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雨中焰火

    这面镜子里已经不再是船长卧室的景象，而是神殿仓库里面的样子。
    货架、木箱和杂物，但里面唯独没有圣光蜡烛和安德森神官。
    安迪森神官坐在镜子前面，同样也看不到自己……
    一个眼窝里燃烧着蓝色灵魂之火的骷髅居然出现在镜子里面，他小心翼翼避开那团圣光，靠在镜子里的仓库货架边缘，尽量将头凑到镜子边缘。
    骷髅头扭动着满是骨节的脖子，发出咔咔咔的古怪声音。
    眼窝里的火焰在不断的跳动。
    “你现在就是个普通精灵，你觉得这样还能获得女神的圣辉，安迪森，别再痴心妄想了。”骷髅干笑着对安迪森神官说道。
    看到安迪森神官的身体为之一晃，险些栽倒……
    镜子里的骷髅将满是白色骨节的双手扒在镜框边缘，继续用沙哑地声音说道：
    “不如把我放出来，只要你把这个镜子的封印打开，我就能够从里面出来，我可以帮伱绘制一幅举行降神仪式法阵，如果你担心我不会履行承诺，我可以现在就签下一份魔法契约，好好想想吧，看你现在糟糕的状态，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安迪森神官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让他与一位亡灵签订契约吗？
    他想都没想过……
    骷髅看到安迪森神官没有回应，便继续换了一种语气，对他调侃道：
    “自由女神已经抛弃你们了，你和你的信仰就是被丢弃在角落里的一堆垃圾，安迪森，再不抓紧时间追上她的话，你将会被遗弃在精灵大陆。”
    “一位虔诚的信徒，难道不是可以舍弃一切，来追求信仰的吗？”
    说着，镜子里的骷髅跪在地上，双手在胸前握在一起，学着虔诚信徒在神像下祷告的样子……
    安静了几秒钟，骷髅眼中的灵魂之火猛地跳跃起来，他将那张满是白骨的脸凑到镜子边缘，尽管这里有淡淡的圣光之力能够灼烧到他，但他不在乎……
    他的骨脸上甚至冒出一缕缕青烟，但是他依然凑在镜子边缘，对着安迪森神官用最刻薄的语气说道：
    “可你呢，最近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些什么？除了等待女神的施舍之外，还有什么值得称赞地方？没有，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一无是处……”
    骷髅忽然消失在镜子里。
    随后又靠在镜子里比较昏暗的角落，用一把小锤子将一截骨头敲碎，放进石臼里用力捣碎，最后从里面拈出一抹白色骨粉来，涂抹在那张烤得有些焦糊的头颅上。
    骨骼上焦黑居然开始逐渐地变淡，骷髅满意地将石臼放在货架上。
    对着镜子外面的安迪森神官说了句：
    “安迪森，醒醒吧！”
    “她已经抛弃你了，听我说，你感知不到圣辉，就是因为她彻底的抛弃了你，甚至抛弃了整个精灵大陆，如果现在能清醒过来，就该投入巫妖君主的麾下，就像我……永生不死，你是不是还没尝过灵魂的滋味？”
    他将头扬起，双手张开，摆出一副无比陶醉的样子。
    安迪森神官低着头，颓废地看着骷髅在镜子里表演……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没有被女神抛弃，一直都没有。”
    安迪森神官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他的这些话，甚至都不能说服自己。
    随后他猛地站起来，虽然身体有些摇晃，那狼狈样子就像是个喝醉酒了醉汉，但他还是抓起了木架上的亚麻布，走到铜镜前面，顺手将铜镜罩住。
    “喂……”
    镜子里面的骷髅发出一声沙哑地呼唤。
    安迪森神官没有再回应它，它却变得更加焦急：
    “喂，安迪森，你要去哪儿，放我出来，我可以帮你，我发誓……”
    最后那几句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喂……喂喂！别走，只有我才能帮你！”
    脚步声渐渐减弱，最后是一声沉闷的关门声。
    ……
    八月初的卡斯尔敦，阴雨天远比晴天要多。
    阴云密布，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雨，开始雨势并不大。
    但是等到罗伊走出学院大门的时候，海上便刮起了风，海风裹着雨泼在街上的行人身上，这个时候不管什么雨伞都没有用。
    罗伊用衣服将两本教科书包裹住，站雨中站了一会便全身都被淋湿了。
    好在长厢马车来得很及时，并没有让他在雨中等太久。
    浑身湿漉漉地钻进车厢里，罗伊歉意地看了一眼穿着斗笠的马车夫，乖乖在箱子里投了一枚科勒。
    车厢里的乘客并不多，这种坏天气，精灵们更喜欢待在家里。
    街边商铺门口悬挂的幌子被吹得摇摇晃晃，一些金属的牌匾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有的店主会坐在橱窗前欣赏街上的雨景。
    罗伊从布朗街的十字路口跳下马车，旁边的达内河水线继续上涨，再次淹没了河边的石阶。
    他冒着雨跑到自由女神殿的大门外面，发现这么大的雨，神殿大门口居然聚着一群信徒。
    贾斯帕和艾布特都守在门口，两人没穿防雨斗篷，身上的见习神官长袍被雨水淋湿后紧紧地贴在身上。
    他们俩浑身上下都已经湿透了，正哭丧着脸，耐心的转告信徒们今天集会临时取消。
    罗伊知道贾斯帕是个乐观的混血精灵，就算躺在床上养伤那些日子，他也没像今天这样哭丧着脸。
    罗伊意识到神殿里一定是有了什么变故，居然连一周才举行一次的集会都取消了。
    他努力挤到人群前面，贾斯帕看到浑身湿漉漉的罗伊，几乎要将糟糕的心情写在脸上。
    “贾斯帕，这是怎么了？神殿发生了什么事？”罗伊凑上去，抱住贾斯帕的肩膀问道。
    贾斯帕让艾布特拦住信徒，将罗伊拉进铁门，凑在他的耳边小声说：“安德森老师正在进行神降仪式。”
    “啊？”
    罗伊知道只有通过了降神仪式，神官才能够成为大神官。
    神殿里的这两位神官都卡在晋级大神官的门槛上，不过每次神官晋级都需要沐浴圣辉才行，可现在自由女神的圣辉在六个月前就没有在出现过。
    现在的神官能够保证身体里拥有足够多的圣光之力都不容易，更别提举行这种需要大量圣光之力才能进行的降神仪式了。
    “他要强行突破等级的界线，晋升成大神官？”罗伊向贾斯帕问道。
    贾斯帕摇了摇头，双手捂着脸，强忍心中悲痛说道：
    “他只是想向所有人证明，女神圣辉依然照耀着精灵大陆。”
    罗伊搞不懂安迪森神官的想法，忍不住问道：“那神降仪式有没有可能失败？”
    神殿大门外的信徒们陆续冒雨离开，艾布特从门外走进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罗伊说道：
    “你应该问神降仪式有没有成功的机会！”
    “有吗？”罗伊问道。
    艾布特没有给出正面回应，只是低着头嘟囔一句：“圣辉都照不到这儿，女神怎么可能会降临？”
    罗伊又追问道：“那如果降神仪式失败，安迪森神官没能晋升成大神官会怎么样？”
    “会成为一名殉道者……”
    艾布特看了一眼贾斯帕小声地回答道。
    雨下得更大了，里德大神官一脸焦急地站在主殿门外，但没有看到西奥多神官……
    按照费利克斯.米契尔主教大人立下的规矩，神官们的将神仪式是受到女神保护且不可被打扰的。
    三位见习神官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不断向下滴着水。
    “你们去换一身干衣服，仪式不会这么快结束……”
    里德大神官对他们几个说道。
    ……
    主殿里，安迪森神官跪在自由女神像前面，神殿外面的呼啸的狂风和大雨并没有让安迪森神官停下……
    他手里握着一把锋利匕首，这把匕首上也是布满神纹，匕首刃锋在他的手心划开了一道伤口，蕴含着圣光的鲜血顺着伤口流淌出来，他用手指蘸着鲜血在地板上画出一幅神纹。
    他非常专注，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每一笔画下去，都仿佛要消耗大量精力，他显得越来越憔悴，那张干瘦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在嘴里不断地念诵着一句句祷言。
    自由女神浮雕用怜悯目光看着神殿里发生的一切，那双石刻的眼睛冰冷彻骨。
    安迪森神官独自一人绘制完成了降神仪式的神纹后就再也坚持不住，‘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他的脸贴在冰冷的石板上，身体匍匐在神纹之中，口中的神圣祷言却并没有因此中断……
    安迪森身上几近干涸的圣光之力开始注入神纹当中，他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抽搐……
    随着一声祷言响起，仪式开始了。
    他身体里的圣光迅速枯竭，皮肤干瘪下来，属于精灵的悠长生命从身体里不断抽离，维持着神纹法阵的运转。
    他发了疯一样，凭着心中最后一点坚持，不停地念诵着祷言。
    神纹法阵里面出现一道圣光之柱，这道光柱瞬间便冲出主殿的屋顶，穿过密布的乌云。
    圣光在云端炸开，就像是夜空里绽放的一朵绚丽烟火。
    一瞬间，就连密布的乌云都被炸出一个大窟窿。
    一抹阳光透过窟窿照进来，罗伊甚至看到了窟窿外面的碧蓝晴空。
    随后这道光柱变成了无数圣光形成的叶子，纷纷从天空中飘落下来。
    还没等圣光叶子飘落到地上，便全部消散在了大雨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