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葵拉特·卡丝托迪奥

    “陛下与圣骑士团长正在校场检阅骑士团，因此委托我代理她出席御前会议，全权处理有关比武大会的诸项事宜。”议事厅内，葵拉特扫视着坐在会议长桌前的大臣们，“各位大人有什么建议，尽可以向我直言。”她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的摆弄着胸前的徽章。
    那是卡儿可赐给她的一枚银色胸针，图案是圣王国的四翼圣徽，象征着圣王陛下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是圣王女赐予葵拉特摄政权的有力证明。
    议事厅里的重臣们面面相觑，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御前会议中遇到圣王女陛下缺席的情况，但躁动声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就安静下来，最后，坐在葵拉特对面穿着紫色华服的老者缓缓开口说道，“神官长大人既然是受陛下所托，那么向您献言建策便是我等指责所在。”他满头银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声音沙哑苍老，目光却很锐利，“陛下亲自检阅圣骑士团，可见对这次比武大会的重视，我们这些人也应该竭心尽力，为陛下分忧才是。”
    他是御前首相保迪普侯爵。按旧律，御前会议中圣王缺席时，一般都是由首相代理摄政。但卡儿可是由北境的神殿势力扶持继位的，而保迪普侯爵是南境第一大城市德博恩的领主，是反对圣王女继位的南境贵族势力的代表。在圣王国，贵族与神殿势力的南北对立已经达到了几近撕破脸的严重程度，让保迪普侯爵担任首相也是政治平衡的结果，自然谈不上对他有多少信任。
    不过这次，老侯爵出乎意料的没有对神官长代理摄政这种“违背传统”的行为出言刁难，轻描淡写的略过了这件事，还一改之前的沉默不言，对圣王女陛下准备举办的比武大会表现出积极支持的态度。这一反常态的行为让葵拉特意识到，这狡猾的老狐狸必定有所图谋，因此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御前会议的其他几位大臣都是来自南境的贵族，首相大人定了调子，他们便叽叽喳喳的出言附和。葵拉特心中冷笑，几天前，这些人还在以“国库空虚”
    “治安难以维持”
    “人手不足”等种种理由推诿拖延，等到保迪普侯爵表明了态度，他们又像脱胎换骨一般把之前说过的话统统忘却。财政大臣表示他可以筹集十万金币用来奖赏优胜者、布置赛场和大宴宾客，防卫大臣也表示守备队可以增招人手维持治安，他甚至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保证都城内一定秩序井然，连一起盗窃案都不会出现……
    葵拉特并没有多少耐心听这些滔滔不绝的废话，若不是考虑到会影响卡儿可的声誉，她真想把这些傻瓜和墙头草统统吊死挂在城墙上示众，御前会议中的大多数人在她看来都是草包，唯一值得防范的只有保迪普侯爵，这位领受圣王国最高荣誉——“九色”之一紫色的老者在先王时期就担任首相，极受先王信任，权倾朝野。如今虽然年事已高，却仍有相当的影响力，南境贵族更是唯他马首是瞻，他是卡儿可统治圣王国最大的阻力和隐患。
    此刻，这位老人正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葵拉特原本希望能从他接下来的发言中挖掘出他的目的，可这老狐狸说完开场白之后就像睡着了一样，直到会议结束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任凭身边的麻雀们叽叽喳喳。
    会议结束后，葵拉特最后一个离开议事厅。“把最近一个月跟首相有关的所有情报都整理出来交给我，现在就去。”她对身边的亲信吩咐道。等她回到白塔，负责情报工作的神官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并把一张布满字迹的羊皮纸交到她手中，葵拉特看完后，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这老家伙果然有目的，他也准备利用这场比武大会。“备车，去校场。”葵拉特立刻吩咐手下，她需要把这件事告诉卡儿可。
    校场位于王城西侧，紧靠御林军的营地，被厚重的城墙和尖刺铁门包围。当葵拉特的马车抵达时，这里已经被忠于圣王女的御林军精锐封锁的严严实实，她展示出卡儿可赐给她的徽章，守卫的军官才肯放她入内。不过，相对于外部的紧张气氛，校场内部反而冷冷清清，受阅的圣骑士团已经离开，偌大的场地上只有全副武装的凯文·梅利斯特和她姐姐蕾梅迪奥丝正在持剑对峙。卡儿可并没有在原本为圣王准备的高台上，葵拉特在场地边缘找到了她的身影，她孤身一人坐在训练休憩用的普通长椅上，正认真的观看两人的比试。
    在场地中央，两人间距二十步远，相对而立。蕾梅迪奥丝穿着一身银色的全身铠和白色的铠甲罩袍，这两件都是历代圣骑士团长流传下来的、历史悠久的魔法精品，而她手中的银色长剑更是圣王国家喻户晓的名剑——圣剑色法尔利希亚。这把自“十三英雄”时代便闻名大陆的圣剑拥有极强的力量，很容易让人沉溺其中而忽视自身的历练，所以蕾梅迪奥丝一向很少佩戴它。而现在，圣剑已然出鞘，狭长的银色剑锋闪耀着寒光，而蕾梅迪奥丝的眼神也如寒铁般森严冷峻，整个人如同一支弦上的利箭，散发出咄咄逼人的强大气场。
    不过只是陪练而已，姐姐竟然如此认真，连色法尔利希亚都用出来了。葵拉特心中暗叹，蕾梅迪奥丝是个只认可实力、一心追求武道巅峰的剑术白痴，能让她这样的人全力以赴，看来这个凯文·梅利斯特还真是不简单。不知道面对正处于巅峰状态、且全数装备了最顶级武装的圣王国最强圣骑士，这个来自异大陆的怪家伙能坚持多久呢。
    凯文的铠甲比蕾梅迪奥丝的还要厚重严密，遮面全盔，钢甲手套，全身板甲，护喉护腕一应俱全，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暴露在空气中，看起来活像一座会移动的城堡。虽然穿的像个笨重的铁罐头，可他的动作却灵活自如，视线也牢牢锁住蕾梅迪奥丝，似乎完全没有被全盔的遮面甲所影响。大概是用了某种可以透视的魔法吧，葵拉特想起这家伙是懂位阶魔法的。在他铭刻着复杂纹路的铠甲上，接替闪耀过各色不同的光芒，仿佛光河沿着他的铠甲流淌而过，熠熠生辉。
    他正在给自己施加魔法防护。葵拉特想起初见那天，他的铠甲曾轻而易举的抵御了自己第三位阶的魔法攻击。她咬咬牙，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家伙的魔法造诣说不定比她还要强，甚至有可能超过了巴哈斯帝国的那个老头子。他使用的也是信仰系魔法，葵拉特能感受到其中蕴涵的神圣气息，但她却一个都认不出来，也无法看出它们的效果。葵拉特皱皱眉，直觉告诉她，这些魔法的位阶可能比她掌握的最强魔法还要高得多。
    她心情复杂的来到卡儿可身边，圣王女陛下看起来则很放松，她正一心一意的关注着场地上的对峙，直到葵拉特走的很近了才发觉。“你来了，”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葵拉特坐到旁边。“御前会议如何，还顺利吗。”她问道，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场地中央的两人。
    校场上，蕾梅迪奥丝微微躬身，剑锋指向凯文，而凯文也学着她的样子举起手中的大剑，双方都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气氛逐渐紧张起来。
    “一切顺利。”葵拉特回答道，“会议一开始，首相大人就带头对比武大会表示支持，其他人也纷纷表了态。现在各项筹备工作已经在进行中了。我想，不出意外的话，如期举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保迪普侯爵带头支持？”卡儿可反问道，语气稍显惊讶，“这可真难得，他说什么了？”
    “这老家伙在会议上什么都没说，不过根据我了解的情报，他的长孙罗兰·保迪普近日回了首都。”
    “罗兰？”听到这个名字，卡儿可终于从校场中抽回目光，难以置信的看着葵拉特，“他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
    “人已经到了荷本斯，就在我们宣布举办比武大会不久后，”葵拉特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陛下，来者不善，罗兰这个时候回来，很有可能是保迪普侯爵早就安排好的一步棋。这家伙虽然混蛋，但实力却不容小觑，万一真的被他夺走了冠军，陛下您……”
    葵拉特没有再说下去，她能想到的，卡儿可自然也想的到。
    罗兰是保迪普侯爵最宠爱的长孙，曾被确认为是老侯爵之后九色的继承者，保迪普家族的继承人，一度被人称为“紫罗兰”。他实力强悍，与蕾梅迪奥丝不相上下，但性格却阴毒的多，曾在十七岁那年的比武大会上恶意杀死了三个挑战者，惹恼了一众北境贵族，最终被先王判罪驱逐出境。后来卡儿可继位后大赦天下，罗兰因此被免罪，但他仍然在外游荡，一直没有回来。这个时候他突然出现在荷本斯，不能不说是有所图谋。
    葵拉特有些担忧。保迪普侯爵虽然是南境贵族的领头羊，表面上反对卡儿可的统治，但暗地里却一直在打圣王女陛下婚姻的主意。他的野心并不拘于南境北境之间的小打小闹，而是放眼全国，希望通过联姻让保迪普家族成为整个圣王国真正的权力巅峰，而这次比武大会正好为他的图谋提供了一次难得的机会。倘若他的宝贝孙子罗兰真的在比武大会上出尽风头、夺得冠军宝座，再挟大胜之势当着全国贵族平民的面向卡儿可求婚，那圣王女的处境就会非常被动，形势会变得相当不利。
    卡儿可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忧虑，但只是一瞬间，她就恢复了镇定，“他不可能得到冠军，凯文会击败他。”她将目光转回校场上的两人，语气坚定的说道。
    与此同时，场地中央的蕾梅迪奥丝踏前一步，率先发起攻击，比试开始了。
    只是眨眼的瞬间，她的身影便突进到凯文面前，色法尔利希亚锋刃向前，直挺挺的向他面门刺去。凯文猝不及防，慌乱中举剑防御，然而蕾梅迪奥丝的反应比他更快，挺剑直刺不过是虚晃一招，她的手腕轻轻一扭，剑刃斜向上去，避开了凯文的防御，刺中了他的肩部。
    葵拉特咂咂嘴，能被这么简单的佯攻骗到，这家伙的剑术还真是不咋地。不过他这一身装备倒是硬的过分，色法尔利希亚可是闻名大陆的圣剑，这一击却没能在他的铠甲上留下半寸划痕。蕾梅迪奥丝借着冲击的反力退开半步，再度发起攻击，凯文匆忙招架，一副很狼狈的样子，他的肩膀，关节，腋下甚至咽喉多次被刺中，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蕾梅迪奥丝的攻击似乎对他完全不起作用，威名远扬的圣剑色法尔利希亚在他的铠甲面前，就像一副普通的弓箭面对着一座坚固城墙一样无计可施。
    凯文也好像渐渐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不再一味招架，甚至放弃了防御的动作，仅凭铠甲的防护硬接蕾梅迪奥丝的攻击发起反击。不过他的反击就像防御一样十分笨拙，横扫，顺劈，动作大开大合，连蕾梅迪奥丝的影子都摸不着，而且漏洞百出，他每挥出一剑，都会被蕾梅迪奥丝抓住两三个破绽击中，双方一时都无法战胜对方，渐渐陷入了僵局。
    你一下我一下，你打不着我我打不动你，这样的战斗没有任何观赏性可言，葵拉特很快就感到无聊了，然而圣王女陛下却看的津津有味，葵拉特不禁暗暗感慨，陷入爱河的女人还真是神奇。大概场上的两人也觉得这样无穷无尽的耗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便暂停了比试中场休息，葵拉特看见两人向场边走来。
    “岂有此理，你这身铠甲简直就是作弊。”蕾梅迪奥丝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它肯定也有弱点，我一定会找出来，在比武大会那天堂堂正正的击败你。”
    凯文什么都没说，只是点点头，无奈的笑了笑。
    “辛苦啦。”卡儿可迎上去，向两人各自递上一杯饮料，蕾梅迪奥丝一仰而尽，而凯文的动作要慢的多，还轻轻道了声谢。卡儿可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眸子中的笑意仿佛要流出蜜一般甜。“如何？”她问道。
    “陛下亲手调制的哦。”葵拉特适时的插进一句。
    “啊？”氛围变得微妙起来，卡儿可俏脸微红，凯文则显得有点受宠若惊，蕾梅迪奥丝捏着空杯子，迷惑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扫来扫去，没理解这是什么情况。
    “葵拉特！”卡儿可轻咳一声，低声呵斥她，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有点享受，“我不是……我是说……战斗，比试的感觉如何。”她的目光有些躲闪，最后干脆扭过头，看向蕾梅迪奥丝问道。
    “靠这身装备，应付比武大会是绰绰有余，但剑术太烂了，作为陛下的骑士，这个样子去参赛，赢了也很难看。”蕾梅迪奥丝毫不客气的说道。
    卡儿可点点头，“离比武大会还有一个月，该如何提升就交给你了。”她对蕾梅迪奥丝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今天就先到这里，你们都退下吧，我有些事情想和凯文阁下单独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