是不吃不喝,静静地守在灵榇旁,看着与自己肖似的母后遗容,一句话也不说,偶尔会有一抹失神的笑,教人见了心酸。
    “不关你的事。”容若的嗓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不若不时带着好听的磁性空灵,仿佛涸了水的一口井,有的只是死寂。
    容若在一片黑暗之中,依旧能感觉到律韬盯住他的锐利目光,但他不愿意睁开眼睛去看那张脸,却忍不住想到了母后在临终之前,还是在替这个曾经抚养过七年的儿子说话。
    “容哥儿,不怪韬儿,在决定要服药养血的那一天起,母后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他让不让人揭穿皇上的汤药里有人血这件事,结果都不会不同或许有些不同,本以为能救得了那人的命,但我走了,他怕也是命不久矣,容哥儿,母后再问你一次,你愿意离开京城吗?”
    离开京城这已经不是母后第一次对他提及了。
    就算有着几日不思饮食的消瘦与憔悴,律韬仍旧觉得眼前这人的容颜好看得教他一再心动,当然,他很清楚真正吸引自己的,并非是这张皮相,而是这人足以与他匹敌的才干。
    律韬知道这人不愿睁眼看自己,但这样也好,唯有这双眼睛闭着的时候,自己才能够肆无忌惮地看着,深沉的目光从他角度微勾却柔顺伏贴的眉毛,到根根长翘的眼睫,修挺的鼻梁,甚至于是带着干涸脱皮的唇办,都逐一扫过,无论哪个地方,都让他的心腾起了渴望。
    在他的胸口,想要将这人占为已有的心,仿佛是一只被拴着铁杆上的野马,就算是牢牢的被拴住了,那想要挣脱开来的疯狂的嘶鸣,以及奋起的躁动,从无一刻停歇。
    “我与你之间的争夺”容若轻启干涩的唇,平静地说着“无论谁是最后的赢家,都不该将母后牵扯进来,你让母后背上了以蛊术谋害帝王的丑名,母后说她不在乎,但我不能接受,她从无害父皇之心,从来没有。”
    “那件事”是太过了。律韬没说出最后几个字,也不以为向这人辩解这一切非他所愿,能够被相信接受。
    虽然,在蛊术事件之后,皇帝颁旨让人澄清此事,说他与华皇后伉俪情深,若再有人造谣生事,他定不宽贷,但这项澄清的动作,终究不敌世人众说纷云,谣言淡了,却自此在稗官野史上,留不了极其不堪的一笔。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律韬浑厚的嗓音极其淡然。
    话落,他抬起沉黝的黑眸,看着在容若身后静静躺着的皇后灵榇,想到了躺在这棺椁里的女子做了他七年的母后。
    虽然,后来他还是称她为母后,但终究不再像他七岁之前那般亲近,会摸他的头,对他笑,在他下学回宫时,为他备甜糊和枣糕当点心。
    在很多年以后,他只记得,在他五岁时,容若刚出生,华母后的全副心神都在亲生儿子身上,曾有一度,他努力学着疼爱这个漂亮的四弟,决定无论以后这个弟弟想要任何东西,他都会帮着讨来让弟弟开心。
    就算那东西是他的宝贝,他也都能让、能给,因为他发现唯有小容若笑了,他的母后才会真正开心起来。
    生为帝王之子的早慧,让他看出来,在那之前,她对他展露的笑容,虽然不是虚假,但却有着力不从心的不愿与无奈。
    他知道,自己是父皇硬塞给她扶养的皇子,当作母子七年的朝夕相处,他虽想不明白,但是却能够看出来母后并不愿意生养父皇的子嗣,而这一点,她也从不瞒父皇知道。
    世人眼里的帝后情深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都是虚假。
    还记得他七岁生辰的晚上,母后为他备了一桌子饭菜,样样道道都是他喜爱的,与小容若母子三人过了一个极欢乐的夜晚,两岁的小容若话说得还不流利,祝他“粘粘有金泥,水水有金枣”他知道这个小四弟说的是“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笑乐了,但只乐了一个晚上。
    隔日午后,他父皇摆驾“坤宁宫”逗着小容若玩时,华母后淡然地开口,说要将他送回生母宫里,不想再抚养他。
    当时,他在殿门外听着,心下没有感觉,只是见着一片澄亮亮的蓝天,看在眼里,竟是黯淡得没有一点光亮。
    这人生没有“后悔药”既然不可能从头再来,所以律韬从不让自己往回看,但是,有时候在与容若相惑相杀,只为分出一个胜负时,他会忍不住心想,如果,华母后当初不执意将他送出“坤宁宫”他们兄弟不曾有过疏远与分离,彼此之间是否能亲昵些?!
    这时,容若缓慢地睁开眼眸,看见律韬缓慢地从棺椁收回目光,两人的视线相对,谁也看不透对方眸里如潭般,深不见底的幽静。
    “我让人端了粳米粥和小菜过来,粥用暖盅盛着,你吃些父皇担心你,要你必定吃进,否则就是抗旨,你是聪明人,该知道利害才对。”
    说完,律韬别开脸,起身召了随侍过来,伺候四殿下进粥,这粥和小菜自然是他让人备下的,他知道冒用帝王旨意,定欺君之罪,但是,如今要这人乖乖把粥吃进去,也只能用这下下之策。
    只是这欺君的后果他在乎吗?
    律韬冷笑了声,知道自己为了这人,就算毁灭天地,遭天打雷劈都不在乎了,又怎会在乎起小小的欺君之罪?
    他背过身不再看容若,挺直背脊,让傲岸的身躯更显高大,丝毫不让自己显出半点软弱与优柔,抬起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出殿门。
    出了殿门,迎面而来的寒风,让他的思绪为之醒振,走过夹道两列为华母后而立的招魂幡,那缟素的雪色如幻,是否招回了华母后的一缕芳魂犹未可知,却在飘振之间,让他的思绪仿佛也随风而扬。
    在他的眼前,像是又见到在月余之前,那一日,在“坤宁宫”里,与华母后阔别多年的“促膝长谈”
    自从华芙渠病倒之后,一连数月“坤宁宫”里都燃着药香,日夜的熏香,让那股子带着些许苦味的香气,远在几个宫门之外都能闻到。
    那气味律韬在定省的请安时,已经闻惯了。
    但是,这一日当他走进“坤宁宫”时,药香的气味幽微,倒是飘着淡淡的兰膏香气,不似寻常的兰膏,香中还带着一丝甜,十分沁人心脾。
    “韬儿来了?快坐。”
    华芙渠还不等他请安行礼,已经笑着招呼他坐到平榻的另一旁,在他们中间的几案上摆着几道精细的茶食。
    他不必问,一闻味道就知道是兰姑姑的手艺,离开这宫里之后,偶尔,他的华母后还是会派人赏赐膳食过去给他,但那是后来他建府以后,次数才频繁些,当初他离开这里之后,被父皇带随在“养心殿”的那几年里,他几乎都快要忘记这宫里的膳食气味。
    在消瘦苍白的华母后面前,他不与她坚持礼不可废的俗套,七年,够他知道这位母后从不在儿子面前端架子,生平最不爱的就是“礼教”二字。

本文网址:https://www.haitangshuwu.vip/book/137011/38697244.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haitangshuwu.vip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