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稚气未脱戾根已种

    三声“哥哥”一和，出声的三个都是一愣，不由看向另两个，三人视线短暂交汇，一触就走。

    小黛玉一呆，向左看去，一男娃，也在看她；向右看去，一女童，刚进门，已看过了她，正奔向薛胖子。

    要不要啊？要不要啊？干吗早不出声晚不出声，非得和人一起呢？一起还不算，还非得来个两女一男，就算全是五短身材小盆友，它也很狗血啊！当是林黛玉薛宝钗和贾宝玉胜利大会师啊！不知道姐这辈子对这个特过敏呐！

    小黛玉内心吐槽，吐着吐着，卡了。林黛玉，自己不就是吗？薛宝钗，这小女孩管薛胖子叫哥哥的吧？！最后这个，正好就是贾宝玉？

    小黛玉木着脸，看向小男娃，很好，他身边全是男的，他也没半点儿嫌弃的样儿，还待的挺安然，也没使劲儿往自己之类的母属物种身上扑。鉴定完毕，肯定不是贾宝玉！

    呼，狗血就狗血吧，至少，他不是贾宝玉了！小黛玉万分庆幸。

    不是贾宝玉的男娃子，就是梅子青这厮脚跟前的那个三岁公崽崽儿，手还保持着拉扯他家“哥哥”裤子的姿势，脸却诧异的转了过来，看向小黛玉。

    小男娃心中诧异，这个妹妹，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知道那个坏蛋要人打死大英雄？唔，原来，这个妹妹不仅人美，还聪明，善良！真是个好妹妹！

    小黛玉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小小男娃评价为好妹妹了。擦干净了兜头淋下的满身狗血，调试好了心理，这之后，刚听到小女娃喊“哥哥”的激动，才泛了上来，渐至沸腾！

    薛宝钗啊，这个是薛宝钗，“任是无情也动人”的薛宝钗啊！红楼两大女主之一啊！因为自己的到来，原版林妹妹没了，这个薛宝钗，就是仅剩的唯一女主了哎！

    小女孩确实是薛宝钗，才五岁的，宝钗。

    薛宝钗知道哥哥出去砸自家生意的场子去了，匆匆跟出来，果然在薛记的金玉满堂找到了他，却还是晚了一步。

    离得老远就听到哥哥那嗓子“打死销账！”，薛宝钗心头一紧，提起裙子就小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了声“哥哥，住手！”

    结果，刚进门，就听到同时响起的另外两声“哥哥”，小宝钗不由循声望了一眼，竟是一男一女俩小娃娃。但马上，小宝钗就被哥哥薛蟠拉走了。

    薛蟠不赞同的责备道：“妹妹怎么来了？都谁跟着你？大过年的，你跑这儿来干什么？你一个人出来，丢了怎么办？街上老多拍花子拐小孩的呢！”

    小宝钗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听见哥哥关心的指责，撒娇的反驳：“我哪有那么笨叫人拐去的？而且，春嬷嬷发叔他们跟着呢，出不了事的！”

    刚刚自得完，想想来此的目的，小宝钗脸上颜色一转，教训起薛蟠来。

    “倒是哥哥你，出来干什么？你在这儿做了什么？可有为难人家掌柜的？还有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打人做什么？”

    薛蟠听了这一串儿的指责，牛脾气上来，气哼哼道：“你还小呢，不知道这些！总之，你别管啦，哥哥我自有主张！”

    薛蟠说着，见打架那伙人又停了下来，不由骂道：“谁让你们停的？打一打停一停，没吃饭啊？打，给小爷我接着打！小爷我说过了，打死算数！”

    “不许！不许打！”听了薛蟠的话，小宝钗大惊失色，眼见那边真要动起手来，忙忙也下起了命令。

    “打！”

    “不许！”

    薛家下人接到两个相悖的命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众人思忖，大爷素来是个疼妹子的，还是听姑娘的，先别动手的好。再一对眼，见大家想的差不多，便都撑着胆子站着不动了。

    薛蟠见了，气得一跺脚，恨恨对宝钗道：“你怎么回事？专门跟我作对来了？”

    宝钗得了哥哥的重话，眼圈儿慢慢红了，低下头去扯衣角，把好好的一角红绸扯得不成形状了。

    薛蟠最见不得妹子受委屈的样子，只好不耐道：“怕了你了！这个人，听你的，不打死就是了。”

    “只是，他得罪了我，不能放过他。那个，死罪啥啥活罪啥啥的？”

    本想说个成语显摆显摆，结果那词儿到了嘴边，死活吐不出来了！薛蟠见装斯文人不成，只好又回归直白路线。

    “反正，依着妹妹，不弄死他，行！但我得好好打他一顿，再叫他给我赔个礼道个歉！这样，总成了吧？”

    “好。”宝钗一口答应下来，她知道，这已经是难得的让步了，便没再多说什么。而且，这人得罪了哥哥，宝钗自然不喜欢他，开始之所以拦住哥哥，是知道打死人不好，哥哥就闯祸了。现在，哥哥既然已经答应留他一条命了，宝钗就觉得，叫哥哥打他一顿出出气，也没什么不好。

    五岁的小女孩不知道，她哥哥的打一顿，会把人家胳膊腿儿给卸了，再去掉人家的半条命。当然，她十岁的哥哥也不知道，街上这些平民自由人不是家里的奴仆可以随便打，而家里的奴才仆妇不是养的猪羊可以肆意杀。

    “不过，”宝钗见说动了哥哥薛蟠当先的第一件事，就开始劝说哥哥第二件事，“若是应了你，打完后，哥哥就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不想这回，薛蟠心思坚定得很，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

    “你先回家去，我还要去城南那家绸布庄！那家，也得关门！这些店铺，通通不许开业！”

    “哥哥，你疯了！父亲会打死你的！这都是父亲的心血呀！”

    “就是因为父亲天天忙这些，我才要通通打了砸了去！”薛蟠恼怒道。

    “你算算，父亲一年回家几天？你一年能见父亲几面？好不容易过年了，总该回家团聚了吧？结果他病倒在了这狗屎的扬州！”

    “妈急慌慌带咱们从金陵找来，照顾他，和他一起过年。他倒好，前天还咯血呢，今天也才勉勉强强能从床上爬了起来，不想，晌午一接了个帖子，就又不见了人影！”

    “他天天忙忙忙，有啥好忙的？咱们家钱还不够多？非得把天下的银子全搂回家才甘心啊！他这样忙着，图个啥？病成那样还尽想着生意！生意生意，是不是生意才是他儿子？他不是喜欢生意吗？我就把他的生意全搅黄了，叫他白忙！我就不信，这样了，他还不回家！”

    “他知道妹妹又长高了吗？知道妹妹喜欢读书吗？也就我赶走了先生，他才肯回家管一回，再请一个。谁稀罕？”

    薛蟠说着说着，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脸上什么时候有了泪都不知道。拿袖子胡乱擦了一把，又安慰妹妹道：“你别哭，你哭他也不知道，等他回来你去他跟前哭去！”

    小宝钗本是来带哥哥回家的，结果，这个笨嘴拙舌的哥哥，这回竟反说服了她，她也觉得，这些店，还是全砸了的好！

    想到写了大字想给爹爹看，结果却等不到爹爹的失望，再想到来扬州后见到爹爹蜡黄蜡黄的脸时的惊慌，以及今天听到爹爹带病出门后的担心，小宝钗的泪珠儿一串一串的落了下来。

    “嗯，那就砸了吧，要怎么砸，我帮哥哥！”小宝钗一边抹泪，一边问薛蟠自己能干点什么。

    “好，咱们一起，把掌柜的和店伙计全赶回家，再在店门口贴上封条！”

    薛蟠见妹妹想通了，答应和自己合伙干，立时兴奋地把自己的主意说了出来。想想，似乎不够彻底，便又努力想了想。

    “要不，咱们再放一把火，把店面烧了？”

    “这个好，这个利索！”薛蟠的馊主意得到妹妹宝钗的热烈响应。

    现场围观群众一直在老实充当背景板，听了他们兄妹的一系列对话。但是，听到这里，有人再也忍不住，跳了出来。

    “使不得啊！大爷，姑娘，使不得！”掌柜的在这家金玉满堂扬州分店干了二十年，是眼见这店由小做大，逐渐红火起来的，哪里能眼见这两个小主人胡闹，烧了店铺？

    可是，这两个摆明了就是来搞破坏的，要打消他们的主意，几乎是不可能的！掌柜的急的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只不停地说着“使不得！”

    “你这老货，一边去！就是你们这些老货，才把我父亲累病的！”薛蟠红着眼睛怒视着想来拉住他的老掌柜，带着些报复的恶意，说：“我就要烧了这个铺子！烧个干净！”

    小小的宝钗，眼似水杏，却瞪的滚圆，眸中则燃烧着熊熊怒火。她站在哥哥薛蟠身边，对着老掌柜，殷红娇小的唇，吐出生平仅生的恶毒。

    “对，烧了铺子，烧光光，一页账册也不留，全化了尘灰！叫你们这些坏人没地方去，全离我父亲远远的！”

    眼见大爷姑娘开始亲自动手在店铺里寻找起火折子来，老掌柜急的想骂娘。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真叫他们烧点铺子怎么办？正月初五，人人开业迎财神，自己却要歇业点火亏老本！亏了老本儿不算，再烧到了别人家店里，惹上官司，可怎么收场？

    别人？官司？收场？有了！老掌柜的张了手，拦住了搜寻的两人。

    “大爷姑娘，且住一住手，听老朽一言。若老朽说的不对，大爷姑娘再动手也不迟。若是老朽的道理真，大爷姑娘却先动了手，到时候，哪里后悔去？”

    “闪开，一边挺尸去！”薛蟠见了他就烦，推开他胳膊就走了过去。

    “姑娘？”老掌柜的无法，只好又看向小宝钗，指望这个能讲一讲理，再去劝住她哥哥。

    小宝钗本也要学她哥哥走开的，只是她人小力气弱，老掌柜的长在那儿似地，挡在她身前，她推不动过不去。本要发脾气，可是这人下一句话把她定在了那里。

    “姑娘想想，烧了自家铺子不打紧，可水火无情，怎么保证就只烧这一家呢？火势蔓延到别人家铺子里去，咱们就成了祸首！到时候，可怎么脱身呢？叫公差把大爷还是老爷拿了去？”

    正在放柜子的薛蟠听到这话，不屑道：“你骗人！别说烧到了别人家铺子，就是烧死了别家的人，也没人敢来拿我，更不敢去拿我父亲！咱们是谁？金陵薛家，‘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四大家族之一，你当是那些七品县令芝麻官就能随便动的阿猫阿狗家啊！”

    掌柜的听了，几乎要灰了心去。好在，之前那个赌，他赌赢了，姑娘果真是个晓事能说通的！她之前能拦住她哥不叫打死人，这次，她也拦住她自己和她哥，不叫闯祸。

    “哥哥，他说的是，我们家权势再大，也不好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烧了别人家去，名声也不好听！”

    小宝钗热血退却，理智渐渐回笼。这个时候，她又注意到了店里多出来的这些人。糟了，之前气糊涂了，竟把这些外人忽略掉了。他们出去了，说哥哥不好怎么办？家丑不可外扬，今天却尽在外人面前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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