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宸心：
    好久没看见你了，想必你最近一定很忙，有空来发廊坐一下吧！
    房东太太留
    尹宸芯一回到宿舍，就看见这张贴在门口的字条，她心上不免又是一阵忧虑。
    今天已经是十三号了，她不仅上个月房租没有付，就连这个月的都一起拖欠，而且她才刚上班没多久，薪水至少下个月十号才能领到。就算房东太太人再好，恐怕都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付不起房租的房客吧？
    也许这次房东太太找她，真的是要请她搬家了。
    但无论如何，明天一早她非去见房东太太一面不可，要不她会变成恶意拖欠，可能晚上回来她的东西全都会出现在马路旁，她不想冒这样的风险。
    然而，在这个时候她要找谁借钱去呢？钟圣凯绝对不行，她这样做只会把他马上吓跑。也许可以找艾蜜儿试看看。可现在已经这么晚了，她也不好意思打电话给她。
    要怎么办呢？
    看来她只能厚着脸皮请房东太太再延个几天，她一定会想办法去借到钱把房租缴清，要不她就只有流落街头的命运了。
    下定决心后，她将身上那套必须再上架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脱下来，用衣架吊起来，到浴室洗个热水澡。但是躺在床上时却还是翻来覆去的，一直难以入眠。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真的过得很不好，尹宸芯穿一件夜市里买的劣质t恤、一条膝盖已经磨破的牛仔裤，在发廊开门时走下楼去。
    想到马上就要面对房东太太，她的心情十分忐忑不安。这阵子以来，她从没有这么晚出门过，她通常都是趁发廊开门之前出门，打烊后才回来。
    尹宸芯推开发廊那面擦得发亮的玻璃门，房东太太正好迎面走来，她脸上的表情从眉开眼笑转为轻皱眉头，尹宸芯感觉到自己紧绷的情绪，让自己回应的笑容变得很勉强。
    “房东太太，早！”尹宸芯语气僵硬地向她打招呼。“宸芯，你怎么瘦这么多啊？”房东太太上前拉她的手，顺势带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尹宸芯心上一直想着房租的事，她还在斟酌要怎么开口比较好。
    “你还好吧？这么久没看见你，我一直很担心你。”房东太太看她脸色苍白，好像身体很不好的样子。
    “我刚找到工作，在百货公司站专柜，所以工作时间比较晚。”因为心虚，所以她说得结结巴巴的。
    “你一个人出门在外，自己的身体要照顾好。”房东太太仍握住她的手。
    房东太太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真诚，害她有些不知所措。
    “房东太太关于我欠你的房租，可不可以”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宸芯，房租的事不重要，我每天看的人那么多，很少看走眼的，我当然相信你不会是有意的其实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如果需要帮忙，你尽痹篇口，我就怕你不好意思说”
    房东太太的话让她感动得热泪盈眶，原来在这个社会上还是有这样的好人，她很庆幸自己的工作虽然不顾利，但至少她最近遇到的人都还不错。
    “老实说，我已经失业一段时间了”尹宸芯终于敞开胸怀，将她这段时间以来的遭遇源源本本地告诉房东太太。
    “但是，现在我的工作应该算稳定了，以后再也不会拖欠房租了。”她最后说。
    “别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方便时再给我就行了。”房东太太拍拍她的手。“对了，看你的脸色这么差，一定是有贫血现象，前阵子有个朋友送我一堆补气血的中葯，我想自己用不着，不如就给你吃吧！”
    “不用了”尹宸芯婉拒。
    但房东太太依然自愿自地进屋里去拿了好几盒中葯补品出来，全塞到她的手上。
    “别跟我客气了。”
    尹宸芯抱着那堆“补品”心中五味杂陈，她想：房东太太对她这么好，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拖欠房租了，要不她的罪恶感会一天比一天还要深。
    中午，钟圣凯来了一通电话。
    “宸芯，你在忙吗？”
    尹宸芯向她正在招呼的客人示意一下，就转到一旁讲电话。
    “有点忙，什么事吗？”她轻声说。
    “我本来想约你一起吃中餐。”他的声音温温的，听起来很舒服。
    “我不太方便，下次吧。”
    “你在工作吗？”
    尹宸芯怔了两秒钟，然后用很轻松的语调说：“当然，我可不想当一只米虫。”
    “是哪方面的工作？”
    也许他只是随便问问，但她心上仍是一阵惊慌，怕自己伪装的富家千金形象很快就要被拆穿。
    “服装。”她很明白，谎话说得愈少对自己愈有利，毕竟她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女人。
    “那是很时髦的一种行业。”
    “嗯，这种行业本来就是跟着时代的脚步在走嘛。”言多必失，她尽量不说些多余的话。
    “那你什么时候才有空？”他又回到正题。
    她想了一下说：“后天吧。”后天她正好轮休，”那找明天晚上再给你电话。”他也是一个干脆的人。
    切断电话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有些战战兢兢的对话方式，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撑多久。
    和富家公子交往果真不同凡响，钟圣凯这次仍选择一家尹宸芯可能要花掉十分之一的薪水才享受得起的餐厅吃饭。
    尹宸芯身上这套米白色的套装一样是从专柜里借来的，她很庆幸自己所从事的行业，否则她可能会为了约会要穿什么样的衣服而伤透脑筋。
    “你的生活好像过得很忙碌。”他笑着说。
    “还好啦，做自己想做的事，再忙碌也是心甘情愿的。”她对他说了第二个谎话。
    她现在可是为了生活下去才勉强接受这样的工作，目前她的生活目标是先缴清房租，并且有一笔较可观的存款，其余的以后再说吧！
    “以后想跟你约会，是不是得一个星期前先预约好，要不可能很少会遇到你的空档。”因为她的忙碌，他与她的第一次约会还是在晚上十点之后哩！
    尹宸芯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那么请问尹大忙人，你下次什么时候才有空啊？我得先把你的时间定下来。”他有些顽皮地问。
    她一个月有七天休假，全都是用轮休的方式，连她自己都很难掌握自己的假期呢。
    “我还不确定。”她坦白说。
    “看来，我还是得碰运气了。”他觉得尹宸芯很神秘，有种让人无法捉摸的感觉，但也由于这样的感觉，让他对她更感兴趣。
    尹宸芯仍是笑。当她不知如何回答时，笑是最好的应付方式。
    在他们使用最后一道甜点时，侍者同时附上一份建议卡。
    “小姐第一次来，可不可以留个基本资料，并且给我们一些需要改进的建议，我们将准备一份小礼物送给您。”侍者随即解说。
    斑级餐厅真的是不一样，尹宸芯接过卡片和侍者递过来的笔，看了身旁的钟圣凯一眼，随即在空格填上自己的基本资料。
    一旁的钟圣凯不经意地瞄到她的生日，就在两个星期之后，他马上记在心上，希望到时能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吃过饭，钟圣凯又带她到附近公园散步。公园里人不多，淡淡的月光洒落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他们寻觅到一个难得宁静的角落。
    从进入公园之后，钟圣凯就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虽然在艾家宴会里，他们曾经很贴近地跳过十支舞，但这一刻的感觉却是不同的，就像他们第一次真正接触般，她心中澎湃着幸福的喜悦。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样美好，她希望时光就此停驻，他与她只是一对单纯的恋人，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问题。
    这座公园里人虽不多，但成对的情侣倒是不少，他们才走了不久，就已经遇上好几对，还有人干脆就在公园椅或草皮上热吻了起来。
    这样的场面对于他们这种刚开始进入恋情的男女来说是有些尴尬的，尹宸芯别开脸不敢看，钟圣凯倒是大方，他压低音量对她说：“我以前总是弄不懂，男生和女生接吻到底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两个人互相咬来咬去，吃吃对方的口水而已，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尹宸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后来谈了几次不怎么样的恋爱，才明白人类也不过是一种情欲的动物，在互相追逐的过程中，展现动物性的本能，就像他们现在这样。”
    他竟毫无避讳地对她坦白自己的过去，尹宸芯突然对他有了一种新的看法；这个男人做人处世必定是坦荡荡的，他不会在心上放太多的秘密。
    “你是想告诉我，你的经验丰富？”尹宸芯嘲弄地问。
    他却朗朗地笑了，
    “我只是很羡慕他们，可以这样旁若无人地热吻，要我可能还会有些顾忌吧。”
    “你不是留美回来的，原来思想还这么保守啊？”她笑他。
    “我很传统，所以在洋人的世界很吃不开，也许那些女人都觉得我很无趣。”他笑着说。
    她一点都不会觉得他无趣啊！
    “我可能要改走反传统路线。”
    “嗯？”她满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停下脚步，看着她那双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的跟。
    “譬如说在这里吻你！”
    尹宸芯吓得马上低下头。说了半天，原来这个男人也是不安好心眼的。
    “你不会告诉我，你的思想比我还要保守？”看她害羞的样子，他觉得她和以前他所认识的女孩果然是不同的。
    “对！就是这样，我认为至少要牵手半年后才可以接吻，”她用很严肃的语气说。
    “天啊！那不是一大酷刑吗？”他装出惊恐的表情，
    “所以，你要考虑清楚，我真的很保守，如果你只是想找个女人玩玩，就请你换对象吧！”她认真地说。
    “好吧！”他败给她了。“我们就来试看看谁比较
    他送她回家，她依然只让他送到巷口。
    “我陪你走进去。”他不把车子开进去自粕以了吧？
    “不行！我的家人比我还保守，你这么晚送我回来，会让我很难做人。”她找理由推拒。
    “你已经二十几岁了，就算交个男朋友也很正常吧？”他很怀疑在现代社会当中，还有这么守旧的家庭吗？
    “我还没准备好要让我们的事曝光。”
    钟圣凯无奈地叹一口气，看来她真的很保守。
    “那我就等你准备好。”他不想勉强她。
    看着钟圣凯的车离开，她靠在电线杆上，抚着狂跳不已的心脏。
    其实刚刚在公园里，有那么一刻，她是期待他的吻的，但她知道，如果让他吻她，也许从此之后她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生活；如果钟圣凯有一天发现了她真实的身份，她一定承受不起他的离弃。
    整个故事情节已经朝她当初没仔细考虑过的方向发展，钟圣凯愈来愈认真，她就愈来愈彷徨，她该怎么办？
    当初和艾蜜儿在执行这个“灰姑娘计划”时，她根本没想这么多啊！
    隔天艾蜜儿打电话给尹宸芯。
    “你和钟圣凯到底有没有进展？”艾蜜儿劈头就问。
    尹宸芯毫无保留地把他们这两次约会的情况告诉她。
    “我想他是真的爱上你了，宸芯，你要加油哇！”艾蜜儿替她感到兴奋。
    “他并没有看见真实的我，我怕他爱上的只是他所认知的那个我，并不是这个一无所有的我。”她说出自己的担忧。
    “你有欺骗他吗？你告诉他自己是什么豪门千金吗？”
    “没有。”
    “这就对了，既然你都没欺骗他，你想那么多干吗？钟圣凯那个人，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现实的男人，他如果爱你，就不会在乎你的家世，你放心好了，我看人很准的。”艾蜜儿自信满满地说。
    “要是让他知道我接近他的目的”当初她接近他的动机可一点都不单纯啊！
    “你不也喜欢他吗？”
    “喜欢啊！”“那还有什么问题，你就是因为喜欢他才接近他，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吗？”艾蜜儿真会安慰人。
    “没错！但是我觉得好累”尹宸芯告诉艾蜜儿她每次和钟圣凯约会都必须借用专柜里的衣服，她真怕有一天被主管发现，到时她恐怕会吃不完兜着走。
    “这只是个小问题，你为什么不早说！”艾蜜儿轻斥。
    尹宸芯没想到不久后，艾蜜儿就带了一大箱的衣服来给她。
    “这里面都是我穿过一两次的衣服，如果你不介意，就收下吧。”
    “蜜儿，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尹宸芯当场靶动得热泪盈眶。
    “你别客气，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艾蜜儿拍拍她的肩，潇洒地说。
    艾蜜儿帮了她好大一个忙，从此之后，尹宸芯再也不需要为了没漂亮的衣服可以赴约而伤脑筋了。
    尹宸芯的运气真是背到了极点。
    她万万没想到，在她即将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前，她竟然会遗失了一套价值三万多元的套装。
    只是隐约记得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那位小姐一进来就在架子上挑了好几套衣服，然后说她每套都要试穿看看。
    “我这包包里面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可不可以带进去？”她涸仆气地指着自己身上的大包包问她。
    “当然可以。”尹宸芯不疑有他。
    然后那位小姐先拿了两套衣服进去试穿，第一套她说太老气，不喜欢；第二套她说线条不够顺。接下来她又拿了另外两套进去换。
    就在这时，来了另外一位小姐。
    “小姐，你帮我推荐几套适合的衣服，好不好？”
    尹宸芯很热心地依照她的身材，给她挑选了三套衣服，那位小姐看了一下似乎很满意，就到另一间试穿室换上。
    第一位小姐已经试穿过几套衣服，但她还是不甚满意，在架子上挑了半天，又拿一件进去试穿。
    尹宸芯又忙着招呼第二位小姐，三套衣服她都觉得不错，试穿了两三次后，才决定买下其中的一套。
    直到第二位小姐结完账，她才有时间再去招呼第一位小姐，可第一位小姐却摇摇头说：“没有喜欢的款式，下次有新货再来看看吧！”
    说完她就踩着高跟鞋走了。
    尹宸芯开始整理她们刚刚所穿过的那堆衣服，直到几分钟之后，她才发现少了一套衣服。可这时客人早已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她请隔壁柜的小姐帮她看一下，四处去绕了好久，最后还是沮丧地走回来。
    最后，查过衣服的价格，她就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了！
    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遗失衣服是她的责任，当然要她负责赔偿。最后公司以成本价给她，结算下来这个月她只能领到八千多元的薪水，而这些钱只够支付她前两个月所积欠的房租，这个月的房租和吃饭钱依然没有着落。
    她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到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