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推荐阅读:玄侠西游之万法妖帝阴阳提灯人苟在明末当宗室在东京找老婆的偶像我在日本当文豪为没好的世界献上抽象亮剑,从游击队开始两界:我成仙人了汉人可汗

    到了玉珑要出阁的日子。
    沈家那位淘气的三小姐要嫁去扬州的消息,早已在整个苏州府传扬开来,迎亲当日,沈府内外更是忙得人仰马翻,万幸天公亦作美,昨日还是满城飞雪,肃杀万物的光景,今日竟是艳阳高照。
    于是人人都说这是一个好兆头。
    “小姐呢?”一个管事的老婆子走进来,瞧见四个毒丫头正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三小姐则在一旁不停地催促着,不禁张大了嘴,嚷嚷起来“哎哟我的小祖宗,都这会儿了,你还在玩什么呐?!”
    她一把拉过玉珑,按她在一面镶着精巧龙凤纹的铜镜前坐下,接着转头喝斥那几个年轻的喜娘“都愣着干什么?!小姐淘气是出了名的,大婚的日于,她不懂事,你们还不懂事吗?”
    一名喜娘嗫嗫嚅嚅地辩解“小姐非要找一柄降魔杵我们我们也拦不住。”
    “什么降魔?”老婆子得了二夫人的嘱托,气焰嚣张“呸!今天大喜的日子,谁再说什么魔不晓的,我就拔了她的舌头!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替小姐梳妆?!夫人要是怪罪下来,我只管骂你们!”
    “哼,你神气什么?”孔雀胆头一个顶撞她“降魔杵是小姐让我们找的,她想带去扬州和楚少爷一起玩呢,怎么,你难道想拔小姐的舌头?”小丫头说着瞅了瞅窗外“天还早着呢!”
    老婆子被她一顿抢白,讪讪地张开嘴,想骂又不敢骂,只能冲着几个喜娘撒气“我一会儿再过来查看,要是小姐还没打扮整齐,有你们好果子吃。”骂完,赶紧抬脚就走。
    “哼,一把年纪了也不害臊。”四个毒丫头朝她的背影扮鬼脸,把几个喜娘逗笑了。
    接下来喜娘们开始为玉珑梳妆。
    只见镜中映出一张娇俏甜美的容颜,纤纤细眉恍如天边的两弯月牙,小而娇挺的鼻子不是樱桃般红润的菱唇,水眸乌亮,肌肤赛雪,好一个人见人爱的小美人儿!
    只是有一点不妥。
    一名喜娘看着她皱起眉,左右转了几圈,蓦然想通了。
    哎呀,新娘可不能是笑嘻嘻的!
    按江浙一带的风俗,新娘子在家中梳妆时该伤心落泪,逢喜事而悲哭,俗称“哭嫁”一代一代地相传,时至今日已无人能说清究竟是为何,大概哭显出对娘家的留恋,不哭则会显得无情无义吧。
    人们惯于遵旧礼,喜娘们便开始催促玉珑哭泣。
    “三小姐,你快哭呀!哭呀!”
    “我的好小姐,你倒是快哭呀!大婚的日子,不哭是不吉利的。”
    “再过一会儿迎亲的花轿就要到了,小姐快哭出来呀!”
    她们左一句哭、右一句哭,玉珑被催得急了,粉颊红通通,小嘴一扁“我哭不出来。”
    这个没情没义的孩子,沈老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伤心得想要哭。
    这时毒丫头们翻箱倒柜的终于有了结果,越加添乱“小姐,降魔杵找到啦!”
    “真的?”她惊喜地睁大眼。
    鹤顶红捧过来一个小盒子。
    玉珑接过,瞧着有趣,这下可好,有了好玩的东西,更别想让她哭了。
    喜娘们急得火烧眉毛,其中一个想了想,忽然福至心灵,拉过砒霜嘀咕了两句。
    “那奸吧。”砒霜答应了一声,然后便跔出房门。
    不出片刻,她又跑了回来,人未跑近,一股辛辣的气味已先传过来。
    “小姐,能哭的办法来啦!”
    玉珑皱皱俏挺的小鼻子,嫌恶地退开去“小霜,你手上捧的是什么?”
    一旁的喜娘赶紧道:“小姐,是蒜泥呀!我刚才让小霜去厨房拿些辛辣的,辣椒、蒜办都成,你快凑近了使劲嗅。”她说着自己先嗅,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就是这样,嗅了准能落泪。”
    “小姐,不能再耽搁了,快嗅吧!”
    玉珑拗不过她们,只得凑近嗅了嗅,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家千金,这样辛辣的气味,只嗅到一点便奏效,立时难受地双眼发红,水汪汪的煞是惹人怜爱。
    喜娘们如释重负,忙互相道喜“哭了哭了,总算哭了。”
    一个时辰后,姑爷来了,玉珑正式出阁。
    楚昀阡骑在一匹良骏的白马上,笑看小娇妻被那些喜娘和老婆子折腾得团团转。
    花轿停在沈家的大门口。
    轿帏是大红缎子,轿顶绣了一幅“丹凤朝阳”四围还缀了一圈鹅黄丝线流苏走水。
    该扶三小姐上轿了。
    只见一个老婆子拿着装满豆谷的米斗突然过来,嘴里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大把大把地不停往花轿内外撒豆子和谷粒,这也是按风俗“以麻豆谷来禳之,三煞可避。”
    好下容易等老婆子撒完豆谷,跨过火盆,玉珑连人带喜盖被塞入了花轿中。
    bbscn
    出城不久,一阵冷风吹过,天忽然阴了下来。
    一名喜娘拉开轿帘“小姐,离城前你要下轿看最后几眼。”
    这话倒有些伤感,玉珑晕乎乎的还来不及动情,四个毒丫头已忍不住先嘤嘤地哭了起来,她们随小姐一起去楚家,以后难得再回苏州了。
    此时城外尚有大片的积雪末消溶,又加之天阴了,四下里银妆素裹,令那一乘大红花轿分外惹眼。玉珑在轿里闷了一路,被人扶出来,正好舒口气,喜娘半撩开喜盖,扶着她转向来时的方向。
    玉珑一身红艳艳的衣裳,裙袂在冷风中轻轻飘动,在雪地里尤显得娇美动人。
    楚昀阡勒马站定,望着她,目色温柔,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好了,小姐,外面冷,快回轿里去吧。“喜娘想替玉珑拉下喜盖,不料一阵风抢了先,把大红的喜盖吹落到雪地上,一时只见红白相映,分外好看。
    玉珑趁着她去拾喜盖,转眼瞧见高踞在白马上的夫婿,一时起了兴致,提起裙摆跑至他身边,仰高小脑袋,撒娇道:“坐在轿里真没意思,昀阡,我也要骑马,你抱我上马背。”
    跟随的仆妇下人忙乱纷纷地劝阻“小祖宗,没有这样的规矩,新娘子哪能骑——”
    他们还来不及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楚昀阡已将玉珑抱上马背,用两臂护住她。
    众人都只能错愕。
    玉珑得意地咯咯娇笑“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说新娘子不能骑马?我偏要骑,哼!”“坐好,不要乱动。”楚昀阡柔声警告她,然后握紧手中的缰绳,转身道:“你们也别太慌,的确没什么要紧,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能破,玉珑既然在轿里坐得闷,我便带她骑一会儿马。”他说着往前一指“不过是前面的一段路,入城前我会让她下来的。”
    他说完轻轻一夹马腹,护着淘气的小娇妻策马前行。
    马儿跑起来“呼呼”生风,才不过半盏茶的时间,便冻得娇靥发疼。
    “冷了吗?”他抬臂用自己的风氅遮掩住娇嫩的小脸,并放缓马速。
    不过玉庞大雪天的骑在马背上正新鲜着呢,哪里肯乖乖躲在他的怀里?只见她一路下时地探头出来,乌亮的大眼睛睁得溜圆,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不料马蹄踏过一个小雪坑,让娇躯猛地重重撞入楚昀阡怀中。
    “哎哟!”小丫头痛得直揉鼻子。
    他不禁失笑,继而无可奈何地摇头,她的鼻子痛,他的胸口还痛呢!
    眼看着快到扬州城了,玉珑想到又要坐回憋闷的花轿里,正想噘嘴儿,忽然又开心地低嚷“昀阡你看!”
    抬眼望去,路边有间小酒馆灯火通明,看样子老板不回家过年,还等着做生意呢。
    正好迎亲的那些仆妇下人们脚程慢,还落在后面,楚昀阡便抱她下马。
    他把缰绳随意绑在路边的一棵枯树上,然后牵着柔荑一起步入。
    酒馆的老板是一个小老头儿,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素色夹袄,戴了一顶缀有后帘的厚实棉帽。店里没有半个客人,他原本正拢着双袖守在火炉边昏昏欲睡,瞧见有人进来,忙欢喜地站起身。
    楚昀阡向他要了一壶酒。
    “好咧,要温的、烫的我这儿都有。”老板巴结地凑过去关上两扇矮门,又转回来,对着他们看了看,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公子和小姐穿得这样红,倒像是有大喜事的,只不过——”他说着朝门外张望了一番,陪着笑脸“怎么不见其他人?呵呵,只有公子和小姐两个?”
    他这酒馆里的生意已不大好,难得有客人上门更是谨小慎微,生伯得罪了人。
    玉珑坐在火炉边烘着一双小手,笑嘻嘻地回答“他们都在后面赶路呢。”
    “哦哦。”老板送上来三亚烫酒“这酒是烫的,大冷的天,不喝也能暖暖手。”
    楚昀阡倒了一杯给她暖手。
    小丫头看着他,眨了眨眼“我想喝酒?”
    他笑了,宠溺地道:“你想喝就喝几口吧,在我面前没有那么多旧礼和规矩。”
    老板乐呵呵地瞅着他们,直感到惊奇和有趣,以往无论看到哪一家娶新媳妇儿,都是吹吹打打、一大伙人热闹得不得了,哪里像眼前的这小俩口,新娘子居然和新郎一同骑马?
    酒烫得很,她小心地捧着酒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隆冬时节喝酒最暖身,她几口热酒下喉便已觉得浑身暖和了不少,于是又倒了一杯,凑过去偎进他怀里“昀阡,你喝不喝?”
    他细心地揽过娇躯“小心,别让火星溅上袍子。”
    看着他喝干了酒,玉珑才心满意足,转头又看向老板,笑嘻嘻地问:“眼下天寒地冻的哪有什么生意?老板,你怎么不回家去过年呀?一个人守在这里有什么意思?”
    老板拢着双袖、弓着背,缩在火炉的另一边陪着笑“小姐不晓得,我们扬州有一年瘟疫,满城都是死人呐,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命最硬活了下来,其他的人都早已死绝了——”
    正说着,后面迎亲的众人终于都赶上来了。
    楚府上的随从阿丁抢先跑进小酒馆“少爷,就快进城了,少夫人还得坐进轿。”
    楚昀阡站起身,牵着玉珑一起出去“我知道。”走至门口,又停下来对阿丁吩咐“今天正逢有喜事,别忘了多付些酒钱。”
    老板瞧着一锭银子,怔怔地问:“小扮儿,这是哪户人家的少爷娶亲啊?”
    阿丁瞅了瞅眼前的小老头儿,趾高气扬地道:“你老人家还真没见过大世面,我问你,我们扬州最富贵的人家是谁?”见老板垂眼苦思,不等片刻他又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家少爷姓楚。”
    “姓楚?”老板瞧着阿丁跑出去,蓦地恍然大悟“哦哦果然是富贵人家。”
    bbscn
    富贵人家最是好礼,仪式繁多,一天折腾下来,玉珑已瘫倒在新罗帐内呼呼大睡。
    楚昀阡怜惜她,任由小娇妻睡得昏天黑地。
    但睡过了整整一个春宵夜,玉珑还不知足,一太早又赖床不肯起来。
    好不容易她才被哄着起床穿戴整齐,睡眼惺忪,一脚轻一脚重地跟夫婿去饭厅。
    献过茶,一家人便坐在一起用早饭,楚老爷和楚夫人笑眯眯,越瞅着媳妇儿越喜欢,小叔子楚天改口叫了“二嫂”仍然是那副斯斯文文、略嫌瘦弱的模样。
    玉珑嗅着粥香,才总算精神了一些。
    用完早饭,楚昀阡看她仍是困意未消,又心疼又好笑,便干脆带她回房去。
    走过院中的回廊,墙角檐下的雪已融得差不多了,有几个男仆正在打扫雪融后的几处积水,几株素芯梅的盆栽放在院中的石凳上,正值开花时节,发出一阵阵幽淡的香气,南国虽然远比北地温暖宜人,但到了隆冬腊月一样会有漫天飞雪、檐下冰柱成串的寒冷光景,冬日里也一向难得见到鸟儿,只除了那不怕冷的麻雀,它们三五成群,寻找秋末掉落的草籽,听到有人走过,又急忙“扑楞楞”地飞上屋瓦。
    玉珑被麻雀振翅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睁大眼,蓦匆然又指着不远处的几个人,好奇地问:“昀阡,他们在干什么?”
    他笑了笑“没什么,他们不务正业,在偷懒捉麻雀。”
    小丫头立时有了兴致,撒娇地拉起他的手“昀阡,我们去看一看嘛!”
    楚昀阡正要答应时,四个毒丫头突然兴致勃勃地跑来“小姐、小姐——”
    这下可好,她们尖细的声音惊动了墙角那几个偷懒逮小鸟的男仆。
    “糟了!是二少爷,快走!”
    玉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收拾了东西从近旁的门洞溜出。
    这四个小傻瓜!她气鼓鼓地撇嘴儿。
    孔雀胆跑得小脸红通通,还没停下就急着嚷“小姐,可好玩啦!阿丁说河面上都结了冰,有人撑着两根树枝,在冰面上滑来滑去。”
    砒霜接口“小姐,我们也出去玩吧!”
    楚府上下还挂满喜红色,这四个小傻瓜过了一夜却似忘了,她们家小姐已嫁作人妇。
    楚昀阡勾唇一笑“这有什么好玩的?万一冰层破了,你们都得掉下去。”
    断肠草最胆小,被姑爷的话吓得吐了吐舌头“我、我可不要掉到冰下去。”
    玉珑嫌她丢自己的脸,轻哼了声“小草最没用,这有什么可怕的?我才不怕掉——”
    牛皮没吹完,却被夫婿打断了“玉珑,你别跟她们一起胡闹。”
    说罢,他又凑在新婚小娇妻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她的小脸便红了。他满意地看看,转头又道:“小孔雀,你们爱玩就去玩吧,让阿丁和阿树跟着,别出意外。”
    “哦。”四个毒丫头好奇又懵懂地看着他们夫妻俩,呆呆地应了一声。
    半天之后,玩够了的小丫头们兴匆匆地回来。
    “小姐,我们回来啦!”
    “阿丁像个大马猴,在冰上摔了一跤,哈哈,模样可惨啦!”
    “是呀是呀!”
    不过新房的罗帐内,唯闻呢喃低语,缝蜷缠绵,无人理睬她们的那一份快乐。
    新婚燕尔,玉珑初识情爱的美好,在夫婿的温存之下,早把玩耍的事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孔雀胆和鹤顶红偷偷溜进屋里,只见房门紧闭,互视了一眼,小脸都蓦地有些发烫。
    两人走出去后忙按唇交代“嘘——别吵,小姐和姑爷在房里呢。”
    断肠草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一时口快“咦小姐和姑爷,又在做夫妻吗?”
    “哈哈,小草真不知羞!”其余三个毒丫头朝她扮鬼脸,笑闹着逃了开去。
    却不知在冬日清冷的院落中、梅树的幽幽淡香下,四个小丫头的心里也渐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像失落,像茫然,又像存了某种希望。
    唉,小姐如今日日和姑爷腻在一起,她们该怎么办呐?

本文网址:https://www.haitangshuwu.vip/book/138332/39025982.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haitangshuwu.vip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