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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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分钟后,高土德不请自来,虽破坏她逃走的计划,却也令她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得以不必再为走与不走反覆思量,举棋不定。
    他穿身剪裁合宜的亚曼尼西装,一派绅仕风范,看上去神采奕奕,一点都不像四十五岁的人,他粲笑地站在玄关处,向周晓帆深深地鞠躬致意,并自我介绍。
    “我在酒会上见过你。”由于他自称和江枫是莫逆之交,是以周晓帆客气地将他延请入内。“江先生不在,你来之前应该先跟他约好。”
    对她流利的拉丁语,高士德颇为惊讶。
    她虽穿一件长袖棉质t恤,和宽大的水洗丝长裤,但素净的面庞上却依然清丽不减。
    “无所谓,我来这儿不是为了见他,而是为了见你。”把鞋子摆在玄关处,高士德的视线一直跟随她的身影向内移动。
    客厅因帷幔低垂,光线显得昏暗幽静,唯有壁炉上一大束香水百合反透着一些光泽。
    “见我?”周晓帆倒了两杯咖啡,弯身置于矮几上,抬头征愣地望着高士德。“找我有何贵事吗?”
    “难道江枫没有告诉你?”他起身接过咖啡,目光在她因前倾而陡现的**上徘徊片刻。好个性感尤物!
    “没有,他只告诉我那天是你的生日。”她从容啜了一口咖啡“我只是他的情妇之一,很多事不必知道得太详细。”放下咖啡,她两手环抱胸前,等着看高士德的反应。
    果然如她所料,他努力掩饰不着痕迹的震惊。
    一个女人成了情妇后,大抵都会尽量加以掩饰吧,像她这样自承无讳的恐怕不多。
    “可见你一定是他最钟爱的女人,否则他不会大老远从澳门跑到义大利来找我,只为了给你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高士德讪笑的脸掺杂着很深的讥讽。
    周晓帆凛然道:“请把话说清楚。”
    “难道你不曾央求江枫运用他广阔的人脉关系,帮助你重回水银灯下,继续在百老汇演出?”
    “当然没有。就算我想重回剧团,也不需要靠他的帮忙。”她非常不高兴江枫自以为是的安排,当着高士德的面把脸拉得比马还要长。
    “是吗?”高士德兴味未减地盯着她。“既然如此,我正筹拍的这出‘星梦泪痕’,只好另外物色人选。”
    “慢着,”她在报上看过关于这出戏的一些报导,据说是由名编剧家普里欧撰写,史帝夫汪达作曲填词,犹未上演,已经轰动一时。“你是说由安东尼公司出资,描写美国知名艺人吉蒂儿成名经过的那出‘星梦泪痕’?”当真如此,她要是错过了,笃定是要遗憾终身。
    “不赖嘛,你对百老汇的演出情况挺了解的,足见你仍心系舞台。如何?有没有兴趣回来轧一角?”高士德没等她回应,即接着说:“不喜欢也无所谓,只要戏好,资金够,不怕找不到好演员。”
    “你这么说,是在蛊惑我?”周晓帆不是初出茅芦的小妮子,不可能听不出他话中的弦外之音。
    高士德盯着她,笑了笑,转移话题道:“我可以再要一杯咖啡吗?”
    她点点头起身赤足踱向厨房。
    高士德注意到她身材虽高佻,但却有一双相当小巧玲珑的脚丫子。
    他下意识地跟着起身,移步向内,越过隔在中间的书架,周晓帆微微俯首向前倾的身子,便全然落在他的眼眸中。
    “知道吗?”他没头没脑的问。“当江枫跟我提起你之后,我曾费了一番心思,查到有关你在纽约出道后的所有资料。”“结果呢?”她把刚煮好的曼特宁咖啡递给他。
    “我亲自到这儿来就是结果。”高士德伸出手,不仅接住杯盘,连同她的手也一并握在掌心。
    周晓帆不动声色地直视他的脸,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是一径的讥诮和傲睨自若。
    “不要让我误会你的居心,东方女人在情感上是很保守的。”她冷笑着把手抽出来。
    “即使在当了别人的情妇以后?”高士德不以为意地挑挑浓眉。他丰神俊朗,风流多金,曾有过两次婚姻纪录,目前配偶栏仍是空白,不知有多少戏剧名伶急欲投怀送抱,只求能与他共度一段美好岁月。
    “情妇是一种临时的状态,不是永久的身份,但在我还没生腻以前,任何男人都不可能引起我的兴趣。”和高士德只是萍水相逢,她不需要吐露太多个人隐私。
    她举步欲走回客厅,但高士德立在甬道上并没有让开的意思,令她必须摩掌着他的胸膛才能闪身而出。
    “或者爱上江枫以后,你就视世上的男人为无物?”高士德在两人仅余寸许的距离时,突闻一抹溢自她领口的馨香,不自主的全身一颤。有多久了,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悸动。
    “请不要当我是背着贞节牌坊过活的女人。”她嘲弄地扬起唇畔,粉颊贴近他的脸庞,恶作剧似的轻轻一啄。
    高士德的心立刻像被蜜蜂螫咬,浑身热血逆流。怎么会这样?惯常出入花丛的他,早过了狂蜂浪蝶的年纪了呀!她是第一个令他既惊且喜的女人。
    “贞节牌坊?”他从没听过这稀奇古怪的名词。
    周晓帆又是抿嘴浅笑,她的无谓和调皮,反而益加生出一种迷人的神秘感,使人深深为之着迷。
    “那是一个图腾,中国男人用来钳制、蹂躏女人的刑具。”穿过他胸前,她以背脊贴住墙面,溜滑至客厅,脚掌啪啪地跟着音响流泻出的音节打起节拍。
    高士德也跟着向前,身躯倚在贴着浮雕壁纸的墙上,和她成对角相望。
    这个常在各种场合居领导地位支使别人的男子,忽然被周晓帆控制住每一条感官神经,连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她转动游移。
    “江枫许给你什么条件,要你答应让我在剧中轧一角?”
    “江枫是个绝对狂妄的家伙,他认为把你介绍给我已是天大的恩赐,至于其他方面,则是双方合作的条件,和你的加入与否无关。”他双手闲闲搁在胸前,两眼一瞬也不瞬的捕捉她美丽容颜上的所有表情。
    “那么现在呢?你感到上苍给你恩赐了吗?”问完,她认真地迎视他的眼,眉间唇畔尽是逼人的英气。
    高士德非常真心地笑了。
    “这是神迹的印证,如果你首肯,我明天就送聘书过来。”“多少代价?”周晓帆不相信这和江枫的投资无关,这是个现实的社会,而纽约则是现实中最残酷的世界,那是个集荣耀和挫折于一身的人间舞台,除了个人的真材实学,有无充裕资金的赞助,照样能影响一名艺术家的生与死。
    “没有,真的,难道你不相信我?”高士德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什么理由让我相信你?”
    “你,你就是最好的理由,到我旗下来,我保证将你捧成天王巨星。”就连江枫也不敢怀疑他的实力,否则他也不必千里迢迢跑来找他。
    “的确很令人受宠若惊。但很抱歉,我不接受这种条件交换的演出机会。”流动在他俩之间的空气一下子凝结。
    周晓帆的不识抬举颇让高士德拉不下脸,但他毕竟遇过大风大浪,表面上仍不动声色。
    “希望你的拒绝不是故作矫情。”
    她笑着缓缓走到门边,偏过头对他道:“请回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受到我的赏识,我是很挑的。”
    她的脸庞先是漾起奇异的笑容,接着便抚着心口狂笑,那笑既充满趣味和新鲜,又盈满嘲弄和鄙视。
    “我可曾求过你来着?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有眼无珠,徒留遗憾?”
    高士德干愣在一旁不知如何作答,不久却见她以食指修饰狂笑后的眼角,抿抿嘴唇打破僵局“从你进门到现在半个多小时了,我一直没请教你的辉煌事迹,即制作过多少经典名剧,捧红过多少天后天王级巨星,以及合作的条件,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你根本无心?”
    “这只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呢?”
    “直觉的轻蔑。”直觉是身为演员最可贵也是最危险的天赋,在合作双方见面的刹那,即判断出未来共事的可能及发展的前景。
    高士德做梦也没想到周晓帆会狂妄若此,简直是目中无人,若换作别的演员,他早已拂袖而去,但她却让他突生追逐的野心。
    “你的骄姿狂态和江枫几乎如出一辙,难怪你们会互相吸引。”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上头有我的电话和住址,在你毫无意义的‘轻蔑’消失之后,但愿能慎重考虑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我会的不单纯是演戏。”一句话未尽,他满是深思的眼又盯上她无瑕的脸。
    “江枫不会喜欢他的女人接受这样的引诱。”她没有回避,双眼与他直线交织成网。
    他的确是个魅力洋溢的男人,在她曾经颓唐的年少时,有如此惑诱人心的对象,她是绝不会错过,但今非昔比,如今,她的心已无空余的地方,即使有,她也将留给等待中的那个人。“牡丹花下死是多么刺激的挑战,我已经等不及和江枫一决高下。”走到门边,他蓄意驻足,把身子转向她,与她咫尺相睇。
    “别忘了,决定胜负的人是我,你们的沙文式思想在我的情感世界里是禁止通行的。”
    高士德研究的眼神有了讶然的光芒“你不只不像个演员,连情妇也不像,一般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人。”
    “江枫不是一般的人,我爱的男人与众不同。”她侧过身,把门拉开。
    高士德还想追问或提出反驳,屋内的电话却在此时作响,令周晓帆和他都吓了一跳。
    “喂?是你!是的,他在。”
    高士德收到她的目光接过电话,脸色有些灰败,未了只听到他跟江枫说:“我头一遭吃到闭门羹,帮我劝劝她,我”电话那头已然切断,他的脸色灰败得更加彻底,一直到离开都无法开口再说些什么。
    ?
    江枫在凌晨一点踏进公寓的大门,一回来就冲入房间,将辗转难眠的她从床上拉起。
    “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你害怕他对我做什么?”周晓帆细肩带的丝质睡衣因斜着身躯,而掉落到藕臂处,雪白的香肩,柔嫩欲滴地呈现在他面前。
    “不要明知故问,高士德是猎艳高手,他不会入宝山还空手回的。”经过整整十几个小时的开会、工作,史仲达等人都已经累得不成人形,他却依然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任何疲态。
    “什么叫入宝山?什么叫空手回?”周晓帆因他的质疑感到怒不可遏。
    “我要知道你有没有有没有”抓住她两臂的十指深深陷入肌肉里,令她痛得双颊胀红。
    她银牙紧咬,奋力抬手给他一巴掌。
    “出去!”他有什么资格生气?更凭什么用这样的口气来质问她?
    虎视耽耽地凝睇她十来秒钟,接着他纵声长笑,眼中闪动征服的光芒。
    “这正是我要的妻子。”强将她揽入臂弯里,他的索求丝毫没有因为方才的误解而稍稍温柔些以表示歉意,反而比往昔都要来得蛮横且粗野。
    “我不会嫁给你的。”见到他欺到身上来,她赶紧用两手挡在胸前,阻止他进一步的举动。
    “那么你就做我江枫一辈子的情妇吧。”将她的手使劲扣按在床的两侧,不问可否即挺身上来,倾注无穷恩爱。
    “你见过高士德了?”要不这“情妇”两字从何而来?那么他还说了什么?
    “那只老狐狸?”他邪气地一笑,不愿给她正面的答覆。“你拒绝他了?”
    “你指的是哪一方面?”工作还是爱情?周晓帆故作模棱地一笑。
    “敢惹我?”在她胸臆摩挲的唇,忽地咬住一只粉红蓓蕾。“呵!好痛!”
    “痛到心坎里去了吗?”看她痛得说不出话来,他满意地又道:“很好,记住,惹恼我就是这种后果。”
    她喘了口气,恨他粗暴又不懂得尊重她。这样的男人怎值得爱?她果真如同她老爸说的识人不清!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她周晓帆是何等出身,什么样的人没惹过?她和他都是桀傲不驯的特异份子,既相吸又相斥,可以想见他们的未来必定争吵不断。
    “无所谓,就算下地狱,我也会挟持你共赴鬼门关。”
    “你好可恶!”伤她心的,不是他言词挑薄,亦非三不五时的夜不归营,而是他爱恨交织,仿佛蓄意折磨她、报复她的行为。“让我见高士德是你的意思。”
    “没错,但我没要你投怀送抱。”手上的力道加剧,显见他的怒气。
    “投怀送抱?是他告诉你的?”
    江枫别过脸,心虚地不敢看她的眼。
    “或是你猜的?因为莱拉说我以前换男朋友的速度比她换衣服还快,所以你认定我必然水性杨花?”她伤透了心,瘫软地不再做任何挣扎。
    “接受我的道歉好吗?”他总是那么矛盾,那么患得患失,即使怀里抱着她,却仍忍不住担心她会一走了之。
    她伤心得不再说话。
    ?
    十一天后,他们回到香港,江枫依旧将周晓帆安置在帝门集团总部“红屋”的顶楼。
    他在突然消失近一个星期后才又出现,在这期间,史仲达那些人从不来打扰她,平时在大厅会不期而遇,也都仅是礼貌的寒暄几句,其余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今天比较例外,一大清早,就看到左毅搬了四、五盆各色金菊花和鲜花进来。
    “你这是在干么?”朱丽琪不解地问。“要在这里开party吗?”
    “呃点缀点缀嘛,听说漂亮的花花草草可以让人的心情特别开朗。”左毅下意识地瞟向二楼楼梯处。
    “谁的心情?你的还是我的?”
    “拜托,谁理你心情好不好。”左毅把花一一各别安放在适当的角落,脸上一径挂着可掬的笑容。
    “你想讨好谁?”这副嘴脸很狗腿哦。
    “不要那么俗气行不行?老大今天会过来,我先来把气氛弄得和缓一点,至少可以减低他们冲突的指数。”他悄然地指指二楼,并要朱丽琪别张扬。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善解人意外加恶心巴拉了?”印象里左毅一向是个粗枝大叶、不拘礼数的人呀,
    “不吐我的槽你会死啊?”左毅有时觉得朱丽琪那张嘴实在太刻薄了。
    “说吧,老大跟你说了什么?他准备停止漂泊还是继续远航?”
    “别傻了,老大的心事几时会对我们倾吐,他只会下达命令,从来不愿分享内心的感受。”左毅扫她一眼,语重心长的说:“我现在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他爱她,爱得无法自拔。”
    “有那么严重吗?”朱丽琪脸上的表情忽地变得严肃“我以为老大绑架她只是为了报”
    “嘘!”左毅机警地瞥向二楼。“当心祸从口出。走了吧,算算时间,老大应该随时会回来。”
    “保险吗?她会不会趁我们不在时”朱丽琪踌躇地不放心留下周晓帆一个人。
    “亏你在老大身边这么多年,真是白混了。她想走有的是机会,不走的理由,想必和老大一样——不舍,他们互相倾心狂恋的程度不是我们所能估计的,走吧!”
    左毅和朱丽琪才走不到五分钟,江枫就堂皇来到。
    此时周晓帆百无聊赖地靠在屏风后,把他们的话统统听进耳朵里。报什么?报复吗?报复谁?
    江枫直接拾级来到位于楼中楼顶层的卧室,此时他的黑瞳正盯在她柔丝水衫覆罩下那若隐若现的胴体。
    “什么时候放我回去?”省去没必要的问候语,她单刀直入地问。
    “随你高兴,什么时候都可以。”他从西装口袋取出一只黑丝绒盒子,执起她的手,放入她掌心。
    周晓帆默然地打开精致的盒盖,里面是一只光彩耀眼的钻戒。
    江枫神情有些不自然,他清清喉咙才道:“我仔细考虑过,我要的不是一个情妇,而是一名妻子。”
    “你拥有众多女友,要一名妻子不难。”阖上盒盖,她淡淡地抬眼,对上他火炽的星芒。
    “不要一再考验我的耐性,”他习于掠夺的性子火气一上来就表露无遗,从小在苦难中长大的人,总会欠缺一颗柔软的心。
    “我不考验你,也请你别再来烦我,行吗?”周晓帆披上外套“让我们从现在开始桥归桥,路归路。”
    “不再考虑我刚刚的提议?”他的眼神不露痕迹地闪着焦灼的星芒。
    “除非我有兴趣跟你做一对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超完美夫妻。”套上牛仔夹克后,她还不忘把那袭耗费巨资的白纱礼服装进袋子里,一并带走。
    “不要再见了,我也没有度量给你祝福,希望你保持君子风度,跟我好聚好散,从此以后离我远远的。”
    她宛如绝别的话,原是有所期待,孰料换得的却是他的冷酷和无谓。
    走了呀!还在犹豫什么?期望他柔语慰留?
    至此,周晓帆算是彻底绝望。每次都是她舍不得,人家几时把她的离去当回事?用力带上房门,她负气地把下楼的每个步伐都踩得砰砰作响,回到香港这五、六天以来,她不是没有想过要逃离这儿,只是这念头一起,马上就被更渴切的冀盼给压抑。爱上他,是她此生最大的失策,怎奈她就是如此这般地爱得无语问苍天。
    外边传来的每一个声响,均清晰钻入他耳中,他依然维持方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因为他料定过不了三分钟,她必定会蜇回来,现在可以倒数计时了三、二、一
    “喂!”周晓帆果然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回来“我忘了这鬼地方四周全被海水包围,没有船我根本没法离开,更遑论回家。”
    “是这样没错。”江枫假装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继续闭目养神。
    “给我船。”她多么盼望他一口拒绝,并要求她别走,但这狠心的短命鬼一点也不善解人意。
    “快艇如何?”他爽快地丢给她一串钥匙。“小心驾驶,那可是我珍贵的‘小老婆’。”
    捏着那林林总总加起来十来把的锁匙,她仍是一脸无措。“我根本不会开那你那个小老婆。”
    “唔,也对。”江枫衔在唇瓣的笑意充满嘲弄。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特别是这个人又蓄意想捉弄你的话,难怪他那么放心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那些偶尔出现在楼下大厅的四名男女,原也没有看守她的任务,因为她插翅难逃呀。
    “送我回澳门。”
    “直接回家如何?我喜欢好人做到底。”他脸上的笑意更浓。
    “你想自投罗网的话,我当然不方便介意了。”她不敢想像这桩绑架案已造成多大的风暴,港澳两地的警察说不定全员出动,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居然说得像个局外人,胆敢送他回家?
    “挑战权威是我的乐趣。”他很快地穿上嬉皮装,为表慎重起见,还特地将短得不能再短的五分头,抹上亮兮兮的发油。
    “玩弄法纪更是你的看家本领。”周晓帆相信她现在一定不只脸色发青,头冒白烟而已。
    “谢谢夸奖。”不管她口出多么刻薄的批评,江枫一律照军全收。
    抹发油也就算了,脖子绑上那块不伦不类的狗牌是什么意思?她老爸要是见到他这副尊容,保证当场吐血不支倒地。“其实派个手下送我就行了,我讨厌到牢房探监,不去嘛,又担心人家说我不念旧情。”按照正常程序发展,他们一踏上香港领土,这臭男人立刻就要去蹲黑牢,到时看他还笑不笑得出来。
    “放心,我不会让你陷入那种两难的困境,或者,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当我老婆?”
    “我宁可去探监。”说完她率先步出房门,一路快速走往楼下。
    “不要太早作决定,万一后悔要回头来求我,那多难堪啊!”步出庭院,他便站在原处,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望着周晓帆急不择路的往前疾行。
    “喂!到底走哪一条路才对?”绕了一大圈已汗流浃背的她,气呼呼地回到他跟前。
    这里一共有四条路,一条通往后边的林地,一条专为到河边钓鱼用,第三条是健康步道,总长仅两百余公尺,有头没尾,纯为好玩而铺设的,只有第四条才是通外的主要道路。
    “跟着我不就知道了。”得意地揽过她纤细的小蛮腰,在她秀发上轻啄一下“把手环过来,要跟着自己的感觉走,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变得像一具不懂得过活,不敢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欢笑、流泪的机器?你很渴望留下来,对不对?”扣在她腰上的手,很色地滑向她圆浑挺翘的臀部。
    这让周晓帆想到,围绕在他身边的众多女子,一腔无名火油然而生,嫌恶地拂开他。
    “不要试图顽强抗拒,梦寐以求的事,实现的机会不多,得到了就该好好珍惜,否则将会稍纵即逝,后悔莫及。”
    此时海边小小的私人码头,停放着一艘亮眼的天蓝色游艇,按它的大小和外型判断,造价应在百万之谱,约莫一个上班族二十年的全部所得。
    不义之财。这是周晓帆从他身上唯一能想到的形容词。“你让我越来越胡涂了,当年我厚着脸皮,痴痴等候,几乎要流干泪水,你说什么也不肯娶我;现在我终于死心了,也找到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你反而甘冒大不讳的把我抢走。能否告诉我,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扶着他的手,她走入位于下面的船舱,发现里头装璜得十分舒适。这必是他经常用于猎艳的场所。
    “也许我是那个寻找兰花的人吧。”
    据说从前有个人,一心想要寻找世界上最美丽的兰花,于是背着行囊,浪迹天涯,走过五湖四海,当他身心俱疲地回到故乡时,才赫然发现,那朵最美丽的兰花,原来就在他家的庭院里。
    这原是个虽不无遗憾,但仍不失凄美的故事,怎奈从他轻佻的语意中,周晓帆听到后却份外觉得刺耳。
    “抱歉,我不是兰花,我是长满利刺的玫瑰。”她躺在卧铺上,把脸朝向玻璃窗外,拒绝再和他争辩这永远不会有结论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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