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惊风（4）

    大秦王国正宫娘娘韩国公主德妃的意外出事、失去之前毫无悬念的王后宝座、也连带着其子扶苏的册立王权继承人地位不保，这突然降临的“好消息”顿时搅乱了禁宫。
    秦王共有九个妃子，除了已经出家的赵国公主淑妃和被废的韩国公主德妃，还有羌戎国公主贤妃、燕国公主兰妃、魏国公主恪妃、楚国公主谨妃、齐国公主和妃、来自秦国本土的容妃和慧妃，禁宫冷暖就是大国政治的晴雨表。
    现在，来自赵国、韩国的两个妃子已经出局，燕国、楚国此时也是敌国，兰妃和谨妃的机会也注定被排除。剩下的争斗，就是魏国公主恪妃、羌戎国公主贤妃、来自秦国本土的容妃和慧妃、齐国公主和妃五个人之间的事情了。
    秦王所有的妃子都给秦王嬴政生育了儿女，现在兰池宫里热闹非凡，7、8位小公子、小公主都在牙牙学语、学步，年纪较大的公子扶苏、公子闾已经在读书了。
    秦始皇有多少子女？一直没有人能说清楚。史书有名可考的，只有长子扶苏，少子胡亥，公子高，公子将闾四人。有史书说秦始皇有1个儿子，其中公子将闾兄弟三人是胡亥一母所出的亲兄弟。史书中还有秦始皇第10个女儿被杀的记载，这样看来，秦始皇至少有儿女二三十人。
    据“专家”考证，秦始皇共有子女人。秦始皇的位子女，除胡亥其余人皆死于非命？这个所谓“专家”的说法很不可信，因为他做出推论的历史依据不可靠，甚至是对白纸黑字的误解！
    据史书记载：“六公子戮死于杜”，“十二公子戮死于咸阳”。公子高准备逃跑，又害怕家属被杀，只好上书，请求为秦始皇殉葬，胡亥准其请求。而公子将闾昆弟人，被迫“拔剑自刎”。胡亥不仅处死了他所有的兄弟，对其姐妹也不放过，史书还记载：胡亥将“十公主戮死于杜”。
    这里必须指出的是：“六公子戮死于杜”以及“十二公子戮死于咸阳”、“十公主戮死于杜”，不是指杀害的人数，而是指兄妹排行，即第六公子、第十二公子、第十公主。
    今日，我们最常见到、听到的说法是：“胡亥分两批杀了所有的兄弟姐妹，第一次把十二个哥哥砍头于咸阳的集市，十个公主在杜县被剁成肉块，相连坐者不可胜数；第二次在杜邮(今陕西咸阳东)又将六个兄弟和十个姐妹碾死，刑场惨不忍睹。将闾等三人也是胡亥的兄弟，最终也被逼自尽。”。这是多么的可笑啊！－－－－其中的10个公主，竟然被杀害了两次！
    由此观之，所谓胡亥屠杀所有兄弟姐妹的通俗说法，是根本经不住认真推敲的。这就是所谓治学不严谨，望文生义、断章取义、不动脑筋去思考导致的滑稽结果！谬种流传，贻害后世。
    和妃、恪妃姐妹两个立即结成了亲密小集团，容妃和慧妃也相互走动殷勤，只有羌戎国公主贤妃独自一个人作战。
    贤妃迟于德妃生育公子扶苏，为秦王生育了他的第二个儿子公子闾（不幸夭折，其原因我们以后在书中会写到），她又得到君王宠爱，无疑是最有优势的王后人选。贤妃肚子非常争气，后来又一连气为秦王生育了胡亥及公子将闾等四个儿子。
    恪妃此时已经生了两个小公主，她正为生育男孩而努力。兰妃收养了男孩子婴，可惜自己膝下所出是个千金。和妃此时也是膝下无子、公主好几个。容妃和慧妃此时膝下都是一子、一女。公子高的母亲是谨妃，不过作为秦王最小的儿子，此时他还未降生下来。
    兰池宫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妃子们原本还算融洽的邻里关系开始出现裂痕，彼此的奴婢、宫女们也开始彼此防范、发生摩擦、吵闹甚至打斗。众妃子也都借口兰池宫太乱，要求迁往别处居住。心照不宣的去处都是渭水南岸的上林苑，原来德妃的宫寝，那里也许更接近经常在信宫办公、居住的秦王嬴政，也就多一分胜利的把握。在众妃子的眼里，能独居上林苑，就是王后的宝座已经到手！
    在这种情况下，贤妃就成了遭到众人嫉妒的眼中钉、肉中刺。那贤妃出身羌戎国，算是西域胡人－－－这就是胡姬的来历。平常是妖媚异常、浑身是牛羊膻气，还酷爱钓鱼杀生、骑马射箭，本就与禁宫（兰池宫）恬然闲适的气氛格格不入。那贤妃就是一个蛮子，秦王为什么偏偏宠幸她？众妃子们心中不服！
    但是，现在还没有人敢于去公开招惹她，一方面怕触怒秦王，另一方面贤妃那“泼妇”非常厉害，就连出嫁时身边带来的几个贴身丫鬟也刁蛮的很，“硬拼”是不行的。
    禁宫的妃子们都把眼睛眼巴巴地盯住了内宫管事的宦官太监，尤其是咸阳宫内宫大太监常盛及宫伯嘉鱼赫。
    此时，秦国宫廷里的大太监还有兰池宫的管何、甘泉宫的金德学、长乐宫的谓素等人，太监管理机构的上司是宫伯，宫伯也就是实际掌握内宫大权的老太监，只是不再管杂事，但却负责禁宫宦官、奴婢的组织管理、包括嫔妃居所的安置。若能够获得他们的支持，无疑会给自己添加一些获胜的筹码。
    探望过尊太后华阳太后，秦王嬴政漫无目的地流连在上林苑的如画风景中，阴暗的的天色也掩饰不住那里旖旎的风景。那里的荷叶田田的池塘、长廊亭榭、层堆翠叠的篁竹、芳草幽兰、如红色彩云镶砌的石榴花海、流觞曲水、黄鹂和鸣，燕语莺声，无边的景致令他黯然神伤。
    对于德妃的背叛，秦王从内心里早就一再的原谅她了----人家本是韩国的公主，心忧故国也在情理之中，他反而喜欢她那样的率真而隐约生出怜惜之情。德妃，一个秦王第一个用情的女人，“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她婉约清扬的姿容，让秦王嬴政迷醉和眷恋。她聪慧温情的礼规和风范，让秦王尊宠而心仪。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十指尖尖像白嫩的茅草芽，皮肤白润像脂膏，颈项颀长像天牛的幼虫儿，牙齿排列像葫芦子。螓儿（似蝉而小）一样的方额、蚕蛾触须一样的细眉，巧笑的两靥多好看，水灵的双睛分外娇。）
    德妃的美貌，就是秦王的骄傲。嬴政忘不掉与她沐浴着阳光、和风吹拂、同车共载时候的动人场景，那曾经是多么美妙的时光呀：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将翱将翔，佩玉将将。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秦王眼含泪水，回忆着德妃的音容笑貌。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虽则如荼，匪我思且。缟衣茹藘，聊可与娱。
    （信步走出东城门，美女熙熙多如云。虽然美女多如云，没有我的意中人。只有白衣绿佩巾的那一位，才能赢得我的心。信步走出城门外，美女熙熙如茅花。虽然美女如茅花，没有我的意中人。只有白衣红佩巾的那一位，才能同我共欢娱。）
    秦王痴痴地冥想着，如果自己不是君王，又怎么会生出这些事端来？那样，就可以与德妃厮守田园、恩爱相守一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那样还能遇到德妃这样的女子吗？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妻说公鸡打鸣了，大说天色还没亮。你快起床看天色，启明星星光明亮。水鸟快要飞出来，去射野鸭和大雁。射中野鸭和大雁，同你一起做美餐。共享佳肴饮美酒，与你恩爱到白头。弹琴鼓瑟相唱和，生活宁静又美好。我知你性本勤勉，把我佩饰送给你。我知你心善体贴，把我佩饰赠给你。我知你对我恩爱，送我佩饰报答你。）
    秦王的万千思绪被突然传来的一声断喝，惊扰打断了！
    “什么人，快出来！”一阵儿佩剑急速出鞘的啸声。
    秦王的卫士们连拖带拎，从小径旁的灌木丛中、假山之下提出一个小宦官来。
    那个宦官惊恐不安地叩头不止，：“奴才因不熟悉园中路径，不慎惊扰王驾，-----大王开恩啊！”
    秦王宽容地说：“起来吧！----不过，你不是这园中的内宫太监吗？”
    小太监躬身答道：“大王，小的本是尊太后府上的奴才。这几日，才被派到上林苑伺候谨妃娘娘的。”
    秦王疑惑：“怎么，谨妃搬到这里居住了？”
    小太监：谨妃娘娘就居在上林苑集云庭飞云殿，是奉尊太后懿旨，日前才搬过来的。
    秦王心里想-----好快啊！祖后这样做，明显是要本王立谨妃为王后，唉！没办法，也只得从命了。
    秦王挥手：汝且引路，本王要去看看娘娘。
    绕过东华庭北侧的一泓湖泊、荷塘，经过滴翠庭，再向北穿越一片茂密的冷杉和胡杨混交林，集云庭就到了。
    正值午后未时，集云庭的院落中却是热热闹闹、不时传出欢笑声。
    小太监高声呼喊：“王上驾到！”一群太监、宫女们急忙迎出来恭候秦王。
    秦王走进宽阔的院门，谨妃与李斯的夫人楚湘躬身迎候，谨妃所生的公主躺在摇篮里，楚湘家的阿宝正在宫女的看护下玩耍。
    “给大王请安！---”
    秦王见到庭院的大树下，摆放着几幅大型刺绣，还有几双未完工的虎头鞋，不禁笑呵呵地拿起一只憨态可掬的虎头鞋仔细端详起来。
    秦王问道：“谨妃，你们这是在搞女红比赛吗？”
    谨妃：“回王上，臣妾正请李夫人楚湘，前来教习丝绣呢！---因为天气炎热难捱，就搬到屋外来了。”
    那楚湘出身楚国织户之家，缫丝、纺织、刺绣面面俱佳，又与谨妃同来自楚国、彼此乡音熟悉，两个人早就经常来往，情同姐妹，这些秦王都是知道的。
    楚湘鞠躬：“大王，谨妃娘娘心灵手巧，请王上观赏她的传神丝绣呀！”
    秦王急忙上前搀扶，笑眯眯的说：“李夫人请起，今后（见到本王）不必多礼。”
    秦王定睛观看，那张设好的大幅丝绢上，赫然绣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彩凤凰，栩栩如生、振羽欲飞。秦王禁不住叫好：“妙哉！神来之手啊！”
    谨妃高兴地说道：“王上请看这里----”
    秦王顺着谨妃手指看去，另外一幅刺绣绣的是一条云中蛟龙，鳞爪飞扬、祥云缭绕，不禁拍手叫绝！
    史载：战国时期，我国先民刺绣已很精美，这时期的刺绣用的都是辫子绣针法，也称辫子绣，锁绣。湖北江陵马山硅厂一号战国楚墓出土的绣品，有对凤、对龙纹绣、飞凤纹绣、龙凤虎纹绣禅衣等，都是用辫子股施绣而成，并且不加画填彩，这标志此时的刺绣工艺已发展到成熟阶段。这些绣品在图案的结构上非常严谨，有明确的几何布局，大量运用了花草纹、鸟纹、龙纹、兽纹，并且浪漫地将动植物形象结合在一起，手法上写实与抽象并用，穿插蟠叠，刺绣形象细长清晰，留白较多，体现了春秋战国时期刺绣纹样的重要特征。
    谨妃不好意思地说：“王上，这刺绣还是李夫人给画好的图样，臣妾和宫女们绣了月余时间了，现在还差个收尾。本想完全绣好了，再让大王过目，给王上一个惊喜。谁知，大王今日就来了。”
    秦王一语双关地说：“娘娘突然搬来上林苑，已经让本王吃惊了！”
    谨妃：“回王上，是尊太后闲兰池宫吵闹，又惦记小公主睡不好，让臣妾暂居此地的。”
    秦王意味深长地说：“是啊，尊太后是啥事都给本王想好啦。”
    楚湘打圆场：“娘娘尝试女功，还不是想秉承王意、母仪天下嘛！龙凤合卺、天地祥瑞、大秦功成啊。”
    合卺(jin)，是古代结婚仪式中的一项，《礼记》载“合卺而酳（yin）”，孔子的后人孔颖达注疏云：“以一瓠分为二瓢谓之卺，婿之与妇各执一片以酳(指用酒嗽口)，故云合卺而酳”。因此人们也把结婚称为“合卺”。
    谨妃羞怯地说：“王上，臣妾虽没有其他各宫中的娘娘们聪慧---能认识那么多字体，会弹奏那么多乐器，但臣妾知道，天下女子奉养祭祀、相夫教子、桑麻织作、缫丝纺纱、刺绣女工、夙兴夜寐，乃家国大事也。臣妾研习此道，也是盼望能以绵薄之力，节省些用度。若能为王上分担一分忧愁，为王上的国事尽一分心力，臣妾胸中也释然啊。”
    秦王感怀“：锦绣虽美，莫如谨妃真情！稻黍桑麻，耕种畜牧，国之本也！丝绸绢帛、百工千行（行业），国之兴也！谨妃虽厚重少文，然可谓重礼知义，本王幸甚，大秦幸甚！”
    楚湘含笑携子告退，众人俱各欢喜。
    谨妃身旁的贴身宫女轻轻推搡着她，耳语道：“娘娘，还不赶快谢过王上。”
    谨妃懵懵懂懂、诚惶诚恐拜倒：“臣妾自知愚钝，谢王上夸奖。”
    秦王嬴政笑盈盈搀扶起谨妃，“一起来看看小公主可好？娇如水桃啊，她可睡得真香！”
    谨妃身边的众宫女们压抑不止内心的狂喜，“苍天保佑，谨妃娘娘终于修成正果啦。”
    禁宫里的日子就是这样，各处宫中的嫔妃们和她们身边的侍女、丫鬟，都卯着劲支撑苦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有幸鹤立鸡群、争得上位，则鸡犬升天，众人那万般辛苦也就没有白费，自然是欢喜。
    大秦王国的又一位正宫娘娘诞生了，距离册封王后宝座，现在她只差再诞一个儿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