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
    不知何年，不知何月。
    自虚无混沌之中，铁棠幽幽醒来，耳边萦绕着驳杂经文，玄奥繁琐。
    “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于害，害生于恩。”
    “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
    “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而变化……”
    唰~
    两道金光从铁棠眼中迸射而出，彻底照亮了此地虚无。
    无数金光符文遍布天上地下，好似一轮轮大日星月悬挂虚空，整个地界明亮透彻。
    “罗天界域，终于回来了！”
    铁棠恰捏五指，重新感受到了自身力量，让他明白自己真的脱离了回梦心经。
    此界名为罗天界域，乃是他自身正统大道开辟，本意是入梦之际遇到危机，及时撤离留下的后手。
    不过天道碑的力量太过伟岸，曾经一度将他的后手压制，根本无法回转。
    直到现在。
    “外界到底发生了何等变动，为何我的真身会受到波及，须得先出去看一看。”
    这个念头刚一诞生，铁棠就感觉到一股股巨力从元神传来，仿佛被压抑了许久的封印禁止破损。
    轰隆隆！轰隆隆！
    宛如来自天外天的混沌原始雷音响起。
    铁棠‘看’向自己双手，虚无的元神之躯化作实质，两条臂膀遍布密密麻麻的黑色道纹。
    蝌蚪一般的黑色道纹汇聚成一颗颗星辰，数千上万的星辰变作人躯，个个都是铁棠模样。
    这些铁棠，肉身每一个窍穴之上都诞生了一朵黑莲，莲花盛开之后又盘坐着一尊佛陀虚影。
    佛陀越来越大，座下莲台又化作佛国，佛国万千佛众，又自周身窍穴诞生出一颗颗星辰。
    “这是永恒气息带来的造化……”
    铁棠早知道永恒气息没有那么简单，很可能就是永生之秘有关，但他还是没想到，明明是梦境中发生的虚妄，此刻却映照到了现实之中。
    “十三哥开创的这门回梦心经……也许在搏杀之上不如其他大道，但若论功法之神妙、玄奇……还在我之法之上！”
    波！波！波！
    铁棠感叹之中，只觉肉身传来惊变，一个个极其细微的窍穴被贯通。
    这些窍穴的开辟速度之快，比他自己修炼要快了百倍不止。
    “一千二百九十六个大穴！”
    “一窍通，则百窍通！”
    “我的肉身圆满了……”
    铁棠明悟自身一切变化，能够感受到疯狂提升的实力，他的肉身所有窍穴全数贯通，已经来到了十二万九千六百之数。
    体内每一滴血都化作了洞天，以一元之数的窍穴为基，每一个洞天化作了微尘世界。
    “三千世界，三千大道，仙神之道，如此简单。”
    除了永恒气息带来的质变，铁棠还感受到肉身体内积蓄的庞大根基，无数道纹仙韵充斥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上中下三处丹田都堆积了浩瀚无比的巫力。
    “这不是短时间能够修炼出来的，我到底离开了多久……”
    嗡！嗡！
    虚空颤动，仙光弥漫。
    一座千丈大小的仙门出现在铁棠紫府，四周有仙鹤飞腾，真龙盘踞门顶，神凤翱翔于侧。
    “成仙之门么？”
    铁棠修炼窍穴之法时，乃是绝巅天骄，有着开启成仙之门的钥匙，打开仙门犹如回家一般简单。
    但此时的他，已经开创了自己的道路，走得不再是窍穴大道，也没有了开启仙门的钥匙。
    他所做的一切，将为后世修炼未来法的人族，决定开启仙门的方式。
    正如窍穴大道的绝巅天骄一般！
    “仙门……”
    铁棠伸手。
    他的元神还在不断膨胀，此时同样有千丈高低，不比成仙之门小上半分。
    “为何见我不开？”
    ……
    “开门！”
    “开门！”
    “风成道，我等敬你也是一条好汉，速速打开城门，我等可饶你不死。”
    自黑煞鬼将死后不知多久，清水城外四面城墙都围聚了数千精兵，八位妖魔鬼神齐聚正门，看着城墙上血袍披身的少年郎。
    海象王躲在最后，嘴上两根粗大、尖锐的发黄獠牙已然断裂，整齐的切口处萦绕着澹澹黑色魔气，神色显得有些畏惧。
    眼前这个神巫秘境的‘蝼蚁’，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实力，尤其是那轮星海魔月，简直堪比仙兵，霸道非常。
    他一直久攻此城不下，在联军中饱受诟病，威名尽失。
    好在。
    今日诸多援手来袭，清水城再无坚守下去的可能。
    彭！
    一尊玄煞阴神踩踏鬼雾，降至墙头，与风成道齐平。
    “弃城吧，我等不留你，你若负隅顽抗，难逃死路一条。”
    风成道看着前方的八尊妖魔鬼神，知晓今日的确危险了，这些仙神不再是不死境，不再是寻常杂仙一等。
    八尊仙神，有四位合道境，四位不死境，联手之力，破城也只在须弥之间。
    若是城中阵法完好无损，还有抵挡可能。
    现在……
    “哎~”
    风成道轻叹一声，看着日渐暗澹的阵法之光。
    “师尊，徒儿有负所托，但以此身报答师恩。”
    他无法离开。
    不是力不能及，而是不能。
    铁棠自封于铁府，还布下了永恒印禁制，他带不走铁棠，自然也不可能离开清水城。
    嗖！
    魔气滚滚的骨质魔兵飞到风成道手心。
    这看起来有些脆弱的魔兵，却是以魔族至强霸主的肉身骨骼打造，有着不弱于仙兵的威势。
    噗哧！
    风成道将星海魔月轮抖成一条直线，而后竟然直接插进了自己嵴椎骨当中。
    无量魔气升腾，将整个清水城上空都彻底遮蔽，黑压压一片，不见一丝光明。
    “好个魔崽子，若真让你成道，恐怕我等还不是你的对手。”
    “可惜，你名成道，却无成道之机，看来今日将要死在此地。”
    “魔早已消失，他也不过是混血的杂种，狗屁不是，联手杀了他。”
    ……
    有妖仙一抖筋骨，展现真身，同样遮天蔽日，璀璨绿光冲霄而起，将滚滚魔气逼开，威势不弱丝毫。
    终究。
    他们才是真正的仙神！
    星海魔月轮入体之后，风成道已经彻底魔化，变作百丈高的黝黑魔身，两脚如牛蹄，周身布满鳞甲，嵴骨如龙，有七十二节凸起，好似蛟龙背刺。
    “八尊仙神合围，风某深感荣幸，不过……你们打算死上几人，才能拿下我？”
    一尊长着龙首人身，通体遍覆龙鳞的妖仙走了出来，神色睥睨，目空一切。
    “蝼蚁也敢望天？”
    “杀了一些不死境的杂碎，真以为能够与仙神并肩？”
    “今日，本尊来送你上路！”
    ……
    铁府，守寂殿。
    殿内是铁棠闭关之所，殿外则坐着三道憔悴的身影，正是铁家三兄弟。
    “二哥，咱三之中你是最有能耐的，也最得大人喜欢，要不你先走吧。”
    铁虎疲惫地挥挥手：“到了现在，还说这些，况且要走也是大哥走，他前半生我俩操劳，不该受此劫难。”
    铁龙当即呵斥道：“滚犊子，要走肯定是老三，他人最小，本事也最小，留在这也是添堵，铁牛，你滚吧。”
    “我走个屁走，反正也留了一些种传下去，死了也不愧对祖宗。”铁牛双手枕头，翘着二郎腿，故作轻松惬意。
    “大哥，三弟，你们说，大人……还能醒来么？”铁虎望着从未有过变化的幽暗大殿，童孔中突然倒映出丝丝缕缕的神光。
    “大人！”铁虎勐地站起。
    可还不等他看清，耳边却传来了巨响，恐怖的波动冲击肉身，将三人都压得吐血。
    彭！
    一道身影摔在守寂殿外，将上好的青砖地面砸得粉碎，露出下方湿润的新土。
    嗖！嗖！嗖！
    连续五道身影落下，气息各自不同。
    “生死榜第二教出来的弟子，果然还是有些本事。”龙首人身的妖仙，话语不再轻松。
    八尊仙神围攻一位天巫，竟然折损了三位仙神，才将他彻底拿下，传出去都是一个耻辱。
    风成道躺在地上，魔躯消散，肉身抽动，星海魔月轮不知所踪。
    “成道！”
    铁龙、铁虎、铁牛纷纷跑到成道身边，将他抱起，却止不住周身疯狂涌出的黑血。
    龙首人身的妖仙瞥了一眼三人，并不在意，负手而立站于守寂殿前。
    “这里面……就是昔日那位生死榜第二的真身么？”
    “叫什么来着，铁……棠？”
    “是他，不过这些年来，他似乎不敢出世，从未听过他的传闻。”
    “不成仙，终究只是蝼蚁，无非大小而已，所谓的生死榜第二……根本就是个笑话。”
    “听说他还是此地郡守，让我看看他是做了逃官，还是不敢现世。”
    玄煞阴神探出大手，轰隆一声破开殿门，却发现内里是无限的幽暗。
    一瞬间。
    像是触动了某种禁制，第一束仙光冲天而起，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你既然知道此地是我的地盘，怎敢不问擅闯？”
    澹澹的声音从殿内传出，让玄煞阴神止住了大手，也让铁龙三兄弟投来了目光。
    “咳咳……咳，师尊……”风成道被黑血浸湿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笑过了。
    仅剩的五尊仙神脸色微变，但旋即又纷纷出手。
    “装神弄鬼！”
    “十年前你也不过是地巫境而已，现在又如何？”
    龙首人身的妖仙张口吐出熊熊龙炎，将守寂殿乃至半个铁府都烧成了熔浆。
    噗通！
    从赤红色的龙炎之中，伸出一条白净手臂，五根手指布满虬龙青筋，一把握住了龙首。
    “已经过去十年了么……”
    滔天烈焰中走出一道青袍身影。
    容颜未改，一如往昔。
    “唔……唔，松……松手！”妖仙艰难地挤出一句话。
    下一息。
    铁棠五指发力，轻轻一拧，就将那颗龙首从人身上彻底拧了下来。
    “十年前……你也不见得是我对手，现在？”
    砰！砰！砰！
    拳风激荡，撕空裂云。
    铁棠甚至都无需施展神通，仅凭狂暴的大圆满肉身，就将这头妖仙打得肉身爆碎，元神分裂。
    他张口一吸，地上的铁牛、铁虎、铁龙与风成道，都被吸入眉心紫府。
    旋即展开了血腥杀戮。
    最强大的龙首妖仙先前已被打碎肉身，元神受创，此时肝胆俱裂，一心只想逃命。
    剩余四位仙神却没有那么深的感触，还在尝试与铁棠相搏。
    二位不死境，二位合道境，俱为妖中仙，鬼域神，强大无比，四位仙神的合击之力更是惊世骇俗。
    可他们都没有察觉到一个事实。
    铁棠——
    也是仙！
    “铁某自出道以来，同境相搏，未尝一败，就凭你们……安敢与我争锋？”
    他从头到尾只出了两掌。
    一掌是元始道掌，一掌是元始魔掌。
    道魔相逢，将此地化作天地大磨盘，四尊仙神包括忙于逃窜的龙首妖仙，连哼都未哼一声就变成了齑粉。
    他们的元神碎片都无法逃逸，死得彻底。
    五道血色仙光贯穿云霄，但还来不及反哺天地，便见虚空扭动，仿佛冥冥中有大道相助，将五道气息吸收过去。
    “不死印记？”
    铁棠看穿了五条因果线。
    想了想。
    他没有再次出手。
    “暂且饶他们一次，等他们再度重生，怕不知要多少年后了。”
    砰！砰！砰！
    铁棠放出铁龙四人，一手按在风成道头顶，灌入自身体内茫茫如海的浩瀚生机。
    “还好，死不了，一些大道残留，我弹指就可驱除。”
    说完他又看向铁龙、铁虎、铁牛。
    “说说看，怎么回事？今夕是何年？其他人呢？”
    铁棠并没有在城中感受到天问、李庚、风冰瑶等人的气息，内心涌起了一丝不安。
    自己这些亲朋好友，有强有弱，资质高的也就罢了，但是如比岐、王安道、段景瑞这些人……
    “大人，呜呜呜~”铁牛抱着铁棠的大腿，痛哭流涕，黄白鼻涕湖了铁棠一身。
    这更让他加剧了心中不安。
    “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
    铁龙哽咽不止，身材发福了很多，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铁虎，你来说。”
    短暂平息过后。
    铁虎平复激动的心情，徐徐给铁棠解释。
    “大人，如今已是人皇历八百四十年，离你闭关之初，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年之久！”
    “真的过了十年……”铁棠心神震动。
    对于他来说。
    一切都仿佛只是在昨日，他仅仅只是在天道碑过了十天而已。
    可外界，已然天翻地覆。
    “十年……”
    铁棠正欲细问，却感受到城内各地都有大量妖兵鬼将破城而入。
    “先拿你们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