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何必再相逢

    程伟看着夏宁宁开门离去，目光久久地无法收回，就好像双目不受神经的控制。好久，他才长叹一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
    这次，他住到医院的原因，说出去也许会让人笑话，——因为打架，而且这个架打的没有一点光彩，——****了别人的女朋友，真的很丢人。程伟没想过他的人生中还有这么一笔，心里只觉得惭愧，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和家里人提起的。但夏宁宁没有因为这个原因而对他有一句怨言，甚至连仔细地问一句都没有，该怎么照顾他就怎么照顾他，细心的程度，耐心的程度，呵护的程度，那种无微不至简直不是无可挑剔而是出神入化，完美的程度让程伟感觉到这不是现实。
    程伟知道自己再一次欠了夏宁宁的，而且是无法回报。
    他知道上一次车祸就是夏宁宁照顾的他，可以说这辈子他是不会忘的，所以他也在那一个时间里确定了自己的目标——这一生什么都可以失去，但绝对不能失去夏宁宁。然而命运对他开玩笑，做了不公正的安排，需要他彻底放弃夏宁宁，他在痛苦的折磨之后，决定放手，——是爱的放手，就因为爱，所以放手，给她幸福。他记得从一个什么地方看到一句话，是说对一个人的感情犹如对一朵花的感情，喜欢的话会摘下来欣赏，爱的话就去给它浇水，他也是在那一刻明确了他应该对夏宁宁怎么做。接下来的一切，他都希望自己做那个真正爱花的人。只是自己没有做好，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事。
    他觉得他让夏宁宁蒙羞，这是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地方，还有夏宁宁没有丝毫的计较让他忐忑不安，夏宁宁心里想些什么？按照正常的情况，夏宁宁不会对此毫不介意……程伟心里清楚，闷着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厉害的。他真希望夏宁宁能够直言不讳地责问他，那样他就没有这样的提心吊胆了，可他也最怕这个，……他该怎么解释？
    夏宁宁匆匆走出医院，她只希望能够在程伟住院的这段时间里尽力为程伟做好一切，让程伟满意，也让自己满意，——接下来的事情……无法说清。不管以后怎么样，她不想在这段日子里留下遗憾，就算彼此分开，能够多一些美好的回忆总比多一些怨恨要好的多吧。那个女孩子……程伟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吗？她不知道，可她知道自己有无法和那个女孩争的缺陷，——那就是年龄，她再过一个春节的话就是三十岁了，而那个女孩应该比她小上十岁，所以她不会去和那个女孩争，她也觉得没意思更没有必要，一个男人的心无法有一个稳定的保留是最残酷的，就算这一刻留下了，难免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失去，因为人生的路很长，接下来的漫长岁月里随时变化都是一种可能，她不想勉强，就像她当初不想勉强董凌云一样。
    ——失败了吗？如果说是失败了的话，她想失败的漂亮一些，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也给日后的自己留一个宽敞的空间。是的，就应该这样做，不要让日后的自己觉得自己没有风度。
    明天程伟就出院，她只想让距离明天的这段时间里和他不要有任何差错和遗憾。
    身边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没有任何人留意到她，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她脸上的悲戚，这一刻她才感受到真正的孤独。原来，世界上的喜怒哀乐是任何一个人独立的感觉，和其它什么都无关，自己走不进别人，别人也走不进自己，所有的一切，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和其它都无关。泪，顺着她的脸颊悄悄下滑，她感受到一股细细的冰冷，忙用手指轻轻拭去，然后继续走往医院的大门。
    董凌云缓缓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含在唇间，然后把烟盒重新装到衣兜，又顺便摸出打火机把烟点燃，一股淡蓝的烟雾缓缓从他的面前散开，迅速消散在空气里，再也无法追寻，就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他注视着消失不见的烟雾，努力地想把它们凝聚起来，结果连那一点点气味也都消散了，他呆呆地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过去……过去就是这样消失不见的吧？没有追寻的可能了，因为没有痕迹可寻，可他知道那些消失了的过去分明就在他的身边，甚至在他的心里，因为他的心有感知，有刻痕，他有记忆，非常清晰的记忆，那些记忆就像一条河流，从源头流出，流向归处，不能从中间剪断。
    夏宁宁，我们有了开始，你……就不会消失了，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你的曾经存在，就算我们永远不见，也无法否认曾经的存在，夏宁宁……董凌云无言地在心里独念，再一次深深吸了一口烟，看着那烟雾在面前弥散。
    夏宁宁满怀落寂走到医院的大门口，无意间抬眼的时候，一旁一个永远不忘的身影倏地闪入视线，她的脑海哄地一声巨响，董凌云的身影就是一道闪电，骤然惊亮过去的原野，那样分明的铭刻纤毫毕现燃起耀眼的锐白，夏宁宁连抬起的脚步也忘了迈，她一下子顿住……董凌云，怎么又碰上了他，他来干什么？心念至此，夏宁宁忙低下头，她想一走了之，既然过去的已经过去，没有必要开口打招呼的，他不会在意自己，或许他连自己的模样都不记得了，夏宁宁三个字他也早就从记忆里抠出来扔到历史的尘埃里了。
    董凌云在又一次把烟送往嘴边的时候，看到了地上那双脚迈的步子十分熟悉，脚离地的高度，脚步之间的频率，脚步之间的距离……他记得自己是用怎样的步伐和这双脚迈的步子形成一致的，所以他下意识地急忙抬头，他的目光一下子惊愕，是……这双脚带来的人……就是他曾经错误地丢弃然而又不能抛弃、一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的那个人，他的动作僵住，整个人僵住……
    夏宁宁！
    瞬间的时间，他失去了反应，他是想要踏进一个房间想要看到这个人的，这是他的目的，他找了千万条理由想要进去看这个人的，但他没有勇气，——就算千方百计给自己寻找了理由想要踏进那个房间，但终于没有勇气。还有一个原因，他怕万一他想要看见的人没有在，他会失望。——他有一个私心，就是想要和那个人说一句话，听听那个人的声音，当然了，他记得那个声音，只是，时过境迁，那个声音是不是有了变化？不能确定，所以想要验证一下。凭借他对那个人的了解，那个人在身边还有旁人的时候，绝对不会对他不屑一顾，他有这个把握，可他心里一千个想一万个想却还是无法有足够的勇气走进那个房间。他在难过，在徘徊，在纠结，没想到那个人出现了，他的心跳一下子加快，紧张的几乎缓不过气来。
    是董凌云！
    夏宁宁在确定之后，在经过短暂的震动之后，突然那句让她撕心裂肺的话响在了耳边，“我有了新的女朋友，我们分手吧。”“我有了新的女朋友，我们分手吧。”……那句话反复在她的耳边回响，声音越来越大，震耳发聩，夏宁宁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耳朵，举起了脚步。
    董凌云眼睁睁看着夏宁宁从他的身边走开，神经一下子绷紧，心中的那条弦随着她的脚步越拉越紧，几乎绷断，他感觉到自己的生命随着她的脚步也在慢慢消失……终于，他再也承受不住，拼尽了全力低吼出声：“宁宁……”
    夏宁宁的脚步猛地顿住，如同被一把拉住再也无法移动，身后的那个声音让她的心一阵阵痉挛，他……在叫她吗？是的，她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是他在叫她，可她不知道是不是该答应，有没有必要答应。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个呼唤他的人正在看着她，因为她感觉到了那两道目光的焦灼，她的心一软，很想回头看一眼。可是……“我有了新的女朋友，我们分手吧。”当这句话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耳边时，她的心一下子收起了那份柔软，她不由冷笑：有这个必要吗？
    她的头昂了起来，抬脚迈了出去。
    “宁宁……”
    背后的那个声音带上了疼痛，但却执著地响在了她的耳边。夏宁宁突然又想到了程伟身边的那个女孩，她忍不住眼睛里起了泪雾，这就是男人吧，——是自己的女朋友时不知道珍惜，不是自己的了却总想牵绊一下。她感到悲哀，但脚步没有停顿的意思。
    何必呢？
    董凌云突然感到了绝望，他知道如果这次让夏宁宁轻易地走掉，那么，他将永远失去和她说话的机会。他急了，他不愿意就这样罢手，忙疾步追赶。
    “宁宁……”
    夏宁宁再一次听见这声呼唤的时候，感觉到这个声音里明显带着的绝望，“宁宁“两个字清晰地击打着她的耳鼓，她的脖子一下子僵硬，因为……她也听出了这个声音追逐了过来。
    还没有等她彻底反应过来，董凌云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宁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