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加雷德好像陷入了一场冗长的少时之梦。
    梦中,神战的烽火刚刚熄灭，新世界从旧神的尸骸上升起，人们满心欢悦,称之为神战后的aaadquo黄金时代aaardquo，无人再考虑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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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烧熔刀剑、砸毁武器,只要听到“争斗”或者“军械”，就要呸上几声，口称大贤者之名。
    加雷德就是在那时，选择追随老师研究魔能武器的，有点像神战最后一年选择加入旧神大军。
    居民们都不理解他们，将他们驱逐,恶声恶气地叫他们“战争贩子”，说他们一定会为了研究武器而酿造出什么纷争来，该让大贤者将他们审判。
    可偏偏最后收留他们的，也是大贤者。大贤者与学会对他们师徒张开怀抱，为他们了新的研究场地,作为代价,大贤者只要求他们回答一个问题
    在大陆众生灵坚决反战的当下,你们是为了什么坚持铸剑呢
    这个问题对加雷德而言，从不是什么难题,他的答案亦始终如一。
    为了维持更长久的和平铸剑。
    为了保护更多的人民铸剑。
    听起来很矛盾,可是加雷德真心这么想,至今不改。
    加雷德睁开眼，他醒了。
    房间内非常安静，只有翻动纸质文件的细微声响。
    加雷德呆了一会儿，向旁边侧头，他看到妖精坐在自己床边,兜帽摘了，露出色调浅淡的金发，天空色的菱瞳中随战报内容，不时流露出深思的神色。
    “大贤者”
    加雷德立刻就要坐起身，被拜尔诺玛轻轻按住。
    “你肩上有伤，先别起身。”
    加雷德“”
    他感受了一下肩上不及时治疗就会自己结痂的伤口，应该是玩家帮他缠的绷带，缠得格外仔细，让他的肩膀像个棒槌。
    不过当时的情况还挺惊险的，那个刺杀他的刺客显然是宗师级的人物，加雷德就算有大精灵的眷顾，也很难从对方手下全身而退。
    “大贤者究竟是什么时候替换我的”
    加雷德有些好奇，话问出口他就意识到，大贤者是在他还没挨实第一刀时就完成了替换。在那短促的瞬息之中，大贤者将他传送回城内，将自己传送到刺客刀下，甚至用精神魔法影响了刺客，让刺客以为大贤者就是他。
    好快的反应好恐怖的魔法造诣
    “其实那是我的个人恩怨，他为了激怒我，倒找上了你，真的很抱歉。”拜尔诺玛十分歉疚，“不过不必担心，我已经应允了他一次刺杀的机会，他不会再对我以外的人动手了。”
    那这种人对拜尔诺玛而言，就成了一枚非常安全的敌方棋子，他不怕对方的目标是他，他怕对方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人。
    加雷德带着惊叹笑了。
    “大贤者，您对大陆生灵都存有宽容，竟然连刺杀也能应允。”
    轻松的话题到此为止，加雷德垂下
    眼帘，他将手伸入怀中，拿出了那枚被妥善保存起来的星月徽章。他将徽章递向大贤者，指尖有细不可查的颤抖。
    “大贤者，我想，我还是需要将它交还给您的。”
    他强令自己露出一丝笑意。
    “我作为学会的贤者，来王国东部仅是负责筑城墙的项目，却卷入战争，在可以称为战场的区域内使用了大型空间魔法，违背了学会的中立原则。”
    “后续帝国可能会以此为借口发难，我愿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所以请求归还徽章，放弃贤者身份。”
    加雷德一口气说完，眼底有些酸涩。贤者的身份是巨大的荣誉，也是巨大的责任，加雷德已经当了三百年的贤者，此时要割舍，不可能不难过。
    拜尔诺玛却迟迟不肯收下他归还的徽章。
    “大贤者我不想成为他们攻击学会的突破口，更不想影响学会的立场”
    拜尔诺玛抬手，做了暂止的手势。
    “这件事容后再议。”
    “大贤者”
    拜尔诺玛看着有些无奈。
    “加雷德，我喜欢把同类事务攒多一点再处理。”见加雷德茫然不解，他长长叹气，双眼无神，“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不祥的预感，好像交还徽章这事还会发生很多次。”
    他们学会里本身理想主义者就特别多，贤者们因为国战心生触动，想要匡扶一下正义援助一下弱小想到这里，拜尔诺玛就眼前发黑，几乎能想象到无数星月徽章长翅膀向他飞来的场景了。
    日子不要过了。
    拜尔诺玛提起了另外的话题。
    “目前，王国和帝国的增兵基本都到位，战争随时可能开始。以帝国的卑鄙程度，今日的这种袭击，可能还会发生。”
    另外，拜尔诺玛其实还有些在意斯达克王国那边。
    虽然听起来很疯狂，但帝国真的有可能双线作战，按照他之前掌握的情报，如果那样东西研究到成熟，那么帝国手里还有一张底牌。
    加雷德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
    “大贤者，就算加上天降者的力量，王国也很难战胜帝国。虽说开战是不得不如此，我仍想知道您的意图。”
    “撑住即可。”拜尔诺玛说道，“我从未强求碧芙斯特王国可以将昌盛了数代的帝国彻底击溃，我对歌蕾茜的要求，也是希望她能够撑住，并借此机会打出风采。”
    只需要撑住并练兵
    “帝国方面实在太在意我了，总觉得好像将我封住，就能高枕无忧，天真的家伙。”
    拜尔诺玛笑了，他这个靶子倒是真得立得挺好，他们神战之后的种种布置，也完全发挥了应有的作用。
    敌人注视他。
    却忽略了他的朋友们。
    帝国的皇宫之中，老女巫脚步轻灵，离开皇帝的书房。
    皇帝莱蒙刚刚大发脾气，因为他向其他
    国家的求援，全都得到了充满外交辞令的含糊回答。当看到德文亲王发来的“愿意除帮助外的一切支持”的回复后，莱蒙终于彻底破防了，在书房里大骂不止。
    古尔薇才没耐心哄只会无能狂怒的废物，老女巫离开书房，勾着一抹诡异的笑，溜进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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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者克利福德被关押在这里。
    他因帮助天降者救走公爵斯特莱尔，犯了叛国罪，可因为贤者本身不具有政治立场，对其的任何处理都需经由苍穹学会，这个叛国罪就显得有些滑稽，帝国的大臣们为此争吵不已。
    克利福德靠在墙上，正在默默想心事。送来的餐食摆在牢门外，已经有些凉了，他无心食用。
    他想起教导年少的莱蒙和其王弟的场景，莱蒙虽不是圣君资质，甚至可能比不上碧芙斯特王国这一代的小女王歌蕾茜，可他是个仁慈谦逊的孩子，尤其善于纳谏。
    如今的莱蒙在克利福德眼中，却如笼罩着一层浑浊的灰雾。
    听到牢房外有响声，克利福德抬头，看到老女巫站在外面，“啧啧啧”地冲他摇头，唏嘘且嘲笑。
    见克利福德不为所动，甚至重新垂下眼帘，摆明了不想理她，古尔薇的表情淡了淡，有几分不悦。
    忽然，她看见了克利福德的饭。
    克利福德就听见老女巫得意地笑了几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猛虎下蹲，抄起他餐盘上的面包，大口吃掉；又叉起那几块可怜的蔬菜，生吞；最后一大口干掉他的汤，被噎得翻白眼，一边捶胸口，一边把空碗全部倒扣在地上，以示羞辱。
    然后她期待地看向克利福德，等一个破防暴怒。
    克利福德“”
    神金啊
    看着克利福德充满嫌弃、惊愕、厌恶的表情，虽说与预想的暴怒有一定的差距，但是古尔薇还是获得了一定的快乐。她抹了抹嘴，开始说正事。
    “王弟已经被软禁了。”她轻描淡写，“听说身体状态更差了，而皇帝也没有为他指派医师我们这位陛下，真是与先前的仁慈传闻大不相同啊。”
    克利福德终于怒了，他扑到牢门前，抓住铁栏。
    “还不是因为你的蛊惑”
    “哟，怪我”古尔薇乐了，“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你的呢”
    克利福德愣住。
    “什么时候是”
    老女巫眯着眼睛，紧盯克利福德的嘴唇，读出那个被颤抖着说出的时间点，她要的正是这个。
    古尔薇先前虽不认得帝国皇帝莱蒙，却不妨碍她察觉到对方可能换了一个芯子。因为人是不可能突然疯的，病是不可能突然发的，正常人类是不会选择跟拜尔诺玛做对的最后这条构成主要怀疑原因。
    换了芯子，那芯子是谁呢
    古尔薇其实在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
    连拜尔诺玛这个自律型环盆景防御装置都没惊动的换芯子，只有少数几个存在能够做到。
    古尔薇收起思绪，她看着失魂落魄的克利福德，突然扬声把旁边的卫兵叫来。
    卫兵的鲜血喷溅到牢门上的时候，克利福德眼帘颤动，惊骇地看着这个突然改变立场的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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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女巫用钥匙打开牢门，对克利福德抬抬下巴。
    “你跑吧，跑去城里。”她挤眉弄眼，唯恐天下不乱，“城里应该还有帝国人拥护你吧，你可是高洁的贤者。仗着他们的保护，你可以稍微地自己调查一下。”
    她还不忘把死去的侍卫变成克利福德的模样，塞进牢房里，这可以延缓被发现，好让她充分把自己的嫌疑摘干净，或者赖到别人头上。
    做完这一切，她就蹦蹦跳跳地走了，却在大门入口处突然腿软，头磕到一侧墙上，磕得半边脸都是血。
    “玛德。”他回头咒骂克利福德，七窍流血，“你的饭有毒。”
    克利福德“”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老女巫用衣袖胡乱擦着脸上的残血，走在帝国窗不落地的长廊上。那些绘花的窗扇上，映照出老女巫苍老的面容，这张面容忽然又幻作千人，化为百相。
    这些面容或死于车轮，或溺于深水，或焚于烈火，或毁于刀兵，受尽苦难。
    仿佛有高高在上的声音在暗中恹恹地说
    这些戏码都已经看厌了，再来点更悲惨的。
    什么我的演员们都已经疯了不是每一次都会删除他们轮回的记忆吗，怎么这么容易疯，真是脆弱啊。
    咦，这个居然没疯
    这便是那时候的古尔薇古尔威，听到的神的声音，从无慈悲，只有兴致勃勃。
    可神也不知道，古尔薇古尔威在诸多轮回之中，竟保留了每一次的记忆，活生生挨过了所有令人疯狂的痛苦，最后只剩下了
    老女巫嘴角拉开，她又想嬉笑，又想愤世地嘲讽地嬉笑。
    轮回的涡卷在她身侧如食人之花般旋开，从中伸出无数只手，这些手撕扯她、啃噬她、欲拉她前往彻底毁灭的深渊。女巫的身躯被这些手扯得轻微摇晃，她似乎也没有很想挣扎，那些手于是猖狂地攀上她的喉咙
    拜尔诺玛吃了吗
    拜尔诺玛吃了吗
    拜尔诺玛饿了吗
    古尔薇“”
    神金。
    然而所有的漩涡和尖啸突然消失，老女巫指尖拨动，划过一大堆没有营养的问候，视线定在刚刚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上。
    拜尔诺玛苏尔特在帝国。
    拜尔诺玛你又已读不回愤怒龙大口喷火gif
    长廊外的阳光突然又能照进来了，老女巫眯了下眼，好像得到了什么保证。
    她突然笑了，接着是大笑，她一边大笑一边向前走，一步一死，每一步的影子里，都是一个死去的古尔薇古尔威。
    而在她先前停留过的窗前，倒影的位置。
    留下了一个血绘的弯曲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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