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一

    结果，晚餐的时候粘自强又出现在史家父女面前。
    “什么？”史文哲诧异地看着粘自强，不可思议地问：“你和他扭打？”
    粘自强很自然地坐下来，拿起碗筷挟了肉就吃。
    “是啊，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把红烧肉塞进嘴里咬了咬，然后吞进肚子里才又接续道：“后来我终于想起来，那家伙是个有前科的骗子！”
    “骗子？”
    “没错！”
    粘自强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说给他们父女听。
    要当个优秀的刑警，得有过人的眼力，警局计算机数据库的档案里，储存了各个大小通缉犯的长相，她看过那些档案无数次，也把每个通缉犯的特征都熟记在脑子里。
    当她赴约去和相亲对像见面时，虽然对方发型变了，用了假名字，还打扮得人模人样，但仍是被她过人的眼力给认出来，对方正是前一阵子在网络交友上骗财骗色的网络男虫，冒充有钱人来诈骗受害女子。
    结果一场相亲宴变成了官兵捉强盗，她和歹徒就这么扭打起来，结局当然是她赢，最后她把嫌犯铐上手铐带回警局去。
    “结果就是这么一回事。”说书完毕，她继续享受大口吃肉、大口吃饭的乐趣。
    史文哲听了咋舌，依然不敢置信地追问：“你去相亲还随身携带手铐？”
    “为了预防万一啊，你看，果然派上用场。”对于自己又立下一个功绩，她洋洋得意之余，同时也开始慎重考虑。“幸好这次碰上我，算老天有眼，下次干脆叫小熏把客户档案全让我看过，免得又有一些阿里不达的坏人混在里头。”
    史文哲微笑地看着她，光是听她说话就很愉悦。
    本以为今天的晚餐只有他们父女两人，总觉得好像失落了什么，但粘自强一回来，又回复了平日的吵闹，连安静的女儿也跟着活泼。
    多一个人吃饭，果然比较热闹，他喜欢这样的气氛。
    少了她，似乎就少了一个快乐炒菜煮饭的理由，少了一个让他即使忙碌、做牛做马也依然开心的理由。
    他甚至很希望，她不要太快相亲成功
    粘自强哈哈笑道：“虽然这次相亲出师不利，但也不是没好处，因为我揪出歹徒，保住了相亲银行的商誉，所以他们为了报答我，要把我升等为他们的黄金会员呢，哈哈。”
    他顿住，黄金会员四个字令他挺在意。
    “什么是黄金会员？”
    “不知道。”她耸肩。
    “你没问她？”
    “她有解释过，但我忘了。”
    要相亲的人居然不记得跟相亲有关的事情，却记得通缉犯的相貌？这令他感到啼笑皆非。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幸好我有回来，那个红烧肉真好吃耶，是不是呀，小乖。”
    小乖用力点头，跟粘自强一样，露出酒足饭饱的满足表情。
    瞧着这两位忘年之交的好麻吉，不管是动作和表情都越来越像了，让他不禁失笑。
    其实，表面上是他在关照自强，事实上，自强也帮了他很大的忙，因为小乖这年纪的小孩很需要伴的，他身为室内设计师，时常忙于设计图而没办法陪小乖玩，而小乖比一般同年纪的小孩子还要乖巧，总是安静地不吵他，却让他更加心疼。
    多亏了自强，她的出现不但让小孩变活泼了，也让他们父女俩的生活变得多采多姿。
    内心里，他是感谢自强的，不知不觉中，他也跟小乖一样，每天都期待她的来到，一起享用家常菜。
    这一天，粘自强在他家待得比较晚，当他走出书房，发现一大一小躺在沙发上，粘自强呼呼大睡，小乖则照例睡在她的肚子上，同样天真的睡颜，令人不禁会心一笑。
    他悄悄走近，为大小孩和小小孩盖上薄毯，免得她们着凉了，并低下头，习惯性地在小乖脸上亲一个，在抬起头时，目光落在粘自强睡得毫无防备的容颜上。
    他知道，其实她的五官很纤细，只是平日一头乱发不修边幅，让人容易忽略罢了。
    她睡着的时候，也是她最有女人味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微张的唇瓣，看起来很诱人，一头老虎再凶，酣睡时总会流露毫无防备的安详。
    好可爱。
    他看着看着，不自觉地笑了，动作轻柔地关掉大灯，留了一盏小灯，室内立即转成了温暖柔和的色泽，留给这对忘年之交一个安睡甜蜜的夜晚。
    她有多久没看到自家的原貌了？
    当粘自强下班回来，若非确定门牌号码没错，不然她还真以为走错了。
    史文哲不愧是家事高手，把她家的客厅和房间整理得有条不紊，洗好晒干的衣服上有太阳暖烘烘的味道，每一件都折迭得整整齐齐，并且分门别类。
    洗碗槽不再堆积如山，任由蟑螂大军横行霸道，浴室里的马桶刷得跟新买的一样，连她失踪已久的“旧情人”都找到了。
    “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你不在时，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么重要。”粘自强感动地握着电视遥控器。
    她再也不必爬到电视前面一台一台地转，遥控这种东西真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发明，只要动动手指头，完全不必动到脚，让她可以躺在沙发上尽情犯懒。
    史文哲花了整整两天的时间，才帮她把这个家整理完，为了防止她不到一天工夫又把家里弄乱，于是他万分叮咛——
    “什么东西放什么地方，我已经写在纸条上，常用的东西都放在抽屉这一格，这样你就不容易弄乱其它抽屉了。”
    她感激地保证不会再弄乱。
    “冰箱里我帮你买了水饺，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你就自己煮水饺吃，煮水饺你总会吧？”
    “会会会。”她开心得用力点头。
    “还有客厅的抽屉我也整理了，指甲刀放在右边抽屉里，杂志或报纸放在左边抽屉，网络我也帮你改成无线了，还有dvd放在中间的架子上——”
    一开始她还能头脑清醒地听他解说，像个用心听讲的好学生，但是随着他越讲越多、越说越细，她的脑子也开始渐渐混沌。
    “厨房装盐巴和糖的罐子我帮你换过了，新的较实用，也不容易潮湿结块，比较少用到的大锅子放在——”史文哲停顿住，盯住她呆滞的表情。平常反应敏锐又灵活的人，现在却一脸迟钝样，还双眼无神，他很怀疑，刚才说的话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恐怕是左耳进，右耳出吧？
    “算了，你有问题再问我，如果乱了我再帮你整理。”
    果然此话一出，那张灵魂出窍的脸突然回魂了，一双无神的眼又绽放异彩。
    “好啊好啊，这个我没问题。”
    “说了那么多，你就只听懂这一句。”他真是败给她了，但是见到她笑呵呵的嘴脸，又让人无法苛责她。
    唉唉唉，也罢，谁叫他鸡婆，就是无法放任她不管，不忍见她吃泡面，不忍见她一头刚洗好的头发还湿答答的，更不希望见到她没好好照顾自己。
    照顾一个女儿也是照顾，多照顾一个人没差，他理所当然地把照顾她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在两家自由出入已成了他们相处的模式，他除了有自家的钥匙，也有她家的钥匙，因为他除了要帮自家倒垃圾，也要顺便帮她家倒垃圾，总体来说，他根本等于是她的奴仆了。
    在第一次相亲失败后，粘自强的第二次相亲也不顺利，原因当然是出在她太男性化的打扮上，到了第三次失败后，粘自强心情郁卒极了，她明明记得当时气氛不错，还以为可能有再进一步的机会，但是对方却如同石沉大海般地无消无息。
    史文哲再也看不下去了，对着坐在他家客厅地毯上，借着打电动来抚平郁卒的粘自强说：“不是我要说你，就算你相亲一百次也不会有男人看上你。”
    一双厉眸扫射过来瞪着他。
    “这是什么话，你诅咒我啊？”
    “我是实话实说，男人要的是有女人味的女人，如果对方在你身上感觉不到女人味，他又怎么会对你产生兴趣？”
    她不服气地手臂交叉，横在胸前，反驳道：“我哪儿没有女人味了？我有穿裙子啊。”
    他不客气地点醒她。“如果穿裙子就有女人味，那么猴子都可以穿裙子了。”
    她气呼呼地瞪大眼。
    哎呀这个死四眼田鸡，竟然取笑她？
    粘自强想要反驳什么，却又无从辩驳，因为她很明白，四眼田鸡说的没错，连小熏也是这么告诉她，要她改变造型、打扮自己，不能老是这么粗鲁像个男人。
    真可恶，别人笑她，她还无所谓，但是四眼田鸡笑她，她可不服气了。
    “我若真的下定决心，也是可以很有女人味的。”
    他耸耸肩，翻着室内设计杂志，对她撂下的话不予置评。
    “口说无凭，要做得到才算数。”
    她深吸一口气。
    这四眼田鸡分明就是把她说的话当屁话，那她更要给他一个好看！绝不准他瞧不起她。
    粘自强暗暗下定决心，体内燃起一股熊熊斗志，发誓绝对要让四眼田鸡对她另眼相看不可！等着瞧吧！
    这个假日，史文哲答应了要带小乖去木栅动物园玩，而其中当然少不了小乖最喜欢的大玩偶粘自强来作伴。
    在出发之前，史文哲把握时间在计算机绘图上审视昨晚完成的3d设计图，确定无误后，便将设计图以mail寄出去给客户。
    看看墙上的钟，离约定的时间已过了十分钟，心想这个男人婆该不会又贪睡了吧？为了怕她赖床，半小时前他还打了电话去摸rningcall呢。
    正想叫小乖去隔壁按门铃时，门铃就响了。
    守门员小乖刚好在厕所很努力地孵蛋，因此他放下手边的工作，站起身朝客厅门走去。
    当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呆住了。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女人，而且是很漂亮妩媚的女人。
    她有一头披肩长发，脸上化了淡妆，贴了假睫毛的眼睛水汪汪地像是会说话，她穿着轻爽的洋装，身材窈窕玲珑，曲线凹凸有致。
    他看着她，一脸的不敢置信，惊讶得张着嘴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对不起，我迟到十分钟。”
    粘自强对他露出迷人的微笑，眼前的她，不再是那个穿着男生上衣和裤子，阳刚味十足的男人婆，而是变成了他差点认不出来的美艳女子。
    她原本的短发变成了长发，身上穿着一袭火辣性感的豹纹装，将女性迷人的胴体曲线完美地展现出来，而化着淡妆的脸蛋上有着细眉大眼，眼线勾勒出一对清澈妩媚的大眼睛。
    在他惊艳的目光下，她很自然地越过他走进屋里，而他的视线，也随着她的身影一路跟随。
    他的嘴巴依然张着，对她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惊艳不已。
    “小乖呢？不是要去木栅动物园吗？”她故意若无其事地问着。
    史文哲这才回过神来，关上门，一双眼依然盯住她，无法置信地指着她。
    “你的头发”
    “喔，你说这个呀，因为我想通了，觉得你说得对，男人喜欢有女人味的女人，为了给自己添点女人味，所以我去做了接发，把一头短发变成乌溜溜的长发。”
    她故意显得漫不经心，还特意双腿交迭，而当她这么做时，正好可以显现短裤下双腿的修长线条，吸引他的目光。
    从他惊艳的目光，她知道自己装扮得很成功，也不枉费她昨天花钱去置装，从蕾丝胸罩、蕾丝小裤，一直到这身行头，全是她昨天拉着小熏去百货公司，藉由好友的眼光，来帮她挑出的最佳武器。
    今天一早，她就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失败了无数次，才总算化好这个妆，光是贴假睫毛就简直要她的命。
    嘿嘿嘿，瞧四眼田鸡紧盯不移的眼，她就知道自己的辛苦没白费。
    史文哲的确很惊艳，他几乎认不出是她了，一向穿男人衣服，将胸部巧妙遮掩住的她，他从没想过，她打扮起来，也可以这么有女人味！
    穿起女装来，胸是胸，腰是腰，身材竟是这么的火辣。
    小乖从浴室跑出来，人还没到，声音就已经先到了。“大姊姊！”
    小小的身子，咚咚地跑到她面前，原本要像无尾熊扑上去，但一见到粘自强，整个人立刻煞车，一双惊讶的大眼睛直盯着她。
    “嗨，小乖。”她笑嘻嘻地打招呼，很好奇这小鬼会有什么反应？
    小乖疑惑地看着她，然后东张西望，像是在找人，最后奇怪地看向爸爸。
    “大姊姊呢？”
    “我就是大姊姊呀。”她指着自己，果然见到小乖惊讶的眼睛睁得更大更圆。
    “大姊姊？”
    “是呀，大姊姊穿这样漂不漂亮呀？”
    小乖先是看了她好久，最后用力点头。“好像洋娃娃喔。”
    真不枉费她如此疼爱这孩子，开心地在那小脸上亲一记，这小鬼是她见过全世界最可爱的小孩了。
    “时间不早了，走吧。”她牵着小乖往外走去，感觉得到有一双眼睛正随着她的身影移动，让她傲然地抬头挺胸。
    她会让他见识见识，她不是不能当女人，纯粹是要不要做的问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