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渺小

    那天夜里的星空很美，喝醉了的陛下也记得。
    那种绚烂又遥远，深邃又难以捉摸的美深想起来，甚至有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像是惧怕，又好像是别的。
    他仿佛梦里也还在那一片星空下。
    但又好像不是在凤仪宫，而是在四面看不见边际的一片草地。
    无眠就在不远处，她那双玉手在草丛里轻轻一摇摆，那草丛里就飞出来漫天的萤虫。
    仿佛满天星斗碎了，再往上看，萤虫的碎光与星辰渐渐连在一起。漆黑的夜空依旧黑，但是却越发绚烂起来……
    无垠的星空，有限的生命，作为皇帝的英琼楼似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他开始相信乃至坚信无眠说的那些话，这些星辰都是有生命的。或者它们曾经是有生命的。
    无眠曾说过，那些星辰太过遥远，遥远到其实它们有些已经死去，可那光芒却依旧还在。
    它们死去的时间或许比人们知道的盘古开天地还要早。
    曾几何时，他只当那是无眠给玉珠儿说的故事。
    此时，他却觉得也许是真的，这世间万物都有终结，那星辰为什么会没有呢？
    连星辰都会有终结，人的渺小真是如同尘埃。
    过完了储君的这个生辰，宫中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宫学里才是最热闹的，因为今年又来了好几个宗室里的孩子。
    这些孩子家里都已经耳提面命，都知道进了宫就不是家里的样子了，对陛下的皇子公主，他们都要客气的恭敬。
    玉珠儿身边也多了两个小伙伴，一个是怡王家的五姑娘，一个是康王家的嫡子。
    怡王家的五姑娘乳名叫如意，可见在家里如何叫长辈喜欢。
    康王家的嫡子是排行老大的，但是还没有名字，一般家里就叫大公子。
    出来了，就是康王府大公子，世子还没请立呢。
    这俩孩子都六岁，比玉珠儿大，但是看起来差不多的样子。
    无眠知道后，也叫人多关照这两个孩子。
    不管他们家里是什么意思，都不重要，讨好自己的孩子总比排挤自己的孩子好吧？
    结果就是，玉珠儿没有人排挤，六皇子有人排挤了。
    这也没人专门授意，就是大家说着说着就都远离了他。
    小孩子也是有圈子的，甚至他们的圈子更直接。六皇子幸亏是皇子，不然只怕就要被霸凌。
    玉珠儿不做这种事，她打过之后就放下了，见了六皇子的时候她只是不理他而已。
    但是她不理，别人看她眼色，只会更不理。
    反正宫学热闹的很，光是这一群小孩子，天天也是精彩的很。
    大公主的一年禁足终于到了时间的时候，她新的驸马人选也已经定下来了。
    姓周，家中没有爵位，父亲是文官，如今在礼部任职，从四品。
    选的是周家嫡长子周兴长。
    这位周公子样貌出众，但是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是个读书人，但是也不是什么冒尖的。
    去岁秋天的时候，无眠的五弟下场，可惜名落孙山，于是就闭门读书，只等下一次再试。
    周兴长一样是名落孙山，就有些颓废了。
    选这么一个人做驸马，可见只看的是他周氏的门风还不错。
    贵妃是不愿意，这一次她直接找英琼楼去反对，可没用。
    圣旨已经发出去，不管她们母女是不是愿意，周兴长也已经定下来，甚至婚事就定在了六月初。
    眼下已经是五月，这太匆忙了。
    不过婚事其实早就开始预备了，宫中也不会苛待了大公主。
    无眠去年就开始为这件事忙，不管做了多少，反正陛下是知道她去年就开始忙。
    两岁大的储君在外头跑着玩，他说话还挺利索，现在叫爹叫娘叫姐姐都利索。
    性子有点急，但是孩子很聪明，精力旺盛，好动又闹人。
    但是又不是那种闹的叫人烦死他的类型，也挺厉害。
    英琼楼日常的评价就是，象儿随皇后。
    无眠不想承认，但是其实象儿随舅舅。
    不过无眠不担心，赵冬时走了弯路，概因家里管的太松，储君从小就有人教导，不会那样的。
    象儿虽然是个闹人的孩子，但是对姐姐是最好。
    这一点也像极了赵冬时，赵冬时小时候也淘气的很，但是对姐姐很好。
    亲姐姐好，庶出的姐姐他也对她们不错。
    如今无眠那两个姐姐家里有什么事，第一个就都找赵冬时，他也确实给姐姐们做主。
    玉珠儿对弟弟的观感就比较复杂了。
    最疼他，又最烦他。
    好在姐弟俩不管怎么闹腾，都每天一起，亲得很。
    无眠不管孩子精力旺盛，旺盛就消耗。
    这么大一座皇宫，还没他发泄的地方了？
    无眠特地叫殿中省分了四个宫人，都是十岁上下的孩子，选的容貌周正，性格好，身体好。
    四个孩子就是陪着小储君消耗精力的，不用伺候别的事，跟着储君出去的时候别叫储君吃亏就行。
    当然不可能只叫四个孩子跟着，储君出去，身边跟着的人不少呢。
    “看好了，别叫有些孩子起了歪心思，仗着伺候储君作威作福，有这个苗头就调走。”无眠嘱咐杜康。
    别看宫人们是伺候人的，到底也都是人，心眼子一个也不少。
    正因不是完整的人了，能追求的反而就剩下钱和权了，打小伺候储君的宫人要是能一直留着，那可不得了。参照吕忠。
    “娘娘放心，奴婢们都盯着。”
    无眠正在跟人商议大公主出阁的具体事宜，储君就跑来了，一进来就告状：“娘，姐姐打我。”
    无眠……
    “嗯，姐姐打你是姐姐错了，但是你做了什么呢？”
    象儿后退一步。
    “是不是又欺负小白了？”无眠看他。
    象儿又后退了一步。
    “呵，我收回我的话，姐姐打你没毛病。滚蛋，再欺负小白我也打你。”无眠道。
    象儿再退后一步，然后嘿嘿笑：“姐姐最好了。”
    “打你哪里了？疼吗？”无眠又问。
    象儿摇头：“不疼，但是姐姐不能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