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宝物

    “想去什么地方吗？”
    女人系好安全带，调出导航界面。
    “那个……”
    紫发少年坐在副驾。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缩着长腿，试图找到调节座位的按钮。
    柏崎智江看他一眼，伸过手去。
    狭窄的空间里，女人半贴在少年身侧。
    她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为轻柔的白雾，缓缓飘散。
    咔。
    安全带绕过胸口，将他牢牢固定在座位上，动弹不得。
    “不舒服？”
    柏崎智江递给他一瓶水：“加长轿车的长椅，应该没有安全带吧。”
    御影玲王点点头：“教练，您要去什么地方吗？”
    “只是出来透气。”她将汽车驶离车库，“你也快憋坏了吧？”
    车子沿着蜿蜒的长坡下行。
    一旦驶离了那栋冰冷庞大的蓝色建筑，外面的世界立刻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裸露的树枝上挂着微微的霜花，一两棵常绿树坚毅地挺立其间，散落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斑驳地洒在坡道上。
    虽然前段时间的雪已经几乎完全融化，但坡道边缘和阴凉处仍留有少许未融的雪，给这寒冷的季节增添了一抹沉静的银白。
    “已经完全是冬天了啊。”
    少年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
    柏崎智江放下车窗几寸，一股凛冽却柔和的寒风顿时涌入，带来了清新的冬日气息。
    “我约了晚饭的地方，其他时间想去哪儿都行。”
    她从兜里掏出件东西：“——手机给你，要联系父母吗？”
    熟悉的锁屏界面跃出，少年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上滑。
    “我……想去学校看看。”
    ...
    东京名校，白宝高中。
    偏差值极高的私立精英学校。
    白衬衫、黑领带，搭配灰色的马甲和下装，雪白笔挺的制服。
    领边印有黑白相间的千鸟格图案，有种时尚而优雅的名牌感。
    此时正是放学时分，高中生们鱼贯而出。
    然而，当他踏入校门的那一刻，所有的目光瞬间汇聚，众星捧月般成了焦点中心。
    “嘿、这不是玲王嘛——”
    “呀?玲王大人！！！”
    【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玲王露出微笑，热情地回应起蜂拥而至的人群。
    少年裹着一件普通的长款羽绒服，只是露出的那张脸实在光彩熠熠。
    英俊端丽的脸孔——据说完美继承了其母亲在演艺界的美貌。
    王子般的气质，加之修长高挑的身材，使他在人群中尤为突出。
    “你不是去参加足联的强化选拔了嘛，那个「Blue  Lock」！”
    “对对，是放假了吗？我记得是全封闭来着……？”
    人声嘈杂。
    “御影选手身份比较特殊，这次是特别批准的外出。我是陪同教练。”
    一个女人走上前来。
    她个子很高，卡其色的长款大衣，脚上一双跑鞋，气质很冷。
    “请大家不要打探细节，这是保密的企划。”
    学生们纷纷噤声，畏惧地看着她。
    尽管如此，还是有一名狂热的粉丝忍不住靠近——
    “玲王部长！”他抓着自己的运动包，“请给我签名吧……您一定会成为日本足坛的超新星！”
    紫发少年一怔：“选拔还没结束，都不好说。”
    “可您刚接触足球一年，就能够和全国的天才们一较高下！”
    “多亏您的特训，很多部员都收到了足球强校的邀约，有的甚至加入了职业俱乐部……大家都非常感激您的付出。”
    “那个懒洋洋的凪同学肯定也很感谢您！”
    玲王苦笑道：“是我硬拉他入部、再进入「Blue  Lock」……那家伙估计只想窝在家里打游戏吧。”
    “既然凪同学决定参加选拔，肯定是找到了乐趣。”
    那名男生大声道。
    “有人能敏锐地发掘并培养自己的天赋，还用周密的计划和热情陪伴……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幸运！”
    “您让他觉得自己是无价之宝……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激动人心吗！”
    ...
    午后的楼梯间。
    御影玲王今日也在寻找着拥有压倒性实力之人，让队伍在全国大赛中出场，赢得胜利。
    他低垂着肩膀，走下楼梯。
    “放弃足球吧。”
    背对着东京的夜景，父亲如此说道。
    “你现在的行为，就如同你生来是狮子，却想在马戏团杂耍给人看笑话一般。王者要像王者一样，用獠牙统治草原。”
    “区区足球运动员，年薪也就不到两百亿左右吧？”
    难道只能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
    少年不想只满足于父母给予的东西，无聊地度过一生。
    【拿下世界杯，就是对我的存在最好的证明。】
    【情感、精神、梦想——现在驱使我前进的，就是这种非理性的东西。】
    他一边思考一边拐过转角，却突然踢到了人。
    “啊、对不起……”
    一个后背腾空而起。
    在玲王的目瞪口呆中，那个男生顺着楼梯一跃而下。
    砰。脚尖稳稳接住了即将摔碎的手机。
    “哦，还活着。”
    那个银白色的脑袋淡定地继续玩游戏。
    没有任何准备，超乎寻常的跳跃能力和身体素质。
    以及能将薄薄的手机用跳跃停球接住的技巧。
    “等等……你也太强了，足球部的？！”
    御影玲王兴奋地飞奔下楼。
    “啊。是有钱人家的儿子，给我钱……”
    那人仰起脸，露出半死不活、毫无锐气的神情。
    不踢足球，不搞任何运动。只想懒懒散散活一辈子，厌恶任何麻烦。
    ——「真正的天才」。
    只要让他入部，全国大赛的优胜说不定唾手可得。
    “有意思。你保持原样就好。”
    梦想近在咫尺。
    御影玲王从未如此心潮澎湃。
    “来和我踢足球吧！你可以成为世界第一！”
    【然后、我一定要得到那梦寐以求的金杯！】
    【那是专属于我的、独一无二的宝物。】
    ...
    “御影选手身份特殊，不能给别人签字。”
    柏崎智江拦住那名男孩：“足联之后会举行新闻发布会，欢迎届时关注。”
    少年取走了一些课业材料，又和足球社团的部员打了招呼。
    她跟在他身后，一边欣赏精英学校的美丽校园，一边见证了少年在师生之间无与伦比的人气。
    当太阳缓缓落入云海，两人又一次坐上了车，驶向商业区。
    嘈杂的酒馆，这里挤满了聚餐的大学生与上班族。
    高声喊叫的服务员擦身而过，少年紧跟在女人身后，如同闯入了陌生的世界。
    “啊——智江！！！”
    点单的老板娘发现了二人。
    她那丰腴的身躯笨拙地转过来，围裙摇摆得海带一样。
    “好几年没见你了，终于回国了？”
    御影玲王看着女人寒暄。
    在弥漫着酒气和炸物香味的暖黄灯光下，她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只是唇角微微勾起。
    “……那我还是老样子。”
    智江敲敲菜单：“你想吃什么？”
    “我……”
    少年看着挤满各种餐食，鲜红标语穿插其间的塑料纸片，不知从何下手。
    “真俊的小男友！”老板娘故意道，“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
    “是我负责的足球选手。”女人纠正，“你给这孩子推荐下吧。”
    “那～就这个兜煮套餐吧。”
    老板娘笑眯眯道：“讨个好彩头。”
    “是因为鲷鱼（Tai）……”
    因方才的打趣，少年的脸颊有些微红：“和「おめでたい」(庆祝）谐音吧，谢谢您。”
    “是呢是呢。”
    老板娘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扭着步子离开了。
    ...
    柏崎智江的「Highball」端了上来。
    威士忌调入苏打水，痛饮一口下去，清新的柠檬香气随着气泡在口中爆裂开来。
    她吐出一口长气：“Blue  Lock禁酒……我实在是想念这个味道。”
    “教练以前经常来这家店吗？”
    因为未满18岁，御影玲王的面前只是一杯冰茶。
    “对。”
    智江敲击着桌面，目光向窗外飘去：“物美价廉，老板娘也很和蔼……这个Highball的味道，陪伴我度过了整个大学时光。”
    “您是因为梦想才出国进修的吗？”
    柏崎智江又抿了一口酒：“有个和巴塞罗那大学的交换项目，还可以在当地的体育康复中心实习……不可多得的机会。”
    “那边的薪资可比国内高多了。”
    她笑了笑：“是不是觉得这些很俗气？梦想、羁绊之类的……你正是追求这类事物的年龄。”
    御影玲王不知如何回应，握紧了杯子。
    “那个服务员，每小时大概能赚1000円；老板娘的酒馆运营得当，年收约1000万円。”
    柏崎智江撑着脸，懒声道：“不管是为了钱，还是为了梦想，大家都在努力前进。”
    “你也是一样吧？”
    “明明可以轻松地接管你父亲的商业帝国，动辄数千亿的资金，却选择在Blue  Lock拼命地挥洒汗水……”
    “你的这份勇气和决意，是十分珍贵的宝物。”
    “?～～鲷鱼～～?兜煮套餐——！！！”
    厨房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连服务员都扯着嗓子，唱起七扭八歪的调子。
    “？！”
    御影玲王惊恐地瞪大眼睛。
    老板娘呈上那道料理。
    鱼身浇着色泽浓郁的酱汁，辅以豆腐和萝卜，散发着清酒与味淋的鲜甜。
    “风抚～海浪涌?～～鲷舞～春水清?～～”
    老板娘唱起激昂的小调。
    她一直梦想到国外学习歌剧。
    后来与丈夫在繁华街区开设了一家小酒馆，独特的歌喉吸引了众多常客。
    “观此景～心欢喜～万家灯火～今宵明☆☆☆——！”
    阵仗比较夸张（意外地成为了招牌）。
    可柏崎智江很喜欢老板娘的歌声。
    女人将一块鲍鱼烧送入口中，露出微笑。
    “鸣门骨！竹马！小龙！大龙！”
    两名服务员拍着手冲到少年身边，怒声念出不同骨头的名称。
    （据说完整集齐鲷鱼的骨头便能称心如意）
    “教练……柏崎教练！？”
    御影玲王整张脸都红了，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对面，只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
    “是这道菜的附赠服务。”女人淡定道，“大家都在祝福你哦，很开心吧？”
    “鸣门骨！竹马！小龙！大龙——！”
    难得触发了隐藏菜品，邻桌的大学生也跟着喊起来，兴奋地举起酒杯。
    【你的这份勇气和决意，是十分珍贵的宝物】
    场面一片混乱。
    柏崎教练坐在对面，强忍笑意。
    【让他觉得自己是无价之宝……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激动人心吗？】
    喧闹而欢乐的人群中，御影玲王攥紧了拳头。
    悸动来得悄无声息。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