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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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飞舞当然没有喝到丧失理智,和陌生男人发生一夜情的行为更不可能发生。
    喝到被服务生劝止、喝到再也喝不下去,她拒绝了更多的邀约,独自踩着摇晃的步伐离开酒吧。她搭乘电梯到一楼,到外头吹风透气,醒醒酒意,在饭店附近随意绕了一圈,却反而被闷热的空气搞得更加烦闷,最后干脆返回了饭店。
    如皇宫般豪华气派的大厅,有不少形形色色打扮入时、珠光宝气的男女,仿佛一场最新的名牌展示秀。
    身着廉价洋装的飞舞穿梭其中,既冒然又格格不入,不过她没多余的心思关切自己的服装。因为她看见熟悉的男人,正和一名高雅的中年贵妇状似亲密的交谈着。她眯起迷蒙醉眼试图看个仔绌,但心里又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不要在乎,可是终究敌不过好奇,双脚不听使唤的钉在原地,移不开目光。
    聊到后来,那名贵妇还挽着男人的手,朝电梯方向移动。
    她不是跟踪,只是“刚好”也要回房间休息
    飞舞尾随其后,混在人群里和他们进了同一部电梯,尽量靠往角落。
    多亏了几名高大外国人的掩护,加上男人的注意力都投注在身旁的中年女人身上,使得她顺利瞒过男人,没泄露行迹。
    到了二十楼,樊之甚和中年女人相偕走出去。
    飞舞排开高大的外国男性乘客,在电梯门关上前成功脱身:步出电梯,她顿时分不清楚方位,酒精让她的意识益趋模糊、重心不稳。
    “人呢?往哪边去了?”她探头探脑,皱着眉头咕哝道。犹豫片刻,她选择了右手边的走道,结果再度印证她灵敏的直觉。
    她目睹樊之甚相那名中年女子进入房间,经过几分钟都没出来,教她很难不胡思乱想,越想就越感到恼怒。他宣告破产后的金钱来源,莫非都跟那个女人有关?为了钱出卖自己?
    十几分钟经过,他还是继续和女人待在房间里。
    飞舞抿着嘴,眼泛泪光,心口因为看到冲击性的画面而揪疼。“呕”她忽然一阵反胃,发出干呕。
    不知是过多的酒精造成的不适,抑或是太多不堪想像的画面导致的恶心感,飞舞捣着嘴,跌跌撞撞的直奔洗手间,抱着马桶把胃里的东西全数吐出,浓浓的酒精味充斥在她的鼻端,可见她今晚摄取的酒精确实过量。
    “解放”过后,她浑身无力的闭上眼倚墙而坐,泪水顺势滑落脸颊,不过一阵狂吐后,思绪倒是清明不少。
    待激动的情绪稍微回稳,身体状态也好转许多,飞舞撑着墙站起来,缓缓走出私密隔间,双手在感应式水龙头下摊平,掬水洗手漱口。她抬起脸望着镜中映照出的,是一张生气失望又缺乏血色的脸庞。
    任飞舞,干嘛那么没出息?你又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他你该庆幸没有被那个满嘴甜言蜜语的家伙骗了,他对爸妈和阿公阿嬷好,一定也是别有目的,幸好你认清他的真面目,应该要高兴才对!她在心中对自己喊话,自我安慰。
    一番心理调适以后,飞舞发挥南部人的乡愿精神,逐渐转为正面思考,她抬头挺胸离开。
    出乎意料的,飞舞一夜好眠,和父母及爷爷奶奶一起在饭店享用早餐,有说有笑,态度一如往常。她连续取用了好几个盘子的食物,胃口出奇的好,仿佛昨夜未曾经历过任何不愉快。直到任妈妈问起。“灰舞,阿郎咧?他今天还会不会来陪偶绵?”
    “妈,你们上台北到底是来找我,还是找他?”飞舞的嘴巴塞满食物,没好气的嚷嚷。“不要提那个人破坏气氛好不好。”她的胃一阵翻搅。
    “什么那沟人不那沟人的?啊你绵两沟素吵架了喔?”任妈妈马上看出女儿的不对劲,语气严肃起来。
    “拜托,我跟那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飞舞咽下滑嫩的法式炒蛋,一字一字的从齿缝中挤出来。
    “都跟伦家同居了,还搜没关系?又不索在骗三岁小孩。”任妈妈对她的说词颇有意见,打从心底不相信。她的宝贝女儿是什么样的个性,她这个当妈妈的最清楚了,虽然从小宝课不太好,不过做事认真又负责,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女孩子。
    会跟男人同居,表示她一定是认定对方。现在她却翻脸不认人,实在很奇怪
    “你就少搜两句啦。”任爸爸难得开口轻斥妻子。“灰舞搜素没臭,偶绵上台北素来找她的,你不要开口闭口就问她别伦的素。”女儿是父亲永远的心肝宝贝,不论她遇上多好的男人,还是永远都不放心把疼惜了一辈子的公主交给对方。
    “阿哪是别伦?他素”任妈妈叨念着,话说到一半突然卡住,嘴巴张得大大的,可以塞进一颗橘子。
    全家人都察觉她的异状,不约而同的转头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接着都和任妈妈露出一样傻眼的表情。
    一家人话题中的男主角樊之甚,正跟一个年纪相当的秀丽女子相谈甚欢。飞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昨夜跟一个中年女人在一起,今天早上改为陪伴年轻女子.还真是吃得开!为了钱,他连自尊都不要了?
    任妈妈这下子终于明白女儿不高兴的原因,她这个当妈的也无法忍受了。她倏地起身,因为激动而撞到桌子,发出了一声巨响。她不在意四周投射而来的目光,像个蒸汽火车头般气呼呼的冲上去。
    “妈”飞舞伸手想阻止母亲。
    “你也给偶一起过企。”任妈妈一把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到樊之甚面前,打断他与年轻女子的谈话。
    见到她们母女,樊之甚英俊的脸孔闪过一丝讶异,不过很快地恢复镇定,尚未打招呼,就被抢白。
    “阿,这位小姐素谁?”任妈妈的大嗓门引起不少好奇眼光。
    “一个朋友。”他简单的回答。
    “素什么样的朋友?朋友怎么会两只手勾在一起啊?”任妈妈气急败坏,想为女儿讨回公道。
    “之甚,这位女士是?”年轻女子微笑着,柔声询问。她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富家千金,没有为此大惊小敝。
    “下次有机会再跟你解释。”樊之甚低声回答。
    “你绵两沟七七粗粗咧公瞎?”任妈妈的音量更洪量了。很不高兴他们两个悄声交谈。
    “妈!要跟谁在一起、讲什么话,那是他的自由,你没资格管人家。”飞舞拖着母亲回座。
    “你在讲什么啊?你男朋友跟别的女伦在一起,你那拢谋要谋紧?”任妈妈板起脸训斥,说话的声音一次比一次还大。
    “他不是我男朋友啦!我说过了,我跟他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飞舞扯了扯母亲的手臂,以眼神示意她冷静。
    “你太大声了啦,大家都在看我们了。”她蹙起秀眉。樊之甚沉下俊脸,敛眸睇住她,对她谨慎撇清的语气显然很不悦。
    不过飞舞刻意避免与他对上眼,摆明不想与他有牵扯。
    “干什么要小声?这种护心汉吼,就素要让大家都诸道才对。”任妈妈变本加厉的纵声说道,巴不得手中有一把扩音器,说给更多人听。
    樊之甚拢起眉头。“任妈妈,sandy是我的旧识,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解释的口气仍然客气委婉。
    “你跟偶解诉没用啦!亏偶绵一家人把你当未来女婿看待,你机然背叛偶绵家灰舞,俗在涸期恶喔!”任妈妈捍卫着自家女儿。
    “妈!就跟你说不是了,不要打搅人家谈情说爱。走啦,我们也该出门了。飞舞使出全身力气才把母亲拉开,自始至终都没看樊之甚一眼。
    因为喜欢他,所以她对他下流的行为更失望、更无法谅解。
    樊之甚并未追上去,但是脸部线条紧绷,盯着任家母女俩离去的神情淡漠而冷沉。他其实可以对这莫名的误解及莫须有的罪名一笑置之,他根本不必在意任家人对他的评价,因为一开始一切就只是一场游戏。
    况且,他和大学同学sandy只是刚好巧遇,加上她作风洋派,亲吻、挽手对她来说是很自然的友好举动,不晓得那对母女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大?完全不留情面的当众指责他背叛、负心汉,该生气的人应该是他。除此之外,还有一股涌动的无名闷气,在他心头酝酿发酵
    任家五口离开帝王饭店以后,坐上路边拦下的计程车,飞舞则按照之前拟订的计划带家人出游。
    只是一路上气氛显得凝窒,对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终于,急性子的任妈妈再也憋不住满腔的话,劈里帕啦流泄而出。“偶看你还是跟偶回台南,不要再住台北了,乱七八糟。”飞舞望着窗外,不发一语。
    “你个性本来就憝憨的不够精,偶早就不赞纯你来台北,你看,被欺骗感情了吼!”“你就少搜两句。”任爸爸心疼女儿的遭遇,要妻子不要再落井下石。停顿了下,他对女儿说:“卢苟想回台南,随俗都口以回家,没差你这一护碗筷,偶还养得起你。”
    “擅言词、寡言的父亲,突然这样对她说,飞舞一阵鼻酸,感动得红了眼眶。“没有啦!我跟樊先生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她不知第几回澄清强调,只是老人家根本没听进去,一迳认定她在说气话,没有当真。
    “反正偶绵也没心情玩,现在就回企款一款啦,免得跟他勾勾缠。”任妈妈依然忿忿不平。
    以他们担心气愤的程度,若知道她跟樊之甚不是男女朋友却住在一起,恐怕会无法接受,并且马上把她押回台南
    “我会找锁匠来换锁,不会再跟他来往。”飞舞做了决定。为了让家人安心,也强迫自己彻底拔除刚萌芽的感情。
    以他的条件要搭上有钱贵妇、富家千金根本不是问题,事实证明他也的确办到了,应该不需要再住在她租来的小鲍寓里,况且他大概也不希罕。
    “水廷难照顾。”任妈妈有感而发,古早人说的话确实有道理。
    意思是说长相好看的丈夫不容易看顾,因为有太多女人会主动招惹勾引。
    飞舞转头看着妈妈,不禁笑出来,家人的关心疼爱,让她心窝暖暖的。“事情真的没那么严重,我跟他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静下心来一想,樊之甚并没有做出对不起她的事,他们只是一对假情侣,是她一时被自己单方面的感情迷惑住,才会把虚实混淆。
    然而同样是单恋,为何她对饭店总经理的花心却不痛不痒?就算看到他的花边新闻,对他的崇拜也没有减少或好感破灭。
    两者在于有没有交集的差别吗?飞舞陷入沉思。
    “灰舞,偶绵不要企餐厅粗换,买几样菜,妈妈煮给你粗。”任妈妈临时改变主意。
    “好,我好久没吃妈煮的菜了。”飞舞回过神,乖巧柔顺的接受母亲的提议。能吃到母亲的好手艺,她求之不得。
    于是他们改变路线,请司机转往市场,挑选好各式新鲜的鱼肉蔬果,然后回到飞舞租赁的公寓,一家五口围在一起吃了一顿温馨和乐的午餐。
    午餐结束,大家聚在客厅看电视,席间笑声不断,没人再去提及不开心的事。
    同时,飞舞也真的找来锁匠,换掉了大门的锁,如此一来,樊之甚即使持有旧钥匙也不得其门而人。
    傍晚,任妈妈接到二儿子的电话,说要请吃饭,为人父母自是不忍辜负孩子的美意,不是贪图一顿饭,只是想见儿子及孙子。
    后来联络上任家大姐,一家子又浩浩荡荡出发会合,难得任家成员全数到齐,几家子凑在一块享受四代同堂的天伦之乐,热热闹闹的喧哗了一整晚,大人们个个喝得酒酣耳热,直至深夜十一点多才散会。
    飞舞和父母、爷爷奶奶再驱车回帝王饭店休息,因为太累太醉,她洗过澡便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手提袋里的手机响过又停、停了又响,反覆三次后,一切归于平静。
    是夜,她一夜无梦,一觉到天明。
    以经营各级菁英学校及海外合法赌场闻名的“御霸集团”在昔日商场斌公子之一的“虐君”樊御丞的领导下,声势依然高涨。他和原是高中教师的妻子骆凡仙结婚二十多年,育有一儿二女,自然对于长子的要求会高于两个女儿。
    近来,樊御丞计划慢慢让长子接管赌场事业,所以指派了不少工作给他,要他完成。今日,特地要他一早进公司报告。
    樊御丞抵达小型会议室时,他的儿子和几名高级主管已经在里头等候。
    见到父亲,樊之甚从真皮座椅上站起来。“总裁早安。”在公司里一切依照规定,尽量不带私人情绪。
    樊御丞应了一声,缓缓入座,听取报告。
    会议时间不算太长,五十分钟便告结束。负责赌场事业的高级主管离开办公室后,樊御丞留下儿子。
    “之甚,我要你后天出发去拉斯维加斯巡视赌场,一个月后我希望能看到一份精采的企划案。”樊总裁定定的看着他,又编派一项不算容易的工作给他。
    樊之甚顿了下,没有立即答覆。
    这种情况十分少见,樊总裁马上追问:“有问题?”樊之甚收敛心神。“是,我知道了。”恭谨的接下父亲给予的考验。
    “中午一起吃个饭。”樊总裁忽然对他说。“这一阵子你很少回家,你妈老是惦着你。”
    樊之甚点头微笑。“我昨晚在帝王饭店遇见她,她出席了以前学生举办的同学会,被学生拱着喝了一些酒,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让她在饭店休息一晚,没开车送她回家。”
    “现在才告诉我,不嫌太晚?”樊总裁显然不太高兴。
    “我以为妈会亲自跟你说。”樊之甚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有时候,妈也想拥有一点自己的空间。”暗指父亲的占有欲太强。
    樊御丞绷起脸瞪住他。“什么意思?”
    “总裁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樊之甚大胆的跟父亲开起玩笑。
    樊御丞撇唇轻哼。
    “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樊之甚的笑意未退。
    “灵灵已经回台湾了,嚷着想见你。”樊御丞突然对着他的背影慢条斯理道。
    闻言,他怔住,皱起剑眉,笑容消失。
    灵灵是家中最小的妹妹,今年十八岁,在伦敦念书,寒暑假才回台湾,到英国念书也是她自己决定的。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去lasvegas,让她也一起去。”樊御丞轻缓的命令。
    樊之甚猛然回头,臭着俊脸。“我去工作,她跟着不方便。”带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同行,他光想就头皮发麻。“爸,你太宠她了。”
    樊御丞冷着脸,不以为然。“你还不是被你妈宠坏了?”在樊家,母亲疼爱儿子,父亲宠溺女儿,仿佛是一项传承。
    樊之甚抿唇不语,他很清楚,父亲不会轻易下达指令,一旦开口即表示心意甚坚,难以动摇,也不允许任何人质疑。
    案子俩呈现对峙状态,气氛一下子陷入微妙的僵局。
    “你可以出去了。”樊御丞沉下眸,把注意力转移到桌上的文件,不让他有申诉的机会。
    樊之甚从鼻腔哼出气,转身离去。樊御丞抬头,年近半百的脸孔浮现复杂的神情,既骄傲也感慨。
    骄傲的是,曾几何时,儿子的眼神气势已足以与他相抗衡?而感慨的是,他已经到了要交棒的年纪,岁月不饶人。
    樊御丞轻喟一声,盖上文件夹,也起身离开会议室。
    无论试过几次,手里的钥匙就是与锁孔不符,樊之甚站在飞舞的住处门外,英俊的脸孔蒙上阴霾。
    按了门铃没人应门,打了数通电话给她,她一通也没接听。
    婪之甚不死心的又拨了她的手机号码,换来的竟是没有开机的语音回应。
    他暗暗低咒,有种莫可奈何的烦躁。
    看来,跟好友们的游戏很难再继续进行到底。接下来他可能将在国外停留一段时间,无法按照游戏规则,与“猎物”共处一室、朝夕相处。虽然他做事从不半途而废,不过这次不得不打破原则,选择弃权。
    输了游戏只是三百万的损失,然而父亲交代的工作可不是儿戏,绝不能等闲视之,父亲对他的期望有多少,他给自己的压力就永远多一倍。
    樊之甚在门外徘徊了好一会,才带着满腔愤怒与无奈,拂袖而去。只是,这样无疾而终的结局,在他心里成了遗憾
    坐进他的银灰色保时捷,他将恢复自由,不必再受困于小小的空间,但为何有一种不甘愿的感受袭上心头,心情无法飞扬,眉头的结始终无法松懈?
    到底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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