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不休

    一年后。
    九月，秋的肃杀已完全笼罩了边城小镇。
    古老斑驳的街道，填了厚厚的一层黄叶。偶尔还有一两片残叶飘落，但街边的树枝多已光秃。
    分散在街道两边的，是一些稀稀拉拉的人家，只有街心的住户比较密集，这里甚至还有一家小镇唯一的客栈。
    店面虽然不大，但古朴雅致。只是它实在有些年纪了，门窗和走栏，历经风吹雨打雪霜侵蚀，已失去了昔日鲜活的色彩。
    夕阳西下。
    霞光返照着小镇，蒙上一层似晕非晕的红色。
    孙老头搬了小矮凳，坐在客栈前的台阶上，楞楞地望着街头出神。
    这条街实在太古老太古老了，连街边的住户都显得那么的古老苍凉。还不到天黑时候，街面上却早已没有行人，长长的街道显得格外地空寂静穆，空荡荡的叫人有些害怕。
    孙老头缩着脖子在等客。
    虽然这是小镇唯一的一家客栈，实际上却是很少有人光顾的。孙老头开店，似乎也只是一种象征。当然，有时候会有一些客商路过小镇，住到孙老头的客栈里，然后扔下一些碎银。这在客商们看来，委实少得可怜，然而却够孙老头两三个月的生活费用。
    孙老头日盼夜盼，盼望着有客人住到店里来。盼来盼去，终于在昨天黄昏盼来了一位少年。那少年生得浓眉大眼，面目清朗，但眼神中充斥着落寞和神伤，仿佛此时的小镇。
    少年后背还负了把竹剑。仅有二尺来长。看样子是个刚刚出道的少年剑客。孙老头早些年也在江湖中滚打过，识人的眼力极高，但凭他左看右看，却看不出那少年会一丁点儿武功。
    少年低着头匆匆交代了几句，和孙老头对话中，孙老头看出那少年目光游离，心事很重。孙老头想知道，却又不敢搭话。
    少年订了一间房间，付足了半个月的房钱，睡到现在也未见起床。
    孙老头本来想去叫他吃晚餐的，但想到少年事先吩咐过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因此作罢。
    这当儿，他又想去叫那个少年了。
    念头刚刚升起，一阵响亮的马蹄声突然打街头传来，飞也似的奔来一标人马。狂奔的马群带起一股猛烈的回风，将落叶尘土卷入空中翻滚不休，长街顿时被搅成一片混乱。
    转眼间，马群穿到街心，擦着孙老头的身前向街尾飞奔而去。
    十八匹雪白的大马，十八个衣着雪白的配剑青年。
    孙老头看着马群消失的方向，口中喃喃道，“十八个，一共十八个……”
    忽然，象针刺了一般，浑身缩了一下，失声叫道，“莫非是云都十八鹰？”
    云都十八鹰在江湖中的名头，可谓如雷贯耳，就算从未涉足江湖的人多半也听说了，更何况孙老头以前在江湖可混过！不过，在他尚未隐居之前，十八鹰还是毛头小子，后因云都百花谷击杀数百名响马贼，一举成名。从那以后，十八鹰的剑技更是越来越超凡脱俗，一发不可收拾。十八鹰是南霸天的嫡系，只有南霸天才能指挥，可南霸天都死了都十几年了，这些人怎么突然出现？
    十八鹰平时极少涉足江湖，且也不求在名份上获得荣耀，他们也不需要去涉足江湖，因为云都古堡就是个高手如云的地方，那里就是个江湖，在古堡里能做到南霸天的嫡系，那出了古堡，进入江湖，敢问谁会和他们去比试一下？杀南霸天的蓑衣鬼？还是石城双侠？
    没有，没有一个人会主动去。
    十八鹰平时在江湖中行侠仗义，不会一人独出，但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人。更何况十八鹰中的任何六鹰联手，放眼天下已罕逢敌手！
    而眼下，居然是十八人；而且来到了这个极为荒凉的边城小镇！孙老头已隐隐感觉到，武林中又有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难道江湖中又出现了什么天大的案情，非得十八鹰同时下山才能将之清理？
    不可能呀……
    嗯！
    孙老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品月！一定是品月！十八鹰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品月而来。
    记得十多年前，南霸天生了个女儿，取名南品月，南霸天欢喜不已，视为掌上明珠，不料，八年后，南霸天钓鱼时被自己的家丁所杀，这家丁就是潜伏一年多的刺客，蓑衣鬼，南霸天死后，南品月便离奇失踪。
    有人说见过南品月，就在云都的江边，做了一个船姑，专门渡人往来。大多数人都笑笑，认为这是无稽之谈。
    可是一年前，南品月出现在了十里铺，寄宿在一个农户家，当晚草屋着火，风刮的紧，相邻们去救火，已经来不及了，就拖出了五俱尸体，一男四女。除农户一家三口外，另外两名女子听说是公子小白的妻子。
    呵呵，那个公子小白就是城门边贴着告示的那个人，沁林山庄，罗家庄，都遭了他毒手，无一活口。
    孙老头想起他来，感到浑身都在冒凉气，觉得雪山十八鹰都有可能不是他的敌手了。
    小白一人，自然也不会叫人如此害怕。但自他现身云都以来，几天之间便血洗两庄，做下无数恶行，眼下他的两个老婆被活活烧死，这不是让他发狂么，随即在云都搅得天翻地覆，后因惧怕正道各派合力捕杀，居然将黑道中的十大巨魔收服其下，组创了一人叫做万字谷的邪恶联盟，专门与正道联盟对抗。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无非想伺机消灭正道各派，再由一群魔鬼来统领江湖。
    十大巨魔当中，尤以雪山独狼、飘渺仙子、葫芦鬼、火云邪神和鬼脸娃娃武功最高。
    这五人原本是邪道武林顶尖高手的代表，是实实在在杀人不眨眼的巨魔，直到公子小白出现，他们才稍居其下。
    孙老头自思，别说这五个巨魔，就是排名稍次的另五个魔头──笑面郎君、鬼夜叉、萤火、铁算盘、没面目。哪个不令人谈之色变？
    如果再把公子小白的七大弟子加在一起，其力量可想而知。
    孙老头越想越害怕，到头都不敢想下去了。江湖中的事，还是别想来的好。想当年，自己不就是因为卷入了一场江湖纷争导致满门血洗么？想到这一节，孙老头悲从中来。当年几十口的一家，如今只剩下自己一个，虽说凶手后来也被枫林山庄派出的人马捕杀，但那血淋淋的一幕，一辈子也休想忘怀。
    云都十八鹰的出现证明南品月一定还活着，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难道南品月在这里？
    那公子小白肯定也要来了。
    哎，孙老头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