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雪的冬季

    真怪！这个冬天在我们这儿，竟然没下一场雪，天气总是阴阴晴晴晴晴阴阴的，让人多少感到有些郁闷。人只要心情不佳，做什么事情都做不好，特别是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儿，就容易发急，在举动上甚至失控。
    比如说，那天为了儿子的事，我和妻吵了一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要是我当时能够理智一些，也不至于将事态扩展到硝烟弥漫这种程度。
    这天傍晚，家里来了一个人，是邻村的，我问有什么事儿，他说你儿子在家吗？我说在。进到屋里，那人就问儿子，是你借了我儿子两块钱吗？听说你还想打他。儿子矢口否认。我知道儿子有撒谎的毛病，便厉声问道，你到底借了没有？儿子依然回答得很坚决，说没有。紧接着，他说是他班里的一位同学借的。那人闻后，二话没说就骑着摩托车走了。
    儿子读小学六年级，学习成绩一塌糊涂，这让我伤透了脑筋，尽管大道理说了一大堆，他就是听不进去，要是哪儿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总是少不了他。我曾对他说，你不好好学习，可总得好好做人。可他依然我行我素，气得我要死。
    约摸半个多小时以后，那人又来了，还领着个孩子，进屋他就问他儿子，并手指着我儿子说，是不是他借你钱？小孩说是。我一听大为光火，便暴跳如雷地吼道，你借没借？这时，儿子耷拉着头，嗫嗫嚅嚅地说借了。我问，你借钱干什么用了？儿子说买小食品吃了。那你借了钱为什么开始不承认，害得人家跑两趟呢？儿子瑟缩在墙角默然无语。
    我和妻连忙向人家道歉，并准备还那两块钱，可人家执意不要，说要我们将钱亲自送到他家，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你儿子折腾我跑两趟，我也要折腾折腾你们。我一听，气得要死。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忍无可忍，便和那人争吵了起来。
    送走那人，我火冒三丈地跑到炕上，一把揪住儿子的头发，就是一顿毒打，气得我恨不得打死他才解恨。现在想想，当时我真有点丧心病狂。妻就在一旁流着泪拉我。妻知道我的脾气，怕我出手太重，把孩子打坏了。松开手，我又是一顿臭嚼烂骂，并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子，意欲将儿子的头发剪去，可气急之下，我将剪子往炕上一扔，剪子就稳稳地扎在了炕上。
    儿子平时不爱学习，倒好浪，叫他去理个平头，他却偏偏剪个“毛寸”每天早晨洗脸还往头上抹水，然后对着镜子认真梳理。这哪像个学生的样儿。唉，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可现在，又添了个乱借钱的毛病。我简直肺都气炸了。
    妻见状哭着说，你还想怎样？你想把他打死吗？我怒气冲冲地说，我要打死他，然后我再死。妻说，你打死他，又何必养了他？再说了，你死我怎么办？你这不是存心要害我吗？你要是死了，你家里人还认为是我逼你死了，我怎么能说清呢？说着，妻哭得更厉害了。
    妻这一番言语，仿佛是火上加油，听后，我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地甩出一句，我叫你妈的两个女儿都守寡。
    妻的姐夫前不久因工死亡，全家人都处在极度的悲伤之中。后来岳母听了这句话，号啕大哭了一场。
    听我这么一说，妻更是涕泗滂沱，伤心欲绝，一气之下，狠狠地扇了儿子一巴掌，霎时，鲜血从孩子的鼻孔流了出来
    第二天，妻往老家打了电话，向父母哭诉着原委，并叫父亲或者母亲来一趟，父亲说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那么远路的折腾，又好生劝慰了妻一番，同时还痛骂了我一顿。
    而后，妻又打电话给小妹。妻平素很喜欢小妹，说小妹能看开道儿，又会来事儿。小妹和妹夫在城里打工，妹夫开出租车。那时，小妹已经从城里回到婆家好几天了，因为妹夫的爷爷病逝了。接到电话时，小妹和妹夫刚料理完丧事，准备往回返。挂上电话，小妹和妹夫便急三火四草草地收拾了一番，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那天，天很冷。
    见到小妹我什么也没说。这是小妹第一次来我家，却是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深感对不住小妹。
    妻在小妹跟前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心中的委屈，并且派我的不是，然后她说她要离婚。她说，既然过不到一起了，咱们好说好散，现在谁离谁都能活。我漠然接口道，强拧的瓜不甜，离就离吧，真是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光杆一个人出去。
    一听，小妹和妹夫对我就是一顿狂轰乱炸。
    我垂首无语。
    说句心里话，结婚这么多年，我和妻还从未为了钱而争吵过，所谓的吵架也都是因为儿子。我总是说妻惯孩子，每次打他妻总护着。如今仔细想想，那都是我的错。我每次打孩子都是丧良心地打，也不管个头腚的，假如妻不护着，说不准会出现什么结果，万一有个好好赖赖的，后悔都来不及，这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的确，在我的心目中，妻是个贤妻良母，善良、孝顺又通情达理，天底下也难找。
    那年，父亲患病住进了医院，住院前，妻没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告诉父亲说，你们老人手里的钱不能动，留着自己用吧，住院的一切费用由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承担，要是他们不管，我们自己拿。人这一辈子，养儿养女的不容易，什么时候能用得上？只有老的时候。一席话，说得父亲心里热乎乎的。住院期间，妻还前去探望了好几次，并对父亲说了一些宽心的话，像自己的女儿一样；还特地嘱咐我平时要多买些好的饭菜给父亲吃，说人有病营养跟上了，病自然就好得快。
    说起妻，往事就会一幕幕地浮现在眼前。
    我和妻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她是农家女，我是一名工人，她的家就住在我单位的附近，而我的家离这儿很远很远，我们相处不长时间就结婚了，彼此见面也不过四五次，可以说是先结婚后恋爱。记得结婚那天，也是冬天，我们俩天不亮就坐上了回故乡的汽车，倒了两次车跋涉了六个多小时才算到了老家的车站，然后我们就步行着走回家。家里也没有什么客人，只有母亲、大妹、小妹、弟弟和大妹夫。那时，父亲还没有退休，因为临近春节了，所以就没有回来。我们就这样简简单单地举行了婚礼。此后，每当看到别人结婚那热闹的场面，妻就羡慕得不得了，说这辈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给了我，让我捡了个便宜。闻之，我感到挺内疚的，觉得对不住人家，便发誓要好好待她。结婚后，由于没有房子住，就只好在妻所在的那个村子租了两间。从此，我们开始了流浪的生涯。结婚十多年，总共搬了六次家，有时一年要搬两次。每次搬家妻都要哭一场。现在，我们终于有了房子，虽然有点儿破旧，但它毕竟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也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可就是为了孩子的事儿经常吵吵闹闹，这都是我不争气，而我却偏要怪罪于妻，这也太不讲道理了。人家嫁给咱是为了能有一付坚强的臂膀靠着，希望能得到男人的爱，也从未计较过什么，就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咱，可咱却让人家大失所望，辜负了人家的一片真心。孬种啊！我为何不能对妻好一点呢？
    正如小妹所说，两个人能走到一起，这都是缘分，既然走到一起，彼此就要珍惜这分感情。你们能走到今天也不容易，看你们的日子不是过得好好的，就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闹离婚，真的不值。然后小妹又说，孩子不听话得管，这管要有个方法，孩子都这么大了，要讲道理给他听，不能动不动就鞭打棍捶的，这也太伤孩子自尊了。另外，孩子不爱学习，你不要逼他，现在这年头，不一定非得念书，念完大学找不到活儿干的不是有的是，实在不行就学个手艺
    在小妹的极力劝导之下，我和妻终于回心转意好言归于好了。
    这时，小妹和妹夫脸上都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之后，他们就连夜赶回了城里。
    漆黑的夜幕下，望着渐行渐远的车灯，我在心底里对小妹和妹夫充满着感激，还有对他们的祝福。
    这个冬天没有雪，但却有一种雪在不停地下着，飘飘洒洒，一片一片的落在了我的心上，悄悄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