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2章 小五

    江云骓发现那只猴儿的厨艺挺好的，明明很普通的一碗面，却让他食指大动，不像随风，这么多年了煮出来的东西还是狗都不吃。
    许是看了他伤口的缘故，那只猴儿非要守着他，被扔出去后，她就坐在门口守着，不肯离开。
    第二日一开门，看到蹲在地上睡着的猴儿，江云骓的眉头很轻的皱了一下。
    他不需要有人守着自己，他只需要有个人打扫祠堂，守着这个家就行。
    江云骓把猴儿叫醒，也不管她听不听得懂，盯着她说：“我不是个好人，我买你回来是让你给我做事的，你如果真的听不懂人话，非要发疯，那我就把你送到疯人塔去！”
    这世上的可怜人多了去了，他并非神佛，没有普渡众人的心。
    猴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些被吓到。
    说完这句话，江云骓开始重新教猴儿规矩，这次她明显学得认真很多，夜里也不再来门口守着他了。
    府里的伤药都是最好的，御医也时不时的来为他诊治，江云骓的伤很快好了起来，又回到御史台没日没夜的忙。
    随风忙着筹备婚事，也没时间回忠勇伯府，偌大的府邸只剩下那只猴儿。
    猴儿其实也是有名字的。
    她家很穷，兄弟姐妹却很多，她排第五，家里人都叫她小五，五岁那年家里闹饥荒，她被卖给人牙子换了粮，从此就没了名字。
    小五太瘦弱了，长得也不好看，人牙子天天打她，骂她是赔钱货，后来把她贱卖给了一个耍猴戏的人。
    那人见她有天赋，就教她演猴戏。
    小五学的卖力，演的也好，帮着挣了很多钱，可她还是吃不饱也穿不暖，她很想家。
    她偷偷攒了钱，想要回家看看，然而没跑多远就被抓了回去。
    那人非常很气，但还需要她演猴戏，不能打断她的手脚，就拔了她的舌头，用铁链把她拴了起来。
    从那以后，小五就跟猴子一起睡，一起演猴戏。
    久而久之，她也快忘记自己是个人了。
    但猴子的寿命没有人那么长，和小五一起演猴戏的猴子慢慢老去死掉，耍猴戏的人也老了，他不愿再走南闯北，准备卖掉她找个地方稳定下来，还让她自己选个新主人。
    那天去奴隶市场，小五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看上去很凶却很高贵的人。
    那人的年纪虽然大了一些，却长得很好看。
    他走在奴隶市场，没人敢靠近他，她也不想再被欺负，就壮着胆子去抱了他的腿。
    他果然买了她，而且脾气还非常好。
    他不打她也不骂她，甚至还让她洗澡穿新衣服，她下定决心要好好的演猴戏给他看。
    可他并不喜欢猴戏，连跟头都不让她翻，甚至不愿意让她靠近。
    她闹绝食也没用。
    但新主人让她住很大很大的宅子，每顿都能吃爆饱饭，她怕被新主人抛弃，只能学着适应新的生活。
    一个叫随风的人花时间教了她很多东西，但她太久没有跟人说话，什么都记不住。
    新主人再回来的时候她偷喝酒喝醉了。
    她其实不知道那是酒，只是闻过那个味道，之前她看到很多人喝过，想尝尝味道，结果就醉了。
    新主人挺生气的，直接把她扔了出去，后来她发现新主人受了伤，看上去像是快死掉了。
    她不想新主人死。
    她煮了面给新主人吃，这是她唯一会做的东西。
    新主人吃完却还是发了火，为了不被扔掉，她这次很认真的跟着新主人学了规矩。
    新主人离开后，府里多了位白发苍苍的老先生。
    先生教她识字，叫她规矩。
    她每天都打水来把祠堂的牌位仔仔细细的擦一遍，再把地拖得干干净净，然后去学写字。
    新主人总是不在家，她一个人守着大大的房子，每天都重复的做着一样的事。
    不知不觉，就到了冬天。
    一场雪后，新主人又回了家。
    先生教了她很多，她已经知道新主人的名字，他叫江云骓，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先生那日正好也在，她站在先生身后，用新学的礼仪向新主人行礼。
    新主人的表情很淡，并不意外，也不惊喜。
    他与先生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她出了门。
    他的马车很大，地下铺着厚厚的软垫，车里还有炉子，暖和极了。
    新主人带她去成衣铺买了厚厚的冬衣和厚厚的鞋子，还有冻伤药。
    回去的路上，新主人问她：“你已经学了很久了，现在可听得懂我的话？”
    她用力点头。
    新主人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了想，写下“小五”两个字。
    她练字的时间不长，字写得歪歪扭扭的。
    “小五？”
    新主人念着这两个字，她高兴的弯眸。
    好多年过去，她终于又有了名字。
    新主人又问了她好多问题，但她认的字还不够多，答得也不够好。
    不过新主人没有怪她，还带她去了一个新的院子。
    这个院子比她现在住的地方小多了，但到处都挂着红绸，里面还有两个穿红衣服的人，非常热闹。
    新主人被恭恭敬敬的迎了进去，但所有人都离他很远，很害怕的看着他，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一下子冷清下来，所有人都不笑了。
    新主人喝了一杯酒，放下一些东西就走了，有人追出来挽留，新主人却头也没回。
    坐上马车后，她听到新主人说：“以后你的事有小五做了，你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小五是她的名字，她以后要帮新主人做事。
    她愣了一下，高兴的点头。
    新主人却没有笑，眼眶甚至有点儿发红。
    她的唇角也跟着压了下来。
    她不知道新主人为什么会难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最擅长的还是耍猴戏，可新主人并不喜欢。
    回到家，新主人拿了坛酒，自顾自的喝起来。
    他不和她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口接一口的喝。
    雪融在酒里，他整个人也融在雪里。
    她学的词汇还不够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觉得这画面让人眼眶热热的，心里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