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十七

推荐阅读:谜雾散尽后我和千年女尸有个约会大唐:逍遥驸马爷武器专家女配表示很无辜绝色美女的上门女婿特殊魔物收容所我在西游当魔王(穿越)第一宠婚:秦少心头宝论兄长与夫君

    两日过后的清晨,霍去病终于到达预定地点,却没看到公孙敖部前来会合。望着一览无余的大草原,霍去病心里颇有些不踏实。他忙命仆多和高不识脱下军装,换上牧民的服饰,顺着公孙敖部应该走过的路线去打探消息。
    在焦急的等待中,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直倒下午,高不识和仆多才气喘喘嘘嘘的赶回来,他们还带回一个俘虏。待霍去病亲自审理过那俘虏后,他气得脸色蜡黄。周遭的校尉们也震惊得面面相觑,无一例外的苦着脸,你瞪我来我瞪你,谁也说不出话来。那时,郁闷的不止是在场的人,就是那空中的气体,仿佛也停止了流动。过了半响,赵破奴才颓丧的道:“将军,公孙将军既已回去,咱们该怎么办?”
    霍去病阴沉着脸,既不答理赵破奴,也没空生气,他沉默不语,脑筋飞快的转着。现在最严酷的现实就摆在他的面前:公孙敖怕死,所以他退了回去;如果自己不想像他那般没出息,那就留下来孤军奋战,单独面对六倍于己的匈奴大军。会有胜算么?有,肯定有!自己天生就是不服输的人,没有做不到的事——可这一次,该怎么做,才能打败那十二万的匈奴大军?
    霍去病苦苦思索着:是不是再来场悲壮的正面交锋战?到那时,依赖士兵对自己的崇拜心理,把他们敢打敢拼的硬朗风格发挥到极至,就像皋兰山下的那一役不行!力量对比太过悬殊了,这样做无异于是拿鸡蛋撞石头!自己手下的士兵,绝大部分是第一次参加战斗,在关键时刻,他们可能顶不住;战局只要稍有波动,他们更会一泻千里,溃不成军。到那时,不管自己怎么以身作则,结局就只能是一个——全军覆没!说不定,自己的行踪早就暴露于匈奴人的眼皮底下,他们还不给自己打正面战的机会,就磨刀霍霍,张开袋子,等着自己往里钻,好把自己疲劳的两万人马剁成肉酱!
    那,从背后奇袭,行不行?
    才想到此处,霍去病的眼睛一亮,他马上摊开地图,聚精会神的研究起来。他身后的将领们悄悄靠拢上来,然除了地图上的一个个地名,他们可没法摸清骠骑将军的意图。霍去病一拍地图,几乎是兴奋的叫道:“快,给我把高不识和仆多叫来!”
    很快,高不识和仆多被带到骠骑将军的面前,年轻的将军双目闪闪,他急切的问道:“你们两个,去过沙漠吗?”
    高不识不知将军此问是何意思,他挠了一下后脑勺,道:“去过。我们还是牧民的时候,一年要穿越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好几次呢。”
    霍去病点点头,再问:“你们穿越沙漠的时候,能找到水源吗?”
    高不识很讶异,和仆多对望一眼,仆多先道:“能。其实在沙漠里找水并不是很难,懂得门道就成。”
    “什么门道?”
    仆多看着骠骑将军认真的眼神,他感觉这很不可思议,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道:“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虽是漫漫黄沙,因有地下水的滋润,故尔在沙漠深处,还是有植物生存的。在沙漠中若是发现了茂密的芦苇,只要下挖四尺(汉一尺是235厘米),便能挖出水来;若是看到芨芨草,则下挖至九尺,亦能挖出水来;若是看到红柳和骆驼刺,则下挖两丈或是三丈,方才有水;若是发现胡杨林,那就要深挖到至四丈处,才见得出水。”
    听到此处,霍去病脸色舒展,淡淡的笑容浮现出来:“那在沙漠中,你们凭什么来判断方向?”
    高不识笑了,道:“晚上看北极星,白天看太阳下的影子,反正是不会迷路的。”
    “好,从这一刻起,你们两个就是前军的向导。”霍去病此时已是胸有成竹,他转回头招呼赵破奴:“鹰击司马,传令下去,大军立即掉头,开赴巴丹吉林沙漠。”
    闻听此言,在场的校尉尽皆讶然,唯赵破奴开口询问道:“将军,这,这是要去哪呢?”
    霍去病意气风发,道:“我要迂回穿越巴丹吉林沙漠,过居延泽,涉弱水,从祁连山的背后,狠狠的捅匈奴人一刀!”
    听罢将军的话,不单赵破奴呆若木鸡,就是他身后的众校尉也全傻掉了。适才大家都看过地图,知道将军嘴上蹦出来的那些地名,处处都是凶险之地,便是大汉朝走出国门看世界的第一人——博望侯张骞也不曾走过;兼之路途遥远,毒日如火,真要行动起来,只怕还没碰上匈奴人,汉军就全都累死或是晒死了。因而,内中一个校尉小声的道:“将军,没有陛下的圣喻,我们能自作主张么?”
    霍去病抬起眼来,眼皮一翻,道:“‘军中之事,不闻君命,皆由将出。’这隔着京城千余里,待得陛下圣喻,只怕我等早就做了匈奴人的刀下鬼。再说了,有谋略的将帅都知道:‘出军行师,将在自专。进退内御,则功难成。’可见,战争的进攻或后退,如果都由朝内的君王来决定,就大功难成了!你们听我的,错不了!”
    霍去病谈的是行军作战中最浅显的道理,通俗讲,就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理,校尉们不是不知,但终归思虑过多,有些畏首畏尾,便想借此来推脱。霍去病看到属下们惨淡如苦瓜的脸,知道众人的顾虑,他便摆出自信满满的样子,道:“从我扬威战场的那一天起,不知有多少匈奴人想要我这颗脑袋。哼,可他们怎知,有我霍去病在的地方,便有苍天在护佑!这天地之间,别说是人,就是花鸟虫鱼,只要是想得到的,就没有我霍去病跨不过的坎!没有汉军到不了的地方!”
    赵破奴明知道将军如此说,不过是为了鼓舞军心,然他还是狠狠的被感动了。他想起了第一次,第二次——他追随将军参与过的每一次战役,诚如将军所说:这天地之间,只要是想得到的,就没有将军过不去的坎!于是,他死心踏地的仰望骠骑将军,道:“将军说去哪里,属下们就去哪里!”
    赵破奴的话音刚落,徐自为和卫山也立马表示坚决拥护。剩下的四五个校尉,虽说是第一次追随将军出塞,但尽是他所提拔,兼之素来仰慕霍去病身上的英雄气,见事已至此,也只好同意了。
    骠骑将军军令既出,便如山倒。将士们往水囊里注满水,立刻翻身上马,直往巴丹吉林沙漠开去。
    第一日上午,将士们因在心里想着能建功立业,所以在烈日下跑马跃进,尚保持着勃勃生气。然到了下午,漫漫黄沙一成不变,比之前看到的任何一处景向都更荒凉可怖,这些看惯红花绿叶的大老爷们,心里不免开始发毛。兼之太阳又赤裸裸的炙烤沙漠,那些光和热似乎没有被黄沙吸收,倒将光热绵绵不断的反射出来,任由热气四散流布,形成一个巨大的蒸笼。人马置于其中,仿佛就像铁板上慢慢被煎熬的肉片,早晚要熟透。因此,汉军前进的速度大大减缓,一天的行军路程,还不及平时的一半。众将士在内心里叫苦不迭,只是每每抬头,总看到骠骑将军领骑在前:其背后的衣衫虽已湿透,但他仍不肯稍作停留。于是,众将士收起抱怨之心,纷纷脱下盔甲,只穿着薄衫儿,打叠出精神,勉强而行。
    待到第二日,汉军的气焰更低,人人垂着头,双目呆滞,无精打采的列队而行。原来,是断水了。其实还未进沙漠之时,骠骑将军便要求部下节约用水,但将士们一开初就以为可以及时找到水源,兼之是第一次穿越沙漠,便都耐不住干渴,不免将命令弃之脑后:人喝点,马喝点,再在无意中糟蹋点,到下午时分,水囊便瘪瘪的塌了下去。因而,第三日的太阳才稍稍爬至中天,将士们便如涸辙之鱼一般,嘴角裂出片片白块,绝望的张大无神的眼,在骄阳下摇摇晃晃,蹒跚前行。人人都没力气说话,一派死沉沉的气氛中,都只想拼着最后一口气,能侥幸走出这鬼见也发愁的沙漠。好些士兵欲打马儿,催马快进。谁想马儿也是拼了老命,它们哧呼哧呼的喘着气,软绵绵的四肢使劲蹬弹沙子,竭尽全力的在沙丘里爬着。不知是不是马上的人下手太重,竟有好几匹马不堪驱使,累倒在地。被它们连带摔到在沙地里的那几个士兵,骂骂咧咧的爬起来,手推鞭抽,欲想把马儿弄起来。但那倒下的马,四肢抽搐了几下,眼一翻,头一歪,死了。
    众将士默默的看着,头顶虽有毒日朗照,却不寒而栗,一身冰凉。也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惊呼,众人便都看见了这么一幅画面:就在不远处的沙丘上,横七竖八的散落着几具完好的骨架——毫无疑问,那绝对是人类的骨骼!
    刹那,士兵们脸色难看至极,然除了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话来。一些原来只隐藏于脑海内的想法,此刻便如地下水般源源不断的冒出头来,它们四处流淌,不断的吞噬士兵的内心。就在众人鸦雀无声,颓废沮丧之时,李抉带着他的亲信挤了上来。待他看清情形,也恐惧到了极点。他的眼珠密密的转着,一个计划飞快的于脑中成形!
    都怪自己年纪轻轻,一时迷糊,竟然想到战场上来搏取功名——还好,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赶紧打马回头,绝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破地方!是的,谁死都可以,但自己是不想死的!也不要什么封侯了!只要能活着回到长安,回到那个花花世界,凭自己的美色,绝对可以像从兄李延年一样,用柔媚和娇态来博取皇帝的欢心,哄得他团团转着!到那时,金的银的,圆的扁的,就是宅子美人,自己将什么都不会缺的!
    拿定主意的李抉,把目光挪到士兵的身上——他喜悦的感觉到:这些人恐惧得更多一点,他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一点!
    可怜行走在前的骠骑将军,对后方的情形一无所知。他指派仆多带着士兵再去寻找水源,然后继续赶路。众将士被他远远的甩在了后边,惟有赵破奴和高不识能跟得上他,陪他缓辔而行。只因干燥得厉害,赵破奴眯缝着眼,才瞟了一眼头顶上白花花,亮芒芒的日光,几乎立刻就被这光热击倒在地。他赶紧稳住身子,添了添干裂的嘴皮,道:“娘的,这太阳还让不让人活呀!”
    霍去病用手遮挡眉梢,也瞟了一眼天空,顺带抹了一把汗,他的嘴唇裂得更要紧些,都变成了一道道血口。仿佛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一般,他低声道:“古人云:‘七月流火’,指的就是这种情况。仆多会找到水的!要不了多久,我们准会走出沙漠!”
    赵破奴没吱声,他本也希望如此,就是心里且空且虚,老让他觉得将军的话像个遥不可及的梦。于是,他低下头,看着沙丘上晃动的影子出神。忽然,他听到将军开言道:“高不识,现在是正午时分,太阳位于正南,影子皆指向北方。西北方向应该在那里!”
    赵破奴抬头时,就看见将军的马鞭正往左前方一挥;再瞧高不识,但见他黑黝黝汗渍渍的脸上诧异不已,直待过一会儿,才见他满是倾佩的道:“将军无师自通,判断得毫厘不差。真是神了!”
    听完这话,霍去病焦黄而疲惫的脸上也露出几分得意。原来,打从一进沙漠,他就发现引路的高不识和仆多总是一边催马向前,一边不断的对照影子来校对路线。霍去病便忆起高不识在出发前说过的话,因而多了个心眼,一路跟着观察,在有意无意间,又随口讨教些观日影而定方位的技巧,由此就从中摸索出了一点规律。今见自己第一次于沙漠中判断方位就如此正确,霍去病不免也有些自鸣得意。他兴致来了,还想进一步探讨,却不料身后传来急促的跑马声,伴着掠过的热风,还带来了那马卷起的沙尘。霍去病颇为不满,他还不及回头,便听到来人跌落马下。细看去,原来是个老兵掉在沙地里。那老兵仰起头来,尽管满嘴是沙子,却还在竭力嘶叫:“将军——将军,大事不好了——”
    霍去病勒住缰绳,蹙起眉头。那士兵连滚带爬的来到他跟前,也顾不得喘息,便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将军,不好了!弟兄们,后边的弟兄们,他们哗变!”
    “你说什么!”霍去病的心一颤,他几乎要跳下马来。高不识还不知什么是“哗变”却见赵破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便也约略知道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他忙屏息静气,听候下文。
    那士兵喘息了一下,虽然惊恐万分,但倒底是有了力气,他便急急道明原因:“将军,都是那李抉!是他在后边鼓动弟兄们,说什么不要为某人的加官进爵去卖命,还妖言鼓惑弟兄们,要大家响应他的号召,退兵回长安。中垒校尉和屯骑校尉上前驳斥他,结果被他指使亲信打伤,连那些誓死效命将军的弟兄也全被夺了兵器,管押起来。小的见形势大乱,忙来寻将军。不知这,这该如何是好?”
    霍去病铁青着脸,他话也不答一句,忙策马驱向大军。赵破奴和高不识忙紧紧跟上,那来报信的士兵也翻身上马,追随将军而去。
    不一会儿,霍去病就看到大军内的士兵马匹全都背对着他,乱哄哄的围成圈儿扎堆,似在商量什么。不时之间,有士兵在撕声力竭的狂啸:其调疯狂,其声恐怖,其音凄惨,仿佛在嚎叫中,渗透着滴滴鲜血。高不识加入汉军才四个月,他完全不明白出了什么事,然听到这种鬼哭狼嚎似的啸声,他不禁骇然。实话实说,有那么一刻,他以为是昆仑神显灵了:是它让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着了魔,是它让他们疯癫痴狂!他怀着巨大的不安,瞄了赵破奴一眼,却发现他比自己还要惊恐,但见其嘴唇蠕动,却吐不出字来。
    这一来,高不识就更慌了,他不由自主的缩到骠骑将军的坐骑之后:既然塞住耳朵没有用,那就尽量避开不见吧!
    赵破奴则无处可躲,他只能是和骠骑将军并肩站立,目睹最糟糕的局面在眼前发生。高不识不敢看的这种景象,就是中原军队里的一种奇特怪相,在中国历史上被称做“营啸”中国古代军营军规森严,别说高声叫喊,连没事造造谣都有生命之忧。而且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传统的军规有所谓“十七条五十四斩”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日积月累,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另一方面军队非常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累积重重,全靠军纪弹压着。但到了一定时候,军纪便失去约束力,尤其是在大战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士兵的精神更处于崩溃的边缘。“营啸”的发端往往是某个士兵在噩梦中一声尖叫,其战友便迅速被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感染,为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人人就借机疯狂的发泄一通。一些头脑清楚的士兵则抄起家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多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因而很快就会陷入混战。赵破奴在郡国军的时候,是见识过此种厉害的,他亲眼目睹到,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成了头号攻击目标,甚至一些无过失的军官也被波及:打伤是小事,最惨的是被剁成肉酱,死了都无法辩识。往往“营啸”过后,军队元气大伤,人员损失惨重——可眼下并无大战,却发生此等事情;看来是在沙漠里行走太久,兼之干渴缺水,士兵们无论体力还是意志都到了崩溃的边缘,因之那李抉稍为摇舌鼓唇,便迷惑了这些士兵。只是这一来,可害苦了骠骑将军!他养尊处优,年纪又轻,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只怕,只怕——都是那杀千刀的李抉!赵破奴忿恨不已,还没来得及痛骂李抉,便听到李抉那尖利的嗓子在大叫:“既然弟兄们已经没有异议,都想活着回去!那咱们就去找霍去病理论!”
    闻听此语,哗变的士兵仿佛有了主心骨,纷纷拨转马头,列队成行,真的按照李抉所言,要去找骠骑将军理论。最前头的那几列骑兵最先看到了霍去病,看着骠骑将军端坐马上,眼神凛冽,他们不由得呆住。而在后边的骑兵尚还不知底里,只管躁动不安,有些人甚至骂起娘来。李抉以为众将士是在等他领头,便大刺刺的吆喝着挤上前来。当他初看到霍去病时,不止是愣了一下,还哆嗦了一下。然他瞟了瞟身后的两万将士,便信心倍增,摆出大义凛然的样子,正要煌煌大言,霍去病则先曰:“霍去病在此,谁要找我?”
    彼时,霍去病一脸威严,正气凛凛,如炬的目光依次扫过士兵的脸。士兵们也正好迎着将军的目光,清楚的看到将军黑瘦的脸,干裂的嘴唇——显然,从出长安到此处,将军吃的苦不比他们少,受的罪兴许比他们还要多!士兵们两相对望,心头,眼里,一时便都没了锐气。李抉见势不妙,忙扯起尖利的嗓音道:“霍去病,弟兄们不想陪你在这儿送死!弟兄们要回去!你——”
    “是你想回去吧!”霍去病厉声打断李抉的话,咄咄逼人的目光死死的定格在他身上。骠骑将军确实年轻,也是头一回碰上这种事,然他敏锐的感觉到:想兵不刃血的摆平这场哗变是不可能的,但只要擒贼擒住王,拿下始作俑者的李抉,则可以把损失降到最底点。于是,他严词斥责李抉:“李抉,你身为大校,不可能不知道军纪!回去,你可以活,可弟兄们得替你死!”
    这话顿时让士兵们大为惊憟,一时想不明白,便左右相顾,没了主张。霍去病眼虽只看那李抉,余光却四处扫描,见状暗喜,忙继续驳斥道:“李抉,你妖言鼓惑弟兄们,是打量着就算犯了死罪,回到长安也有人救你!可弟兄们呢?他们替你顶着临阵退缩的罪名,挨那千刀万剐的罪,受那说不出的苦痛!有我霍去病在此,岂容你如此栽赃、陷害弟兄们!”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哗变的士兵这才想起李抉背后的力量,他们安静下来,细细思量其平日所为——呸,这小子还真不是个东西!众人暗恨自己糊涂,被这起小人利用。就在哗变的士兵黯然神伤之时,先头被扣押的那些老兵,则乘机拥着被军刀砍伤的徐自为和卫山挤出行列。霍去病一见两人,忙催马过来,待瞧见两人手臂上血淋淋的刀口,眉宇间便现出又痛又怒的神情来。那两人知道将军是在为他们担忧,心内均是一热。他们也不及和将军言语,先就回头齐声大叫:“李抉,你这狗娘养的!你要回去,你便自个回去!我们誓死追随骠骑将军,绝不做缩头乌龟!”
    这一叫,引得老兵们也放声大吼:“李抉,你这狼心狗肺的杂种!你竟敢离间弟兄们的感情!将军,就让小的们剁了他,把他的心肝掏出来看看,倒底是黑的还是白的!”
    李抉万料不到形势会急转直下,这么快就不利于己,他慌了,想拼个鱼死网破,便大叫道:“霍去病,你别说得比唱的好听!明明是你想加官进爵,不顾弟兄们死活,却拿我来垫背!”
    他又转头对士兵道:“弟兄们,非是我李抉有歹心。大家想想,能走出这沙漠吗?断水断粮的,咱们什么时候才走得到头?我看哪,再走下去,准得死在这沙漠里!死便罢了,说不定还要喂野狼野狗,不得全尸!”
    霍去病两眼圆睁,怒曰:“谁说我们断粮断水了?仆多已经去取水,他即刻就会回来!设若没水,就是杀光战马,我也要带弟兄们活着出去!要说喂食野狼野狗,不得全尸,那倒是有一个,就是你李抉!你已犯下死罪,本将现在就要拿你的人头祭旗!”
    霍去病此言一出,全军震撼。原来,汉军良马奇缺,来源少,素来对军马爱惜至极,明有军令规定:凡无故伤及军马者是大罪,无故杀军马者更是死罪。霍去病今如此说,便是等同把士兵之命看得高于一切——竟管这话不像他平日口风,又还有临乱招安的嫌疑,但是危急关头,他敢承担风险,分得清目标,不牵连祸及普通小兵,这便狠狠的击中了士兵的心。其实,小老百姓从军,并非个个思虑着要建功立业,大多是但求活命归来,能一家子团圆。因而在将军感招下,人心去向,已然分明。不少士兵催马出列,或远离李抉,或站到将军这一边。李抉恐惧的看到,护卫在他周遭的,只剩下百余位亲随卫兵。然就是这百余名卫兵,亦畏畏缩缩,立场不稳。
    霍去病斜眼看着这些卫兵道:“不想殉葬的,让开!违令者,斩!”
    骠骑将军号令既出,那些重新夺回兵器的老兵们便挥着军刀,将李抉及众亲兵团团围住。生死面前,李抉的亲兵权衡利弊,约三分之二的人忙弃了兵器,降服归顺。余下的那三四十人想到主子的后台确实够硬,就断定霍去病也只是耍耍嘴壳子,谅他也不敢真的大开杀戒。因而硬着头皮,还想撑一撑。霍去病最后扫视他们一眼,见他们还执迷不悟,便冷冷的道:“杀!”
    此言一出,只见人马晃动,刀光闪烁,凄厉的哀嚎中夹杂着乒乒乓乓的声音——仿佛只是眨眼间的功夫,李抉的那点卫兵还没怎么招架,便横死马下。李抉倒是毫发无伤,他死死的拽着缰绳,恐惧的瞪着眼睛,在老兵们的紧逼下,步步后退。其虽惊恐万状,在危机关头,却还晓得高声大叫:“谁敢拿我!我是陛下爱妃的从弟!谁敢拿我!”
    这话倒很有震慑力,原先有几个杀红了眼的士兵想趁势拿下李抉,一听这话,忙缩手回去。大伙眼巴巴的瞧着霍去病,盼他拿主意。赵破奴正想建议将军先把李抉关押起来,留待回京后,由陛下自己处理。不料,霍去病“唰”的一声拔出军刀,冷冷的道:“我敢拿你的人头!”
    说时迟,那时快,众人还不及反应,霍去病就手起刀落,李抉的脑袋便飞上半空,那腥红的热血泼了一地。
    刹那,风静,沙平,将士们鸦雀无声,气息全无。待李抉的头颅重重的摔在沙地上时,霍去病才缓缓的道:“妖言惑众者,死!”
    如果说,刚才霍去病的感招还不是特别让人心服的话,那么现在,众将士再不敢存有异心。直到此时,他们才晓得骠骑将军不仅不苟言笑,军法苛严;为人还独断独行,绝不徇私枉法,极其冷酷无情。于是,众人默默跨过李抉的尸体,跟随骠骑将军继续前行。
    行到不远处,众人便都看到西边的沙丘滚起一阵沙尘。定睛细看,原来是仆多带着找水的弟兄回来了,他们老远就喊着:“找到水了!我们找到水了!”
    将士们一听,大喜过望,死鱼般干枯的眼里竟然挤出泪水来。然他们按捺住雀跃奔跳的心,有点畏惧的看着骠骑将军——没有将军的首肯,他们还真不敢乱弹乱动。
    霍去病回过头来,很骄傲的笑了。他的声音不高,话有点莫名其妙,却被热风送得很远:“没有人能击败我!只要是霍去病在的地方,就有苍天在护佑!”
    将士们呆呆的看着霍去病,像是明白,又有点糊涂,正摸不着头脑间,霍去病则率先策马向仆多他们来的方向跑去。将士们回过神来,欢快的呼啸着,紧随将军而去。
    在他们的身后,太阳正恋恋不舍的落下。她用一种和鲜血般美丽的彩霞,温柔的包裹着沙漠。她预感到了,这些远来的不速之客,将在今夜里走出她热情的怀抱。于是,她便想让他们牢牢的记住:她曾经有过的,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然而那些粗鲁的汉子,只顾大口大口的喝水,谁也没记得回头看她一眼。夕阳正伤着心,却忽然发现一个年轻的将军正深情的注视着她,她不由得心一颤,默默的,柔柔的,她把自己的吻,轻轻的印在那将军俊美的额头。

本文网址:https://www.haitangshuwu.vip/book/138234/39014117.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haitangshuwu.vip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