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平行宇宙（上）

    星际1004年。
    距离那一场盗窃案,已经过去四年了。
    人们谈论起那件事，总是遮遮掩掩，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黑珍珠盗窃案背后,是顾上将不愿再提起的“丑事”。
    八年前，顾上将在海边捡到了个漂亮的异国少年。少年十八有余,知道自己叫俞夕，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
    后来，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顾上将在外不管多目中无人,回到家里都会把少年碰在心尖尖上。少年打个喷嚏，顾上将都要把全城的名医都叫来家里看一遍才放心。
    直到有一天，顾上将府邸失窃，那颗价值连城的黑珍珠丢了,漂亮的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那件事之后,每年冬天在地下城举办的拍卖会,顾上将都会派人到场。这种拍卖会，拍的都是些来路不明的宝贝。那颗世上独一无一的黑珍珠在白市不可能出得了手,如果流通，只会在这种黑市。
    又是一年拍卖会，这是程亮第四次代表顾北陆出席了。
    坐在一楼的贵宾包厢里,他缓缓点了一只雪茄,对身边的苏韦凡说“你觉得今年有戏吗”
    苏韦凡四年前才成为程亮的副将,只知道程亮每年都要来参加这个拍卖会，而且是顾上将的命令，但是他们目标中的黑珍珠一直以来都没有出现。
    “中将,我最近打听过了，今年有好几批货是海运过来的，但问起黑珍珠，都说这么稀有的宝物，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程亮吐着烟圈，丝毫不感到意外“那你想想，今年拍个什么好。”
    买不到黑珍珠，他们每次都会随便拍点什么意思意思。毕竟能坐在这贵宾包间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空手而归太丢人了。
    其实他从来不认为那黑珍珠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每年过来只是给顾北陆一个心理安慰罢了。毕竟那件事对他们顾上将的打击实在太大，从那之后患上了失眠和偏头痛，脾气更可怕了，日日阴郁暴躁。
    “中将，我听说这回的宝贝都是治愈系的，大部分来自远东，据说那儿很多千年草药能治百病。”苏韦凡是个细心的副手，懂得为上司分忧。他知道顾上将是实用主义者，如果他们只买那些华而不实的古董，顾上将肯定不屑一顾，说不定还会大发雷霆。但顾上将顽疾缠身多年，如果送去的是灵药，那就不一样了。
    程亮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就拍灵药。”
    一场两小时的拍卖会下来，程亮拍下了所有的灵药，也不管药效是什么。就在他觉得可以交差了，起身准备提前离席时，最后一件拍品被推了上来。
    那是一个玻璃大鱼缸，鱼缸里睡着一条人鱼。
    现在是深冬，正是人鱼的冬眠期。
    人鱼少年被蒙着眼，睡得正香。鱼缸大约做过特别的隔音处理，此刻满堂的惊呼声并没有影响到这条人鱼的睡眠质量。
    程亮看见这一幕，又饶有兴致地坐了下来。
    这地下拍卖还真有新
    意，他还从来没见过人鱼呢。
    拍卖师清了清嗓“各位尊贵的来宾，本年度最珍贵的拍品远东美人鱼。人鱼是稀有的深海物种，不仅观赏价值极高，还是一种非常有灵性的物种，传说中具有疗愈安神的本领。”
    程亮挑了挑眉，对苏韦凡说“拍。”
    晚上，程亮带着一大车的拍品来到顾家。
    老管家被今年的数量震惊了“中将，您这是拍了多少啊有上将要的东西吗”
    程亮一脸严肃地问他“上将他人呢”
    管家如实说“去视察最新机甲了。”
    程亮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又向管家确认“上将最近身体调理得怎么样了”
    “哎。”管家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夜夜失眠，医生说这睡眠再调不好，可就麻烦了。昨天又有人惹他生气，当着客人的面把上好的瓷器全砸了。”
    程亮自认为买对了，又问“什么人惹他生气了”
    管家无奈道“又是沈上校，说是带了几个新人来向上将学习，结果上将一看，当场就发了脾气”
    程亮奇怪地问“这又是为何不想见陌生人，让带走不就得了”
    “这上将也没说原因，就说看着碍眼。但我估摸着”管家朝门口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其中有一个年轻人，眉眼间有那么四五分像像他。”
    他们没人敢提俞夕的名字，这些年这个名字成了禁忌。
    大家都传，费尽心思的少年花了四年时间，潜伏在顾上将身边，就是为了这颗独一无一的黑珍珠。
    程亮捏了一把冷汗，有点儿犹豫地说“周管家我现在有一个办法，说不定能立竿见影，治好上将的病。”
    “什么办法，您说。”管家这些年找遍了所有偏方都无果，眼看着顾北陆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他也很着急。
    程亮有些得意地说“我今天拍回了一只人鱼。”
    管家大惊失色“什么你疯了你知道上将最讨厌这些异域生物”
    “嘘”程亮赶紧捂住他的嘴，“所以需要你配合，把他悄悄放进水下餐厅里。我打听过了，人鱼真的能治心神不安的病。总之不管行不行，这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必须试一试。”
    顾北陆这四年没有一天给过他好脸色，他真是受够了。现在但凡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惜代价一试。反正也是顾家出钱。
    管家思虑许久，终于在程亮的怂恿之下，答应了这件危险的事。他从来不敢骗顾北陆，但这一次为了治病，他只好擅自主张了。
    不过，当程亮把盖着鱼缸的黑布一把扯开时，管家就又吓得僵在原地。
    诺大的鱼缸里，一只人鱼少年睡得很香，银色的鱼尾闪闪发亮。虽然被蒙着双眼，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清秀又削瘦的五官，是个美人胚子。
    “怎么了”程亮以为他也是没见过人鱼，所以才反应这么大，“是不
    是觉得，人鱼还挺好看的周管家，你这把岁数，是不是也没见过人鱼”
    “不是”管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走近了有些，仔细端详着鱼缸，“中将，你没发现，这人鱼长得很像很像他吗”
    程亮瞬间被点醒。
    他一拍脑门“我就说怎么那么眼熟”
    虽然他见过俞夕，但他和顾北陆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上有交集，肯定不如管家对俞夕熟悉。
    而且顾北陆在这件事上小气得要死。他只不过夸了一句俞夕漂亮，俞夕只不过对他笑了一下，顾北陆那眼神就能刀死他。
    “不知道眼睛像不像”程亮有点儿好奇。
    “不行”管家十分着急，要把鱼缸送出去，“蒙着眼都有七八分相似，这肯定是不能留在顾家。”
    程亮不太理解“为什么”
    管家忧心忡忡“上将见不得这个。又像他，又不是他，会把上将逼疯的。”
    “怕什么又不让上将见到他。”程亮解释，“你放心，人鱼治病，跟香薰的原理是一样的。他们睡觉时呼吸会释放出疗愈的气息，这气息能透过玻璃传出来，根本不用特意做什么。就把他放在水下餐厅睡觉就行，反正他还得冬眠一两个月。上将每日去用餐，自然会被治愈。”
    到时候顾北陆的病好了，他们再神不知鬼不觉把冬眠的人鱼运出去，万事大吉。
    说起来，这个水下餐厅，还是顾北陆为了俞夕建的。
    俞夕就是喜欢大海，喜欢游泳。顾北陆原本是个旱鸭子，那些年为了俞夕，也学会了不少水上运动。
    管家用心感受了一下。的确，他就站在这鱼缸旁几分钟，心情就好了不少。
    看来这个险值得冒。
    顾北陆回到家，看着这一屋子的拍品，心情又差了几分。
    他知道程亮没找他，肯定是没好消息。
    他不耐烦往沙发上靠，接过管家递过来的茶“以后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家里搬。”
    管家忍着心虚说“上将，这些都是程中将拍回来的灵药，他说”
    “砰”地一声，茶杯重重地被扣在茶几上，茶水洒了一大半。
    “拿走”顾北陆厉声令道。
    一天天的，所有人都觉得他有病，都在叫他吃药。
    火气一上来，偏头痛又来了。他靠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问管家“有东西吃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儿饿。他一般这个时间不会饿的，就算饿了也没胃口吃。
    管家喜出望外“当然有，您想吃什么”
    “随便吧，有什么吃什么。”顾北陆起身向水下餐厅走去。
    水下餐厅四面墙壁和天花板都是巨大的透明玻璃，四周环绕着蔚蓝的海水。
    以前俞夕最喜欢在这这里吃饭，说在海洋里吃东西胃口好。自从俞夕不见之后，顾北陆每次进来都一个
    人坐着发呆好久，很多时候只是坐着，桌上的食物是一口没吃。
    今天面对热腾腾的黄金南瓜汤和牛排，他竟一口气吃完了。
    管家在一旁窃喜上将好久没吃得那么香了。
    顾北陆隐隐察觉到好像有些变化，但又说不上来。管家收拾餐具时，他抬眼望向四周。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观赏这四面的海底世界了。
    餐厅内的灯光柔和温暖，与海水的蓝色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浪漫的氛围。曾经这是他最喜欢的时刻，但现在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地讽刺。
    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顾北陆压下深埋在心中的那股情绪，起身离开了餐厅。
    这天晚上，他睡得很好，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从这一天开始，顾北陆的作息又正常了，精神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新年伊始，万物复苏，顾上将四年以来第一次出现在新年酒会上。作为万众瞩目的人物，自然是引起了众人的议论。但大家都知道顾上将讨厌流言蜚语，没人敢当面提这茬。
    酒会现场过于喧嚣，顾北陆没多久就厌倦了虚伪的寒暄，独自到花园里透气。
    冬末春初的时节，月光如练，也显得清冷了几分。
    喷泉的另一头，两个同样出来透气的人正在窃窃私语着。
    “你说，顾上将那病是彻底好了”
    “应该是吧，看上去气色挺好的。花了那么多钱，也该见效了。”
    “当时拍的那条人鱼到底多少钱啊这么神奇，明年我也去拍个。”
    “别想了，人鱼本来就是稀有资源，不是有钱就买得到的。”
    “也是。不过，你说顾上将这么厉害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他一病就是四年。”
    顾北陆冷峻的面庞陷在阴影中，目光暗得可怕。
    他回到会场，质问正喝上头的程亮。
    “你上个月除了灵药，还拍了什么”
    程亮心中一惊，立刻就清醒了。但眼珠子一转，继续装醉，拉着顾北陆劝酒。
    顾北陆一把推开递到面前的酒杯，眼神犀利地盯着他。但程亮避开了视线，誓将装醉演到底。
    眼见在程亮这儿问不出什么，顾北陆冷着脸转身就走。
    程亮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又拦不住人，只好赶紧给顾家打了个电话，让管家马上把人鱼送走，他派人去接应。
    然而，几分钟后他收到了一则噩耗，管家告诉他，人鱼不见了
    他们都忘记了，人鱼冬眠期今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