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长存

    坦克翻了个底朝天，在路面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彻底不动了。
    原本在车底的林御此时也到了车顶，这下终于看清这怪物真面目。
    这东西整体很像章鱼，大大的脑袋下生着密密麻麻的触手，可这脑袋长得却又偏偏像个蘑菇。
    所以，说它像水母其实也没错。
    怪物的两只眼睛被林御刺瞎，已经成了两个血窟窿，林御正准备扑上去和它好好较量较量。
    但这时，它却挣扎了起来，无数触手快速蠕动，就像是无数条蛇抬着一个蘑菇，不一会儿就从坦克底盘上溜了下去，掀起不远处的井盖，呲溜一下便钻进了下水道。
    那下水道口那么窄，这怪物的体型却那么大，这样都能顺滑的溜进去，说明它的身子很软。
    应该是一种类似章鱼的无脊椎动物，但不管怎样肯定不属于正常动物的范畴。
    不是变异者，但肯定是个怪物。
    林御愣了一会儿，但很快就被周围的动静惊醒。
    坦克翻车，周围的尸潮立刻涌了过来，林御没有办法，只能敲了敲坦克底部的逃生门。
    不一会儿，逃生门打开，林御钻了进去。
    坦克虽然倒转，但对里面的人影响并不大。
    坦克内部本就除了驾驶座和机枪位之外，没有其他座位，这时候就算倒过来也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这下算是彻底被困在了坦克里。
    刚刚忽然翻车，驾驶座上的陆海，以及电报员位子上的大虎，被安全带勒住，倒吊在了座位上。
    而挤在驾驶舱的小两口则摔得不轻。
    语柔头上撞出血来，此时非常的晕乎。
    而向庄则是直接不省人事，看样子撞晕了过去。
    林御检查了语柔头上的伤，没什么大问题，又将大虎从位子上拖了出来。
    看样子所有人都安然无恙，但林御看了一圈才发现，陆海还倒挂在驾驶座上。
    大虎从后面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兵大哥你可以啊，挂那儿半天都不吭声？”
    陆海依旧倒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林御察觉到不对劲，赶忙冲上前去。
    陆海脑袋倒着，缓缓转过，冲林御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
    他的气色很差，简直像是一具尸体，他浑身颤抖不止，呼吸也变得急促且艰难。
    他的肩头，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咬痕。
    此刻破天荒的，弹幕异常安静。
    “老班长……？”
    陆海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结局，缓缓说道，“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
    说着，他抽出了那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林御下意识伸手按住了他。
    “……！”
    “我不想伤害你们任何人，也不想被你们任何人爆了脑袋……”说着，陆海伸出另一只手，将林御的手缓缓移开，“我自己来……”
    与电视剧里，那些临死前的长篇大论不同，现实里的生死离别往往十分匆忙。
    说完这一句，陆海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此时忽然失去了光芒，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似是再也抑制不住体内的病毒。
    但他那按住扳机的手指，却迟迟没有扣下。
    林御知道他不是怕死，而是在等自己的一句话。
    “放心，接下来的路，我会带着他们走完的。”
    听到这句话，陆海毫不犹豫的扣下了扳机。
    一声巨响过后，一片死寂。
    那一刻，他笑了。
    “怎……怎么了？”语柔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了一跳，想要过来看一看。
    林御立刻伸出手，“别过来。他走了。”
    短短的六个字，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
    但却包含了林御所有的情感。
    为了他，林御带着那些个拖油瓶，从防区内一路杀到这里。
    也是为了他，林御自始至终都在咬牙坚持，没有想过丢下他们不管。
    自母亲去世后的这十年里，林御一直为自己而活，他看惯了世态的炎凉，人心的冷漠。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同时也不想去帮任何人。
    直到遇到这位老兵，一个唤醒他幼年记忆的人。
    一如当年的那一队军人，林御从昨晚开始，终于又想起了他们的身影。
    轻抚眼睑，陆海的眼睛缓缓合上，但另一处的眼睛却就此睁开。
    “谢了，老班长。”林御看着他的面容，喃喃自语，“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
    “天……”语柔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缩在角落里，捂住自己的面庞，啜泣之声微微传来。
    一旁的大虎也不说话了，面带悲伤的坐在那儿，长长的叹了口气。
    林御一言不发的解开安全带，将陆海的遗体放了下来，又将那把枪取出，退出子弹后，轻轻放在他的手中。
    这是一把军用手枪，似乎这样，就能让他继续以军人的身份，去到另一个世界。
    做完这一切，林御静静的坐在两人的对面。
    【……】
    弹幕没有人再说话，取而代之的是满屏幕的省略号，似是以此默哀，目送英雄的离去。
    没有人说话，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安静的环境中，就只有坦克外不断传来吱吱呀呀的动静，像是那些成群的变异者们，正不断的抓挠拍打着坦克，可结果自然是无济于事。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不知多久，三个人一言不发，而向庄则一直昏迷着。
    这氛围实在太过压抑，以至于一时间没人有心思去管他。
    林御不知道他们俩是不是还在悼念陆海，但他早已不再去想，眼下他要考虑的，是怎么替他将这些人安全带去第七防区。
    经过坦克的一路狂奔，这地方离防区已经很近了，可外面的动静一直不灭，一旦出去就会被重重包围，根本没机会救他们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坦克里的人死了没？听到请回复！over！”
    三人立刻被这模糊的声音惊醒，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声音来处。
    这声音伴随着浓重的电子杂音，像是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
    如此有特点，三人很快就发现，是从机枪位旁的无线电里发出来的！
    林御立刻钻了过去，那两人也赶紧凑了过来。
    这声音自从出现后便一直在重复，直到重复到第四遍时，林御终于拿起无线电的话机。
    “我们听到了！”
    “好家伙，你们这频段可真难找，我嗓子都快喊哑了！over！”
    “……”
    “又听不到了吗……”
    身后的语柔和大虎赶紧喊道，“能能能！能听到！”
    他们七嘴八舌的喊了半天，林御没按住按钮，对方根本听不到。
    无线电与电话可不一样，一方说话时是听不到对方的声音的，所以每次都要以“over”做结尾，示意你说完了，该对方说了。
    林御伸手让俩人安静，然后说道，“我们能听到，你是谁？over。”
    “我在某个地方看着你们呢，现在你们那儿附近全是变异者，我看你们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了。
    你们从哪里来的？要到哪儿去？over。”
    （以下对话省略over。）
    “我们从第八防区来，要去第七防区。”
    “你们有多少人？”
    “五……四个，四个人。”
    “现在我有个方案，可以救你们出来。”
    “你是军人？”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
    “这样，我的方案是，我在你们的车尾方向丢一个诱饵，将你们周围的变异者都吸引过去。
    然后，你们往车头的方向跑，我会在那个方向接应你们。”
    这个无线电那头突然出现的家伙，毫无疑问给他们带来了机会。
    林御思考片刻，觉得这方法可行。
    只要能把那些家伙引走，他便能将剩下的三人带去安全的地方。
    再加上这人的接应，绝对万无一失。
    “就按你说的办。”
    “好，等我准备好了，再联系你们。”
    “收到。”
    放下话机，语柔与大虎兴奋不已。
    还真是在哪拉屎，就有人在哪送纸，而且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
    兴奋之余，几人这才想起，向庄还在昏迷不醒。
    语柔赶紧去查看他的伤势，试图将他唤醒。
    那边大虎问道，“这人信得过吗？除了我们，还有人会出现在这污染区里？”
    林御倒是放心的很，“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人类——变异者可不会使用无线电。”
    “可他会无缘无故冒着风险来救我们？”
    “啊！！”
    又一次，传来小柔的尖叫声。
    【这声音我都快听出老茧来了！】
    【这妹子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
    “妈的！这臭婊……臭娘儿们，又怎么了？！”
    大虎不耐烦的回过头，忽然一屁股坐躺下，“我我我我，我草！”
    林御听大虎都发出这动静来，猛一回头，就见向庄已经坐了起来，满面都是狰狞可怖的腐肉！
    他成了变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