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番外—张三的回忆（下）

    虽然知道这样旱的天，地里的收获注定不多，但是被蝗虫一卷而空，还是让人恨的眼睛出血。
    全村人还没有从这种打击中回过神来。
    西北边发生了山火。
    烟尘四处飘散，笼罩在望山县的上空。
    栗山村长吓得不行，和半山村、前后刘村等几个村子的村长定了规矩，严禁携带火种上山，违者逐出村子。
    山火之后，整个望山县的空气都非常污浊，出去走一遭，回来鼻孔里都是黑灰。
    他们这边的山无事，但一座山都飘满了黑灰，替他们挡住了这些山火灰烬。
    有人一开始没注意，照常上山砍柴。
    但是这些人回来后都开始咳嗽，咳出的大块黑色的浓痰。
    有人吓坏了，去城里看大夫，结果说是得了肺病，开了些清肺的药。
    然而没有人彻底痊愈，许多壮年汉子就这样染上了咳疾肺病，根本没有力气做事，一个家里的顶梁柱几乎成了废人。
    那段时间，村子里总是弥漫着药味和哭声。
    张三心惊的同时也觉得侥幸。
    平时他家两口子都勤快，一有空闲就去山上，这次山火之后总觉得心里慌慌的，便没有上山，谁知就躲过一劫。
    那段时间，望山县所有的庙宇都香火旺盛。
    山火余威未消，还没等大家喘口气，地动了。
    张家夫妻那时正在院子里做事，孩子贪睡，正在屋里睡觉。
    一阵剧烈的摇晃，打翻了张娘子的洗衣盆，也让修竹篾的张三差点砍到自己。
    夫妻俩对视一眼，连忙跑去将熟睡着的孩子从屋里抢了出来。
    到了院子里，地动更加剧烈，他们的一个放工具的厦屋倒了，尘土扑了一院子。
    邻居家的夫妻俩刚好在屋里，直接被倒塌的屋子压住了。
    整个村子一开始像是凝固住了一样，直到后来才有人不停喊叫痛哭。
    张三抱着妻子儿子，在尘土飞扬中流出了眼泪。
    还要怎么样！还要怎么样！
    他们几乎要被接连不断的天灾逼死了！
    天灾结束，栗山村死了十几个人。
    都是在屋里或者在院墙边被倒塌的房子砸倒，然后在接连不断的余震中被闷死的。
    地动中受伤的也有几十人，其中又有三十多个因为家里无钱医治，陆续死掉了。
    几乎所有人家都有粮缸破了，里面的粮食不能吃了。
    村里一片哭声。
    野地里的坟头越来越多。
    张三一家的吃食比原来更省了。
    听说粮税还得交，而且必须用米粮交付，而他们家，就算将自家的种子都献上去，还不够。
    就算领了救济粮，他们也不敢多吃，开始一日一餐，吃完就躺着，保持一个饿不死的状态。
    他们家都这样了，村里更多人只能吃土。
    大家撑了几天，实在撑不住了，便商议着上山去打些野物。
    “山上的灰都落静了，只要戴上面巾，也能防着些。”
    张三心一横，找了本家兄弟们，也去了。
    一路都很顺利，打了野兔野鸡，连竹鼠都打了一窝又一窝。
    一群人高兴得不得了，继续前行，谁知遇到了一只大熊。
    张三的本家兄弟仗着身手不凡，掩护着众人后退，却不知为何激怒了那熊，被抓住咬死了。
    张家人红了眼，誓要为兄弟报仇。
    绰号瘦猴的年轻人，趁着众人与熊缠斗，爬到了树上。
    当那熊朝天怒吼的时候，举着一根破铁叉就跳下了树，直直戳进大熊的嘴里。
    险之又险扎破了大熊的脑袋，瘦猴也被抡到一旁，撞断了两根肋骨。
    众人又伤心又激动，这熊光是皮子就值不少银子，卖出去就算是死去的人家里也能有交代了。
    可血腥气引来了狼群，足有二十多只狼包围了他们。
    张三和同村人只得拼命，不然漏掉一只，都会让村里的人遭殃。
    付出了十来个人的性命，才将所有狼杀掉。
    那个时候，张三已经连手也抬不起来了。
    好在山上没了草木，声音传的远，有上山捡柴禾的人听到了，连忙找到村长将他们寻了回去。
    人回去了，大半个村都在哭。
    几乎人人挂彩，还有人永远离开了亲人。
    家家都是因为没米下锅才会去山上冒险的，可是还是接受不了最后那个“万一”。
    战利品都已经收回来，皮毛也剥了下来，熊肉狼肉都分给人了上山的人家。
    可皮毛怎么分呢？
    这东西村里人用不上，倒是有人能简单硝制，可接下来怎么卖？
    都是村里种田人，谁有人脉找到合适的买家呢？
    张三永远记得自己肩负着村人希望，来到城里时，一品鲜的掌柜对熊掌和熊皮的觊觎与压价。
    他们忍气要走，却被强压着卖了熊掌，最后还是同来的青壮硬将他接出去的。
    他也永远记得来到林娘子处，她是如何慷慨应下此事，并且预先给了定金。
    张三买了粮食和药回去，村长做主，将银钱分给了上山的人。
    解决了他们的一时之难。
    再一次上林家，林娘子要求他们帮个小忙。
    看见那一小块地，还有接连不断被挖出来的果实，张三和兄弟们的手都在抖。
    林娘子说，可以分给他们种子。
    张三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林娘子疯了。
    这么好的种子，真的要分给他？
    真的，兄弟们激动的眼神和捏在他手臂上的疼，都证明这件事是真的。
    林娘子没疯，她是救济他们这些人的善神！
    两种种子，张三如获至宝带了回去。
    连褡裢里沉甸甸的银子都没有叫他这么宝贝。
    回去将这件事一说，整个村子都沸腾了起来。
    “高产”、“两季”、“耐寒耐旱”“可储存一年到半年”每一样都是了不得的好处。
    更别提同时存在。
    没去过城里的人都觉得是他们疯了。
    可是来年的收获却让整个村子都疯了。
    所有种田汉都跪在田里大哭大吼。
    老天爷开眼！
    他们能吃饱了！
    年年顿顿都能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