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沉溺于夏日的橘子海——

    【温暖的阳光自厚实的云层洒落，但你却躲避着阳光，躲在阴影之下。】
    【你觉得，你应该是被夏天的暴雨困住了。】
    【被困在了那个十年前的暴雨夜中。】
    【因为即使是现在，你耳边的雨声依旧没有停歇。】
    【1990年，你出生在日本东京练马区的一个平常却又不平常的家庭当中。】
    【自记事以来，你便没有关于父亲的记忆。】
    【在你的印象里，母亲总是与不同的男人来往。】
    【她对你的一切都不闻不问，是个动辄就对你打骂的自私母亲。】
    【日子，就这样往后推移。】
    【直到那一天，那个夏日的暴雨夜。】
    【你推开家门，看见了被褥中，男人与女人交织在一起。】
    【被吓坏的男人，抓起了烟灰缸对你砸来。】
    【你的脑袋遭受重击，随后便是男人一阵打骂。】
    【他将发挥失常迁怒于你的闯入。】
    【年幼、满头是血的你呼喊着母亲，希望能得到母亲的帮助。】
    【可你最终没有得到帮助。】
    【你的哭叫挣扎，在男人与女人的眼中，只不过是添加情趣的一笔。】
    【那个雨夜里，对母亲完全幻灭的你逃出了家门。】
    【男人对你的讥笑声与女人的呻吟声混杂着暴雨声，淅淅沥沥地从房檐落下，灌入你的耳中。】
    【你被困住了，困在了那个夏日，那个雨夜当中。】
    【即使后来经过别人引荐，加入了当地有名的五和会黑帮，成了里面让不少同行闻风丧胆，心狠手辣的打手也是如此。】
    【二十三岁的你挽回不了你的童年，也救不了那个被困在暴雨中的你。】
    【你被童年的阴影困住了，变成组织里心狠手辣的讨债人——】
    “嘶...呋——”
    轻缓地往外吐出一口烟圈，蹲在街边的北澄实看了眼时间。
    他留着一头干脆的短发，穿着普通的黑色外套衬衫，黑色外套的袖口被卷起来，裸露出手臂。
    这无疑是毫无美感的男性穿搭。
    但那白皙俊美的相貌，还是引来了路边两侧女子高中生的连连回眸。
    他厌恶地看了眼那些大呼小叫的女子高中生。
    二十三岁的他已经见惯了这个社会脏臭污物。
    长期生活在阴影下，他看不得这些青春洋溢的美好事物。
    可他厌恶的表情没引来高中生的害怕。
    反而更激起颜值即是正义的她们又一阵惊叹。
    若不是这些小女生着急回家，或许还会赶着上来索要联络方式吧。
    北澄实没有搭理这些小女生。
    因为他的目标从开始就不是她们。
    又吐出烟圈，北澄实看了眼时间。
    觉得应该差不多到时候的他，将烟卷踩灭，向着目标的家中走去。
    这是一户两层楼的廉租屋。
    发黑脱落的墙皮，上下泛着红锈、吱吱作响的铁制楼梯，都足以说明这里的环境恶劣。
    不难看出。
    居住在这里的人，绝对属于日本社会中的底层人士。
    可北澄实却管不了这些。
    五和会不是慈善机构。
    就在刚刚，组织里给的最后还贷时间已经结束。
    他看了眼合约上面的借款人资料。
    借款人名叫七濑花子，欠下五和会本金二十万日圆。
    但高利贷的借款还息却不是这么算的。
    二十万日圆只是本金。
    一天的利息便是30%。
    二十万日圆的本金，一天纯利息便会来到六万日圆。
    七濑花子已经十天没有还款了。
    算上本金的二十万，再算上利息的六十万日圆。
    对方已经欠下五和会连本带利八十万日圆的巨款。
    这毫无疑问是无限利滚利的雪球方式。
    一般家庭根本不可能偿还得起如此庞大的金额。
    可这一切却与北澄实无关。
    染上黑帮高利贷的要么是急着借钱赌博、赛马的人渣。
    要么就是缺钱购买某类药品的瘾君子。
    不管是哪类人都绝不算什么好人。
    他自然不会有半分怜悯之心。
    不...
    说到底，他自己也是人渣。
    从走上这条路。
    催收第一个欠款人开始。
    他的手脚早就已经不干净。
    心也早就黑了。
    北澄实的脚步停下。
    他的目光扫视过面前的门牌。
    七濑。
    看来是这里了。
    他本来想伸手敲门。
    可手还没放上去，他就已经发现。
    面前的门只是虚掩着，根本就没锁。
    皱了皱好看的眉毛。
    北澄实向内走去。
    房间内很乱。
    鼓鼓囊囊的垃圾袋到处都是，根本就没有清理。
    地上的榻榻米也已经有点起毛，让人看了很不舒服。
    而在这任谁看了都会皱眉的垃圾满地的房间内。
    北澄实看见了一道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小女孩。
    穿着破烂白布衫，盘膝坐在榻榻米上，看上去不过七岁的小女孩。
    瘦瘦小小的身影，让人看见有种莫名的心疼感。
    而更让北澄实感到意外的是。
    小女孩儿见到他闯入家中，不仅没有半点害怕，反而愣了一下，接着便对他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
    往日的阴影逐渐在眼前浮现。
    一向沉默寡言的北澄实阴狠的眼神变得缓和了。
    他不想吓到孩子。
    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后。
    他压低了平时惯用的狠厉语调询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母亲在什么地方？”
    “我叫七濑花梨，母亲好像去什么地方看马儿赛跑了，还说什么这次一定会赢的。”
    七濑花梨半抬起头，大眼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突然闯入的男人。
    第一次见到除母亲之外的陌生人，她当然止不住好奇心。
    但与她不同，另一边的北澄实却皱起了眉毛。
    混账...把这么小的女儿抛下，跑去赌马了吗？
    一股子戾气逐渐从心中升起。
    “大哥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啊...”
    七濑花梨靠了过来。
    他本想伸手摸一摸七濑花梨的脑袋，可伸出去的手兜兜转转又往回收。
    可只是收到一半，手便被暖暖的东西拉住了。
    他低头看去。
    原来是七濑花梨拉住了他的手。
    他站在阴影里太久了，已经开始畏惧阳光了。
    可阳光却倏地伸出手，将他拉出了阴影。
    他的面色变得柔和，回答。
    “是有些不太高兴，工作上有点不顺利。”
    “那这个送给大哥哥。”
    手里，被塞了某样东西。
    他低头看去。
    那是一个穿着小裙子的布娃娃。
    “这是我的好朋友，花子酱，让她陪你玩，大哥哥，不要不开心好不好？”
    小女孩的小手拉住了他，小脸带着笑。
    北澄实却笑不出来。
    在这个脏兮兮的家里。
    只有这个布娃娃保存得完好干净。
    小孩子的纯真只知道他不开心，所以就把爱惜的东西给了他。
    那她自己呢？
    在这个值得被别人爱惜的年纪。
    谁又会爱惜她呢？
    在这个破破烂烂的家里，谁又会真正疼爱她呢？
    北澄实转头，他看了一眼外面已泛起红霞的天色。
    回头，又看向面前露出笑靥的七濑花梨。
    沉溺于橘色之海的夕阳下。
    他耳边持续许久的暴雨。
    似乎响得更加急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