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尹宸芯在母亲的雇主家才住了五天，感觉却像过了一世纪那么久。对钟圣凯的思念一天比一天还要深，可她知道没用的，钟家不能接受她的家世，她和钟圣凯已经没有未来可谈，就算两人勉强在一起，他们也不会真正快乐的。
    不如就让那一段成为过往云烟吧！至少他们曾经深爱过，她会将他放在内心深处，一生一世。
    她望着已经关了五天的手机发呆。为了不让任何人找到她，她也不打算再使用这支手机，就像上一次离开时一样。
    可她好想再听听他的声音，好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她这样不告而别，他是不是很伤心？或者连他都已经看不起她了？
    他找不到她，会不会在她的手机里留言？为了这一点的希望，最后她还是忍不住开了手机。
    她的手机里没有留言，只有四通简讯，她逐一地开启
    第一通简讯是钟圣凯留的。
    亲爱的宸芯：
    我知道你离开的原因，只是我不能谅解你的做法，为什么你不愿意听听我的想法？难道你已经忘了曾经对我说过的承诺？难道我们的感情还禁不起这样的考验吗？
    心碎的圣凯留
    钟圣凯这通简讯，一字一句都是责备，尹宸芯看得热泪楹眶，她可以想象她的离开，对他的伤害有多深。
    可她没有办法承受他母亲鄙视的眼光，以及父亲曾经因杀人而坐牢的事实，她已经无法再回头了。
    接下来第二通简讯仍是他留的。
    亲爱的宸芯：
    已经两天没有你的消息，想念着你亲手做的美味佳肴，我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如果你念在我曾经待你不薄，不想让我饿死，就回来吧！
    已经三餐不继的圣凯留
    尹宸芯边擦眼泪边笑，若说他的严厉谴责起不了任何作用，改用哀兵政策倒是让她有些动摇了。
    第三通简讯依然是他留的。
    亲爱的宸芯：
    才艺班那边已经弄得差不多“圣芯才艺班”的招牌早上刚挂上去，下午就已经有人过来询问。宸芯，回来吧！才艺班需要你，我更需要你！
    永远都爱你无悔的圣凯留
    经过他的提醒，她才终于想起他们想要共同努力经营的才艺班。钟圣凯为她付出这么多，难道她真的要从此弃他于不顾了吗？他一点都不在意她的家世，她却像一只缩头乌龟般躲了起来，她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此时，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回去？
    她若不回去，钟圣凯也许会永远活在思念与悲伤之中；她若回去，会不会造成钟圣凯和他家人的决裂？
    她真的不知道自已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最后一通简讯是艾蜜儿留的。行踪不明的宸芯：
    我找你找到快要疯掉了，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我已经决定和吉米私奔，你若想见我最后一面，快跟我联络吧！
    即将永远离开的艾蜜儿留
    尹宸芯十分惊讶，艾蜜儿真的决定要和吉米私奔了？她真的可以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地离开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
    爱情的力量真有如此伟大吗？
    在强大的好奇心与不舍的驱使下，她拨了艾蜜儿的手机。
    “我的宸芯小姐，你终于出现啦！”艾蜜儿的语气十分兴奋。
    “蜜儿，你真的决定要走了吗？”她的心中满是不舍。
    “当然是真的，我要让我老爸知道，他虽然生育了我，却不能主宰我的生命，我要选择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所爱的人。”艾蜜儿坚决地说。
    “我好羡慕你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地做你想做的事。”
    “唉！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的，我相信有一天爸妈会谅解我。”
    “我真舍不得你走。”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她却马上要失去她了。
    “舍不得我，就来看我啊！”尹宸芯只犹豫了片刻，心想艾蜜儿对她这么好，无论如何，她都必须要在她离开前见她一面。
    “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
    “地点你决定好了，”
    尹宸芯想了一下，她最后决定回台北见艾蜜儿一面，地点就约在离艾蜜儿家不远的一家咖啡馆。
    说好不见不散，尹宸芯挂上电话，准备即刻搭车北上和艾蜜儿会合。
    提早五分钟到达咖啡馆，尹宸芯选择一个明显的位置坐下，好让艾蜜儿一来就可以看见她。
    她一边喝着开水，一边看着杂志，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艾蜜儿却一直没出现，倒是
    “我可以坐下吗？”钟圣凯扬着一张笑脸，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
    尹宸芯错愕地看着他在她面前大剌刺地坐下，脑海中一阵短暂的空白，然后她终于明白.这次她又被艾蜜儿出卖了。
    她不禁要想：有这样一个朋友，是幸？是不幸？
    “蜜儿临时有事，她请我代她过来赴约。”他若无其事地说。
    “圣凯”她突然哽咽得无法言语，眼眶阵湿热。她转向窗外，不敢正眼看他。“结束了，关于我们之间，都结束了，”
    这次她真的已经下定决心要放下这段情，不再与他牵连不清。
    “没有结束，我们之间的路还很长。”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你忘了，你曾经说过不管我的父母接不接受你，你都不会离开我；你还说过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回报我。你是我最大的债务人，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放你走？”
    尹宸芯摇摇头。不可能了，他们两人的差距如此悬殊，她不再妄想能成为他的妻子，成为钟家的媳妇。
    “你就忘了我说过的那些梦话吧！我认为你妈妈说得没错，你将来是要接下钟家事业的人，我的身份对你只会带来困扰而已。”她不能这么自私。
    他的脸色倏地沉了下去，没想到妈妈说话这么不留余地，这无异是在尹宸芯脆弱的心灵上再狠狠地捅上一刀。
    “你不要管我妈说的那些话，要娶你的人是我，不是她。更何况我对钟家的事业一点都不眷恋，如果要我选择，我宁可选择你。”他明明白白地向她表明自己的决心。
    知道钟圣凯非但没有看轻她，还依然对她这么执着，她的心飘过一阵暖意，可她不要他为她牺牲这么多，光有这个情分就够她对他怀念一辈子了。
    “圣凯，别说气话。”她很理智地对他说：“想想你的父母是如何栽培你的，他们花了那么多心血，要的不就是希望你能挑起钟家的大梁，你现在为了我而违逆他们的一片苦心，他们不是会感到痛心吗？我不是也成了罪人吗？”
    尹宸芯说的这些他都知道，可他就是无法接受妈妈偏执的观念，自以为是上流阶层的人，自私又自利，不懂得体贴一个在困苦环境中力争上游的女孩。
    就算她老爸杀人放火、十恶不赦又怎么样？那又不是她的错！用这样的理由来否定一个人，他觉得妈妈真的太不明理了。
    “不管怎么说，你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她反抓住他的手。“圣凯，答应我，不要为了我和家里的人决裂好不好？”这种罪她承受不起！
    “你为什么要这么善良？我妈妈说了那么多伤害你的话，你一点都不恨她吗？”他感到好心疼。
    “我知道妈妈都是为自己的子女好，我不怪任何人。”她以自己母亲的立场来将心比心，她相信钟圣凯的妈妈说那些话的出发点也是为自己的儿子好。
    “现在说这些都太晚，我已经离开公司了。”他不要她再以顾全大局的理由来拒绝他。“现在的我和你一样，身无分文，一切都得从头开始.你忍心在这个时候抛下我吗？”
    “你怎可以做这种冲动的决定呢？你这样不是太伤你爸妈的心了吗？”他的哀兵政策果然是奏效的，刚刚说了那么多话都无法动摇她离开他的决心，但这一刻，她开始犹豫了。
    “那天我跟妈妈大吵了一架，然后就被轰了出来，我已经没得选择了。”为了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他不敢说是他自己放弃的。
    尹宸芯不置信地看着钟圣凯，她不知道事情已经闹得这么严重了，但从钟圣凯泰然自若的言谈之中，一点都看不出他经历过不如意的事。
    原以为她已经很了解他，可这一刻她却觉得他深不可测，她看不到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我现在惟一的希望就是我们的圣芯才艺班，你若不回来帮我，我这个没有任何才艺的男人要如何撑起这个事业？”他很懂得抓住她的弱点，若能用点心机留住她，他十分乐意耍些小手段的。
    “你是做大事业的人才，我这个小小的才艺班怎能满足你的野心呢？”对于他把这个小小才艺班说成是“事业”她感到好笑。
    “你怎么可以小看这个才艺班，许多大企业都是这样做起来的。也许，再过几年，我们就可以成立一种大型的才艺培训机构，连一般的家庭主妇都可以来上一些才艺课程。”他说得好像轻而易举可以做到的事一样。
    不管他说的是真的，或者是哄她的，她都觉得好窝心。
    “圣凯，你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的心早已动摇，这样一个男人，她怎舍得再离开他？
    “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钟圣凯从口袋中拿出事先预备好的戒指，毫无预警地拉起她纤细的手，将戒指套了进去。
    尹宸芯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利落的动作，连拒绝的话都来不及说出口，戒指已经套在她的右手中指上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任何人都不能把我们分开。”他霸道地宜示着。
    就这样吗？尹宸芯总觉得少了什么程序似的
    自从他将戒指套进她的手指，她就一直呈现半恍惚的状态，直到十几分钟之后，她才突然想起
    “圣凯，你好像没跟我求婚耶！”她怎会莫名其妙地让他套牢了？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太晚，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是我的了。”都已经是煮熟的鸭子，他怎可能再让它飞了。
    钟圣凯挽着尹宸芯的手，刚走出咖啡馆，不意间竟然撞见刚要走进来的陈雨蝉。
    “你怎会在这里？”他很惊讶会在这里遇到她。
    陈雨蝉看了看钟圣凯，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尹宸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二双美眸转为阴沉。
    “我约一个朋友在这里见面。”她冷着一张脸说。
    “真巧。”他不知道该不该向尹宸芯介绍她，
    “你为什么还跟她在一起？”陈雨蝉忿恨地问。
    钟圣凯一愣，他不以为陈雨蝉见过尹宸芯，为什么她会突然这样问？
    “我们一直都在一起。”他想起陈雨蝉之前所说的气话，难道她还一直认为他必须放弃尹宸芯而选择她？
    “难道你还不知道她爸爸是个”说到这里，她倏地住口，自知失言，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精明的钟圣凯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他那双温和的眼露出一抹凌厉的光芒，狠狠地扫向她，冰冷的话自他唇间溢出：“那封信是你寄的对不对？”
    “什么信？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的眼底泄漏了她的仓皇。
    “你的心为什么这么坏？”他的眼神咄咄逼人，直逼到她的心里头。“这样伤害一个女人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会选择她，却不要我？”她伤心地问。
    “我跟你说过，我爱她。”他为她的行为感到彻底的心寒。“而你，连在我心中那一点美好的回忆，都已经完完全全地毁灭了。”
    “你一定会后悔！”陈雨蝉再次撂下狠话。
    “我没什么好后悔的。”钟圣凯潇洒地一笑。“因为你的杰作，我已经被赶出伸亚，现在的我已经没什么可以在乎的。”
    “你为了她连公司都不要了？”她不相信，为什么他可以爱这个女人那样深？
    “没错！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男人，你就别再把心放在我这种男人身上了。”
    “你这个男人真是莫名其妙！”陈雨蝉狠狠地瞪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进咖啡馆。
    从头到尾尹宸芯一直错愕地站在一旁，似懂非懂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她只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钟圣凯都会百分之百地保护着她，不让任何人污辱她。
    “还发呆啊？我们直接到才艺班去看看吧！”钟圣凯若无其事地对她说。
    尹宸芯突然感到很奇怪，他怎么可以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这么好，一下就把刚刚的不愉快抛开了？
    “她就是我爸妈要介绍给我的那个女人，也是我青晦竹马的玩伴。”随后他解开她心中的疑虑。“我爸妈的眼光很不错吧？找这么一个好媳妇，要是娶了她，我下半辈子肯定是很精彩的。”
    她当然听得出他言语中的讥讽，也为他感到悲哀。难怪他急欲逃脱家人套在他身上的枷锁，宁愿一无所有。
    才艺班开幕那天，艾蜜儿和吉米一起过来参加他们的开幕酒会。
    “哇！宸芯当老板娘了耶！”艾蜜儿一进来就大声嚷着，开开心心地送上一份薄礼。“弄得真棒，光看这样的场面，就知道一定会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蜜儿，谢谢你！’’尹宸芯上前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我也要。”吉米说。
    尹宸芯也大方地给他一个拥抱。
    “你又出卖我一次了。”尹宸芯睨她一眼。
    “这次卖的价钱真差啊！”艾蜜儿看了正忙着招呼客人的钟圣凯一眼，然后嫌恶地挥挥手说：“那小子已经穷得连四位数的价码都拿不出来了。”
    艾蜜儿已经知道钟圣凯为尹宸芯离开伸亚的事。
    “可他真是痴情得让人感动，我不知道你怎舍得离开他。”艾蜜儿叹口气说。
    “都已经过去了，以后我再也不会这么傻了。”经过这两次分离，同时也见证了钟圣凯对她的真心，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摇撼他们之间的感情了，
    “这样就好，不要让我这个媒人老是在为你们的事操心。”关于他们这次分别的真正原因，艾蜜儿不想再追问。
    “你和吉米还好吧？那天看见你传来的简讯，我真的吓好大一跳，”尹宸芯这儿天忙得没时间去追问那件事。
    “我是很想跟他私奔啊！可吉米坚持要等我父亲点头，我们只好继续耗下去了。”艾蜜儿无奈地耸耸肩。
    “你爸爸见过他了吗？”
    “见过了，但他还不是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吉米说要慢慢来，他会想办法说服我爸爸把我嫁给他。”
    “我相信他这么有心，艾伯伯会成全你们的。”
    “难喔！我爸那个老顽固！”艾蜜儿可没那么乐观。
    “你还记得愚公移山的故事吗？”这会儿尹宸芯拿之蜜儿鼓励她的话来安慰她。
    艾蜜儿会心一笑。说安慰的话总是比较轻松，要真的遇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在一阵騒动中，开幕酒会里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惊讶之余，钟圣凯带着尹宸芯连忙迎了过去。
    “爸爸，您怎么有空过来？”钟圣凯问得战战兢兢，
    这阵子父亲拨了几次电话找他，可他都没有回电，没想到最后父亲还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你就是尹宸芯？”钟志鸿不理会钟圣凯，视线的焦点反而落在他身旁那位清丽的女子身上。
    果然是一个标致的女孩子，难怪圣凯对她死心塌地的。
    “是的，钟伯伯。”钟圣凯的父亲比她想象中亲切多了，尹宸芯原本防卫的心因此松了许多。
    钟志鸿伸出手和尹宸芯握了一下，却没有马上放开手。
    “不错！不错！有办法把我儿子拐跑的女人，你是头一个。”说完，他笑呵呵地放开她的手。
    尹宸芯有些招架不住，心中一阵波涛汹涌，她听不出钟伯伯说这话是善意还是恶意，也许是笑里藏刀。总之，他将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他若是来搞破坏的，手段肯定比钟妈妈高明许多。
    “谈个条件怎么样？”钟志鸿把他儿子叫到一旁，悄声说。
    “什么条件？”钟圣凯忧心地问。
    “我帮你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你回去接我的事业。你也知道老爸没有你是不行的，你弟弟哪是这块材料，公司若交给他，可能不到半年就垮了。你忍心看老爸努力一辈子的事业就这样毁了吗？”儿子的个性这么刚烈，他不妥协是不行的。
    “难道您不怕我娶了宸芯会丢钟家的脸吗？”钟圣凯不得不先将丑话说在前头。
    “你妈那个老糊涂，她说过的话你听听就算，别放在心上。”人家怎么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事业要有人可以传承下去。
    “妈不会再反对吗？”钟圣凯仍不放心，他不希望尹宸芯再受任何伤害。’”你妈那边我已经跟她晓以大义，她不会再那么老古板了。”为了钟家的事业，那老太婆当然也没话说了。
    钟圣凯下了这剂猛葯果然是有效的，他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这正是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他就不信他爸妈会真的放他走。
    “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你马上回公司上班，我去帮你们挑个好日子，你和宸芯的婚事尽早办一办。”这样儿子的心才会早点定下来。
    “我答应您。”这么好的条件，他为什么不答应？
    “那我先走了，祝你们的事业兴隆。”钟志鸿不忘包一个大红包给儿子。
    钟圣凯也大方地收下，他老爸这包不小，够尹宸芯去买好几套衣服了。
    他笑着走回尹宸芯身旁，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就怕他老爸这趟又是来破坏他们的好事。
    “钟伯伯跟你说些什么？”
    他将那包红包交到她手上。
    “爸爸问我们什么时候要结婚，若日子决定了，他得尽早安排一下。你知道那些大老板的时间很不好拿捏，喜帖至少得在一个月前就发出去。”钟圣凯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是大家早说好了就是这样。
    “你在哄我吧？”尹宸芯一点都不相信钟家的人会这么快接受她。
    “百分之百是真的，你就等着当新娘子吧！”他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气定神闲地说。
    尹宸芯还是满脸的疑惑，可看钟圣凯自信满满的模样又不像在骗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个世界真的已经太平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