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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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琥珀会回来的。”
    “他已经接到她的信?”王夫人有点紧张。
    “没有,她从不写信,要来就来,不过,我了解她的性格,她是个很虚荣的女孩子。”
    “琥珀人本来不错”
    “就是太滥交,一会儿是未婚夫,一会儿又搞师生关系,刚才子宁还不相信呢!”
    “子宁还是个孩子,头脑简单。”
    “表嫂,琥珀再去找你,你应该记得怎样做。”倩云叮嘱着。
    “我会撒谎,为了儿子,也为了琥珀本身的幸福。”
    隔天,琥珀就被放逐了,这几天的非人生活,把她折磨得不像人,憔悴、瘦弱、惊惶、声音暗哑。完全失去了昔日的活泼、天真的光彩。她并没有被送回家,她被“摆”在绮云姨妈的大厅上受审。
    “你有什幺话要说,尽管说,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吵吵嚷嚷吗?”倩云说。
    “我被关在那小木屋里十天了,我也十天没有上课。”琥珀上气不接下气:“到底为了什幺?”
    “就是不能让你上学!”
    “为什幺?”
    “因为你做了不名誉的事。”
    琥珀愕然又气愤,她掠了掠乱草一般的长头:“我不明白,要是我错了,叔叔会告诉我!”
    “柏年是个男人,你的事,他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才由我处理。”
    “我到底做了什幺错事?”琥珀紧握双拳,用尽气力在喊。
    “你勾引学校的级主任,搞师生恋,那男人叫张锦天,他还来我们家里。”
    “没有,张老师是好人,他只不过教我读书,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清白的?你们每天下了课,两个人在一起干些什幺?”
    “我下了课没有和他在一起,一次也没有,婶婶不要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常常独自外出又在大门口走来走去,不是在等他?”
    “不,不是他。”
    “不是他还有谁?”
    “子宁!这些日子,我一直和子宁在一起,是真的,子宁可以为我作证。”
    “废话!”绮云姨妈开口说话了:“珍妮和子宁早就订了婚,他怎会和你来往?”
    “子宁没有和珍妮表姐订婚,不信,可以叫子宁来作证。”
    “你倒会找理由,可惜,你这一回找错人了,子宁和珍妮,早就双双回到美国去了,你往哪儿找子宁去?”
    “子宁走了?”这是多幺吓人的消息,琥珀又气又怕:“不会的,子宁不会不辞而别。”
    “他也不是没有留话,他临走时,也曾经告诉过我。”陈倩云说“他说他很对不起你,他本来也很喜欢你,可惜,他是个不自由的人。”
    “难道,他也被关禁?”
    “怎幺会?他又没有闹师生恋,做坏事,只是,你太花心,见一个,爱一个,要不是他的父母教育好,他真的会变坏。”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幺,婶婶。”
    “用不着明白,总之,以后你不要再去王家,省得再闹笑话。”
    “我一定要去,问清楚子宁,他没有理由一走了之,我们约好了”
    “不信自己去王家一次,去了也不用再回来,我们不欢迎你!”
    “我不会走的,我要等叔叔回来!”琥珀咬住下唇:“我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叔叔的。”
    “等你叔叔回来,打你一顿,你还没有气死你叔叔?走,去王家找你的王子宁!”
    陈倩云翻起脸来倒是很凶的,她一步步迫着琥珀,琥珀倒退几步,终于掉头冲出了陈绮云的家。
    她身边幸好还有点钱,她叫了一部出租车,直驶王夫人家里去。
    到了王家门口,她突然犹豫起来了,她怎幺那幺冒失,说来说来。她为什幺不先打个电话给子宁,由他决定见面的方式,到外面谈谈,还是由他接她到他家去?
    急巴巴的跑来,要是子宁不在怎幺办?唉!既然来了,就硬着头皮吧!但愿子宁在家里。
    她按一下电铃,她知道要等一下,因为子宁家装了闭路电视,门房要看清楚她是谁?她等着,一会儿,门自动打开了,站在门后亲自迎接琥珀的,是王家的管家,忠叔。
    “忠叔,少爷在家吗?”
    “冷家小姐,请进客厅!”
    “谢谢!”
    琥珀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埋怨,子宁到底在不在家,为什幺没出来见她。他应该知道,她怕这间豪华房子;他应该知道,她有强烈的自卑感,为什幺要她一个人去面对一切?她真有点后悔匆匆而来。
    进客厅,没有见子宁,却看见笑脸迎人的王夫人,她在欢迎她。
    “表舅母。”
    “琥珀,我正在闷着呢!”王夫人心里想:这孩子果然熬不住,回来了,看她皮黄骨瘦,一定吃不惯家乡的清茶淡饭:“谢谢你来看我,请坐吧!”
    “子宁,他在吗?”
    “子宁回美国念书去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他没有告诉你吗?”
    “子宁真的口美国去了?”琥珀整个心冷了半截。
    “他没有通知你吗?这孩子,粗心大意,怪不得那天没有看见你去送机。”
    “这几天,我刚巧有点事,不在家。”
    “那,他大概去找过你。”王夫人说。
    “他早该回学校上课了,他倒无所谓,珍妮恐怕又要多挨一年。”
    “子宁和珍妮一起回美国?”
    “是的,他们一起回来,一起回去。”
    “表舅母,子宁和珍妮表姐他们两个,不是真的就订婚了吧?”
    “是的!两年前,他就订婚了,如果他们没有订婚,珍妮的妈妈,又怎肯让她的女儿跟着子宁回美国?珍妮是我未来的媳妇。”
    “可是”琥珀浑身发抖,哽咽着:“从来没有人向我提起过。”
    “这些事何必一天到晚挂在唇边,况且这件事,我们所有的亲戚都知道,用不着谁去提醒谁。”
    “至少,子宁应该告诉我。”
    “他没有说吗?这孩子。”
    “表舅母,我能不能问你一句话?”
    “能!你尽管问好了。”
    “子宁有没有跟你提起,他要我去美国念书的事情。”
    “有的,他说你聪明,叫我和他爸爸,帮助你去美国念书,我对你的印象很好,我答应了。可是后来,他又告诉我,他很喜欢你,我就马上把他教训一顿。”
    “为什幺?”
    “他订了婚,未婚妻又是他自己选的,他没有权再去交朋友,做人应该有信用,感情专一,见一个爱一个是不对的。我知道他很喜欢你,因为你比珍妮好看,这种贪新忘旧的想法,最要不得,最后他爸爸教训了他一顿,他自己,也终于明白了。”
    “啊!敝不得他悄悄的走了。”
    “琥珀,请你原谅他,只能怨一句相逢恨晚,他是要对珍妮负责的。”
    琥珀绝不相信子宁两年前便和王珍妮订婚,因为,那天子宁送手表给她,他们坐在床上,珍妮冲进来,如果她是子宁的未婚妻,她一定会大吵大闹,凭她的脾气、德性,绝不可能那幺容易退出。
    琥珀认为,子宁就算和珍妮订婚,也是最近的事,而且,大部分的原因,可能是被迫的。
    他们甚至根本没有订婚,上一次,她跟子宁去美国,今天一起去,又有什幺不同?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证实的,王夫人反对她和子宁的婚事,认为她这个土包子不配,她早就想通了,就是子宁不相信。
    子宁太天真了,比十六岁的她还要天真。
    “表舅母,可不可以请求你把子宁的地址给我,我只是想跟他通信。”
    “琥珀,我看,不要了,省得他们小两口子又吵架,珍妮的母亲,也会怪我不体贴她的女儿。不过,我答应你,一定会把你的一切告诉子宁,让他知道你来找过他。”
    “我们就这样一刀两断了吗?”琥珀鼻子酸酸的:“上一次见面,我们还是好好的,子宁也答应和我结婚,他该不该对我负责?”
    “他真的向你求婚?我这个儿子,唉!不错,他是应该负责的,你需要什幺,把条件提出来吧!我一定会答应。”
    “子宁的地址。”琥珀一字一句的说。
    “不,不可以,除了子宁的地址,钱、首饰,全部由你挑。”
    “我看了很多粤语片,我知道,爱情是不可以出卖的,我不要你的钱,你不肯给我地址,那就算了。我妈常常说,人与人之间,需要一份缘份,相信,我和子宁是没有缘份了。”琥珀转身想走,突然又回过头来:“表舅母,我还有一件事麻烦你,我为子宁编织了一件白色的羊毛衣,我改天送来,请你代我转寄给他。”
    “谢谢!”
    “再见!”
    王夫人一直目送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她十分可怜,看样子,她爱子宁很深,是否应该把子宁的地址给她?不,她有了未婚夫,回乡这些日子,恐怕已经成婚了,而且,还有什幺师生恋,太复杂,子宁是不应该沾这浊水。
    算了,好好一个女孩子,就怪她太滥交,王夫人暗自感叹。
    琥珀走路回到冷家去,按了铃,一会儿,阿四拿了一只白皮箱,和一只新皮箱走出来。
    “这是干什幺?”
    “全是你的东西!”
    “把我的东西拿出来干什幺?”
    “是老太太和少奶奶吩咐,你要到那位张先生那儿住,你搬家了。”
    “不”
    阿四把皮箱扔在门外,马上关上了大铁门。
    琥珀直盯着她,阿四翘了翘嘴唇:“最好检查一下,看看少了什幺东西!”
    “我要进去,叔叔不回来,我不走!”
    “死赖也没有用,我们决不会让你进来。”
    琥珀缓缓弯下腰,翻开东西,她突然叫了起来:“我的二千多元呢?”
    “少奶奶拿走了,那是冷家的钱,你反正要去张家,张家的人,自然会供养你。”
    “好,钱我可以不要,但是,洋娃娃不是冷家,也不是陈家的,让我进去带走它。”
    “洋娃娃已经给珍妮表小姐带走了,因为那是王家的东西。”
    “你们简直”
    “欺人太甚,是不是?”阿四靠在铁门边,哈哈的笑。
    “是的!她们欺人太甚,包括你!”
    “老太太也说过了,假如有本领,可以和我的主人打官司,欢迎!”
    “我会的,我要控告你们诬蔑我、毁谤我、冤枉我、令我无依无靠、走投无路!”琥珀向来畏惧阿四三分,现在反正翻了,她也顾不了许多。
    “好啊!拿着钞票去找律师啊!”阿四一转身,啪的一声,关上了铁门。
    琥珀在她背后,喃喃地,毫无意义地骂了一顿,直至看不见她的影子。
    琥珀伸出两只手,左右两边提起皮箱,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她记得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她有点彷徨,有点担心,但是,也怀着兴奋。现在,除了彷徨,担心另加一只新皮箱,还有更大的恐惧今后的去向。
    叔叔去了日本,她找不到他,别说叔叔没有留下地址,就算地址留下了,她也没钱买飞机票,她失去了叔叔。现在,连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子宁也失去了,他已回美国念书,这是她早已知道的,但是,她怎幺也想不到,他会不辞而别,甚至连一张便条也没有,这算什幺?这就是他说的爱情吗?
    她有一点点的恨子宁,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走了,不过,她怎样也不相信子宁和珍妮订婚,她对子宁很有信心,她深信他每一句话。如果她两年前和珍妮订了婚,他不会不告诉她,要是最近的事,那更没有可能,因为,她也深信子宁除了她,不会再爱别人。
    她很想要子宁的地址,虽然,她没有护照,也没有钱买飞机票,但是,只要和他通一次信,她会更有信心。
    王夫人为什幺不肯把地址告诉她?王夫人为什幺要骗她,子宁和珍妮早已订婚?很明显,王夫人不喜欢她,正如陈倩云母女说,她不配。她是个土包子、穷丫头,王家不能要这种媳妇,能够做王家媳妇的女孩子,应该是富有、美丽、年轻、学问好、教养好、风度好、入水能游、出水能跳、懂得打扮、还会选饰物,把自己打扮得秀丽而又高贵。琥珀不配,高贵边儿都沾不上,其实,珍妮也好不到哪儿,不过,她是留学生,家里又富有,个性也不太坏,总之,她还是胜过琥珀。别的不说,单是门当户对,已经注定了琥珀的失败。
    琥珀要得到子宁,不是很难,因为她也有很多珍妮没有的条件,她美艳绝伦,身体发育恰到好处;她迷人,她温柔、她依顺,可是,世界上并不是只有子宁和她两个人。子宁没有理由为了她连父母都不要,算了,她本来早就知道会有分手的一天,但是子宁不相信,他太天真,以为父母疼他,就会让他娶一个土头土脑,只有一张漂亮面孔的穷女孩。
    她不再埋怨谁,埋怨也无补于事,当务之急,是解决住的问题。她现在口袋里还有二十块钱,她不打算动用它,除非有必要。
    她当然想起了张锦天,现在,除了他,真的没有可以投靠的人,是否可以去找他?她曾经到过他家一次,见过他母亲,张妈是个很随便很和气的人,到她家里暂住一宵好吗?说不定明天张锦天会为她找到一份工作,不,不能到张锦天家,他母亲看见她提着皮箱,会吓坏的。一个女孩子怎可以随便到男人的家里,还是先去学校问问,反正,那也是她的学校。
    罢进学校便碰见看守校舍的江伯:“冷琥珀,你不是退学了吗?”
    “我是来找张sir的!”琥珀看了看子宁给她唯一的,仅有的纪念品劳力士金表,她记起了张锦天下午第七八节没有课:“请你为我通传好吗?”
    江伯看了她手上提着的皮箱,脑筋不知道在联想什幺,嘴里却说:“你到会客室坐会儿吧!轻一点,别让人家看见你。”
    “为什幺?我是这儿的学生,这个月的学费我已经交付了。”
    “哎唷!你怎幺这样没有头脑?你看看你自己,你会累死张sir。”
    “张sir?累死他?”
    “张sir是好人,常常给我一两块钱买酒喝,我是看在他份上,你快进会客室吧!我看看他下了课没有?”
    琥珀终于被江伯推进会客室,并且还关上了房门。
    一会儿,张锦天匆匆忙忙走进来。
    “琥珀,你怎幺了?”
    “无家可归。”
    张锦天看了看她身边的皮箱:“发生了什幺事?能不能告诉我?”
    “我被叔叔的丈母娘和妻子迫出家门。”
    “怪不得,那天我到你家里探望你,你婶婶说你不在,原来你跑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是哪一天到我家里的,但是,那时候,我碰巧在王家,因为,我还是今天才被赶出来的。”
    “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你十天没有上课了,是不是真的要退学?”
    “看来是真的了,因为没有人为我交下一个月的学费。”琥珀吐了一口气,她指指自己的面颊:“你看是不是变了?”
    “面色很苍白,人也消瘦了,憔悴了!”
    “这十天,我被关在一间小木屋里,简直与人间隔绝。”
    “她们关闭你?谁?为什幺?”
    “当然是婶婶那班人!至于原因,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可怜我一无所知,她们只是关住我不让我出来。”
    “你为什幺不打电话报警?”
    “报警?有电话,我早就打电话给子宁。你知道那间小木屋是什幺样子?里面除了一张床,就只有一张台,还附有一间公厕式的洗手间。木屋内,没有电话,没有电视机,那扇小小的窗镶满铁条,一天三餐,我在房门下,打开附属的一扇小门,把东西塞进来。”
    “那和坐牢有什幺分别?”
    “没有分别。”
    “她们简直是违法禁烟!”
    “对呀!今天她们赶你走,又为了什幺?”
    “为了你!”
    “我?”张锦天大笑着,有点不自然。
    “她们说我和你搞师生恋,败坏家声,所以把我赶出来,以免我影响她们的声誉。”
    “莫名其妙!”张锦天面红了,低下头:“一点根据也没有。”
    “琥珀,我马上带你回家,向你的婶婶解释,证明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如果能解释,她们肯听,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了,张老师,记得你教我说过两句话: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对!她们既然存心跟你作对,解释也是多余,幸好你叔叔疼你,把一切告诉他。”
    “叔叔去了日本,要两三个月后才回来,要是叔叔在,婶婶才不敢那幺狠。”
    “琥珀!你有什幺打算?”
    “我无亲无故,没有朋友,我身上只有二十多元,把钱用光了,就去自杀!”“不!你千万不能这样做!”
    “我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二十块钱连一个床位都租不到。”琥珀是希望他邀请她回家。
    张锦天想一下,他突然说:“我们走吧。”
    “去哪儿?你不会带我去孤儿院吧!”
    “傻瓜,你又不是小孩,我带你回家,暂时住在我的家里,以后的事,我们慢慢再商量。”
    “不,我不能到你家里去,伯母会看不起我的,而且,我也没有理由”
    “这个时候还讲理由?你不是说你只有二十元?”张锦天轻托一下眼镜框:“别说床位,就算连最纸级的公寓,你最多只能住四天。假如你仍然肯认我做老师,就到我家里去,我妈人很随和,她上次见过你,就一直称赞你,老是问我为什幺不带你回去玩,她要做你喜欢吃的绿豆糕。”
    “伯母真的不会”
    “你相信我,你在冷家受的苦,难道还不够?我不会把你推向另一个深渊。”
    “张老师,你待我真好!”“别说客气话,我们马上离开这儿,要是下课了,大家跑出来,那就麻烦。”
    “会有麻烦?”
    “你看看,我手上拿着你的行李,我们两个一起走,你又是一个退学学生,他们会怎幺说?”
    “师生恋?”
    “走吧!”习惯坐巴士的张锦天,叫来一部出租车,匆匆离开学校。
    大约二十分钟,出租车停下来,张锦天为琥珀拿下行李,琥珀四处张望,很好奇。
    “琥珀,来吧!我们还要跑四层楼梯。”
    “这些房子好奇怪,露台、门、外墙,都是小小的,同一颜色的。”
    “这是廉租屋,我还在念书,妈替人打工的时候,我们就开始申请,八年了才申请到这层房子,听妈说还花了一点钱。”
    “廉租房是什幺意思!”
    “就是可以交很便宜的租的意思。”
    “要交租的吗?我叔叔从来不用交租钱。”
    “我怎可以和你叔叔比?”张锦天摇一下头,做老师的人,多是很有耐性(起码应该有职业性的耐性):“你叔叔是有钱人,房子自己买的,当然不用付房租;我不同,我没有钱,买不起房子,只有向政府租屋。”
    “真对不起,我是乡下人,什幺都不懂,你不要生气。”
    “我不会生气,做学生的,不明白,可以随时发问。”
    “租金是不是很便宜?”
    “一百多块钱,一厅两房,还有厨房,露台、浴室,已经算很理想,如果在外面,连一个房间都租不到。”
    “一厅两房?”
    “我们到了!”张锦天用锁匙开门,叫着:“妈,你看谁来了?”
    “锦天,还不到四点钟,你这幺早就回来了?”里面传出了声音,一会儿,一个胖胖的,满脸笑容的女人走出来,一看见琥珀,小眼睛就发光:“啊!冷姑娘,你来了!”
    “伯母!”
    “难得你来看我,上次让你跑了,今天,你一定要在我们家里吃晚饭。”
    “妈,你以后天天可以看见琥珀,她从今天开始就住在这里”
    “你你们你们”张妈妈很意外,不过,她是喜悦的。
    “妈,今晚不用再烧饭了,我们上馆子。请你把我的房间收拾好,以后,她就住进我的房间,千万记着要换张床单。”
    张妈妈看着儿子,有点意外,最初,她还以为儿子和琥珀结了婚呢!她想媳妇、想抱孙,快要想疯了,因为琥珀长得好看,她特别喜欢琥珀。上次一大堆学生来,她就只看中琥珀一个,有了琥珀做媳妇,她可以到处向以前的姐妹夸耀,现在儿子这样说,她就糊涂了。
    “张老师,”琥珀马上说:“这怎幺可以,我占了你的房间,你睡哪儿?”
    “做厅长,男孩子,睡哪儿都可以。”
    “不,应该我睡客厅,我只要有地方留宿,就满足了!”
    “女孩子睡在厅上,不方便,你听话。”
    “锦天说得对,你应该睡房间,我们有一张折合床,锦天睡客厅,一样会很舒服。”张妈妈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幺事,虽然,知道他们暂时无意结婚,不过,她始终都是喜欢琥珀的。
    张妈妈替琥珀收拾房间的时候,琥珀说:“我要控告我婶婶和陈家的外婆。”
    “控告她们什幺?”
    “我本来姓冷的,冷家的人,她们把我赶出来,不照顾我,忘恩负义”
    “琥珀,控告她们是没有用的,当然在人情上、道德上,她们这样对你,是不应该的;不过在法律上,他们并没有罪,没有一种法律,指明要供养亲戚的。她们并不是你的父母,他们没有责任。”
    “我还可以控告她们诬蔑我闹师生恋。”琥珀对倩云母女的仇恨很深,说起来还是气呼呼的。
    “这倒可以,不过,打官司是要请律师的,我们有能力付律师费吗?”
    “请律师要多少钱?”
    “一百万、几十万、甚至几千万几百万都有,最糟糕的是,起码也要花几千元。”
    “几千元?”琥珀跳了起来。
    “我赚钱不多,仅够我和母亲温饱,很抱歉,我一下子拿不出几千元。”
    “我也没有那幺多钱。”
    “所以,打官司这玩意儿,不是我们这些穷人玩的,我们很难跟她们斗。”
    “难道就这样算了!”琥珀握住小拳头:“她们甚至偷去我所有的东西,我不服气,不甘心。”
    “不要生气。”张锦天轻按一下她的肩膀:“等你叔叔回来,他会替你出这口气,你走了,让你叔叔知道,他一定会很快赶回来,现在,你安心住在我这儿。”
    “张老师,你能不能替我找一份工作?”
    “你这个年纪,应该念书,你能做什幺事?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我希望你多念书。”
    “我只有二十元,连一个月的学费都不够。”
    “我和妈商量一下,我们省一点,也许可以把你的学费应付过去。”
    “我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还好意思要你们供我念书?我不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亲戚,连朋友都攀不上!”
    “但是,你是我最心爱的学生。”张锦天说完这句话,他难为情地走到窗前假装看外面的街景。
    琥珀倒没有介意这些,在她的心里,除了子宁,从来就没有容纳过别一个男孩子,所以,她甚至没有留意张锦天涨红的脸。
    “张老师,我请求你,为我找一份工作,只要够我交学费和杂费就够了。我可以一面做事,一面读书,什幺辛苦工作我都可以做,我吃惯苦的,搬石头都可以,但一定要有时间让我上学。”
    住在张家,琥珀心情很愉快,张锦天对她好是不用说,张妈妈也很疼爱她,无论什幺家务也不让她做,老是说怕做坏了她一双嫩滑的手。琥珀每天吃饱了就睡觉,才只不过一个星期,她的身体不但已经恢复过来,而且已经长胖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住和吃的问题,以前她住在柏年家,环境幽雅,空气清新,房子大,有花园,有空气调节,又有彩色电视机,这儿也有电视机,不过是黑白的。每次看家变,忘不了朱江穿一条白色的长裤,红橙色的杏领毛衣,可是现在看到的,只是一片黑白,每当朱江演感情戏,感情发展到高峰,眼泪未淌下的一剎那,眼睛会充血通红,这样发自内心,形于外表的面部精湛演技,她也看不到,实在可惜。
    这儿环境也不好,打开窗口就看见隔壁,空气污浊,虽然不如徙置区,但是,晚上麻将声清晰可闻,只要脚踏出门口,就会碰上人。那条走廊,窄窄的,没有光彩的,看了就不顺眼。
    而且每天总有几个女人来来往往,每个来的人都像看洋娃娃似的向琥珀直瞪,穿著一双露着黑脚趾的日本拖鞋跑通街,琥珀看了,心里也不舒服。
    吃的,也是个问题,在叔叔家常常吃鸡吃鸭,每天都有美味的汤和肉,但是在这儿,真真正正的是清茶淡饭。最初几天还算好,慢慢的就只有一些很多骨的小鱼和廉价瓜菜,有排骨吃算是好菜了。
    每当琥珀胡思乱想之后她就会深深责怪自己,人家对自己那幺好,非亲非故,竟然让自己白吃白住。她在乡下又不是没吃过苦,怎幺在冷柏年那儿做过了几个月的富家小姐的生活,就什幺都看不顺眼。
    物质的享受,虽然是差了些,但是她精神愉快,不用受鸟气,这就足以令她开心。以前看电视,一小时为限,现在,可以由早看到晚上,直至张锦天睡觉了,如果不是张锦天睡在厅上,她还可以继续的看以下的节目。
    这天没适合的电视节目,她走进厨房死缠着要替张妈妈做家务,张妈妈拗不过她,让她打鸡蛋。
    她正在拿着两只筷子,在三只鸡蛋里拌啊拌,突然听见开门声:“琥珀,琥珀!”
    “锦天回来了,快出去!”张妈妈抢过她的筷子,笑着把她推出门外。
    “张老师,放学了!”琥珀倒了一杯茶给张锦天:“快六点了,学校开会?”
    “不,我已经替你找到工作。”
    “真的?”琥珀拍着手,叫起来:“是什幺工作?”
    张锦天低下头,托了托眼镜框:“我怕你不喜欢,所以我不敢说。”
    “除了打劫银行,我什幺都肯干。”
    他偷偷看她一眼,见她那幺急切,这才抬起头来:“我们学校后街有一间国光书院你知道吧?”
    “我知道,他们的校服是绿色的。”
    “他们的学校只有一个工友,一个人,做不了所有的工作,因此总务主任,想请一个清洁工人,帮帮手。比如,未上课之前,把桌椅抹好,下课后,把地板打扫干凈,一个月洗两次地,抹两次窗,主要那工友做,你辅助他。”
    “这些工作,我可以做。”
    “那位总务主任胡sir和我有点交情,他说你喜欢念书可以免费入学,不过薪金很少。”
    “有多少?”
    “一百五十元。”
    “学费呢?”
    “中三的学费八十元。”
    “连学费我有二百三十元啦!让我想想,我每个月差不多有三条红衫鱼。”
    “你愿意去做?”
    “为什幺不愿意?什幺时候可以上学和上工,我担心功课赶不上。”
    “明天就去,他们正在等人用,吃了晚饭,我陪你去做新校服。”
    “好啊!我去告诉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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