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算错了

    张家脚店第二天关门歇业。
    女掌柜匆匆的去了城里，到了午后，就来了一帮子人，将她才睡了没几天的绣床跟那些红木家具都装上驴车拉走。
    然后派了个洗刷的妇人，去对过寻见柳慕远，将一叠钱引交给了他。
    就算是被坑过也要信守承诺，更何况自己也没打算幸灾乐祸的看着她家破产。
    何必呢，都是为生活而打拼的人，想起女人那双生了冻疮的手，柳慕远叹息着摇了摇头。
    跟着妇人回到自己工作过的地方，女掌柜在店里等着呢。
    再看到他时，表情异常的复杂。
    怎么形容呢，是既欣慰，又难过，包含几分怨恨，还带着些许的不甘。
    柳慕远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只是让她派人重新的去买上一口铁锅回来，原来那口已经保养不当已经废了。
    等着锅买回来，就一起来到厨房开了火，当着他们的面开锅，并且将开锅的技巧都教给了胖厨子老张。
    然后回到店里，让女掌柜拿来纸笔，亲自写了七八种家常菜的烧制菜谱，里面的调料配比详细而又清楚，写完后递给她。
    说道：“娘子收好了，让张局平时多练，炒菜技术就是熟能生巧，有了这菜谱，你不但能解困，诚信经营的话，下半辈子也能衣食无忧。”
    女人赶紧的拿个锦袋装了塞到衣袖里，想了想不放心，又拿出来放进怀里的暗兜中，这才神情落寞的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柳慕远站起来告辞，转身走到店门口，终究还是折返了回来。
    将那一叠子张钱引放在桌子上还她，“娘子拿回去吧。”
    “啊~”
    女掌柜诧异望着他，有些不敢相信，“你不要了？”
    柳慕远点点头，“你现在落难，咱不能趁机欺负人。就是临走时劝你一句，做生意为人太刻薄处处算计，往往更加适得其反，望你好自为之。”
    朝她拱拱手，走几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说道：“对了娘子，猪脑子一个,陈醋泡透,文武火煎成膏药样，取出，细布摊，随疮大小贴之，能治你的冻疮。”
    说完离开脚店，径直的去了对过。
    “他··他居然将钱还给我了？！！！”
    这可是一百贯巨款啊，女人被震惊的瞳孔瞬间放大，呆呆的看着桌子上的那些银票。
    “你人为何这么好呢？”
    想起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羞恼的鼻子一酸，眼睛一红，跟着豆粒大的泪珠噼啪往下掉，嘴角颤抖着，哭泣的无比委屈。
    这回她是在怪自己，责怪自己真的不是个好东西。
    人家一个高风亮节的人，居然肯将已经属于自己的巨款再给还了回来。
    放眼整个大宋，怕是能够做到的也没几个人吧。
    人家当初莅临这小店，给咱带来滚滚财源，可是我又做了些什么呢，满心里只想着压榨算计人家。
    然后遭报应了，直到如今才追悔莫及，对不起，奴家真的知错了~
    忙完这事天色渐晚，吴家店铺生意兴隆，客人已经坐的差不多满员。
    老吴单独留了一张桌子在等，他闺女跟丘小乙也在，见到师父回来，吴霞小娘子起身去端来酒菜。
    “忙完了？”
    “嗯。”
    “那就恭喜郎君又赚到百贯银钱。”老吴笑呵呵的祝贺道。
    柳慕远笑了笑，“我没要，钱引还给她了，那长生库利息忒高，怕她吃不消。”
    吴掌柜父女闻言大惊失色，顿时对他重新的刮目相看，小处看大，这人是个纯粹的真君子。
    尤其是吴家小娘子，一句话听得心生摇曳，看师父的眼神已是充满了崇拜跟敬仰。
    只有丘小乙不一样，听见这话后懊恼的直拍桌子，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大哥你怎么想的，那娘们当初是怎么对待你的难道忘了，这可是一百贯啊！能让她心疼一辈子，真是的，没法说你。”
    吴霞小娘子白了他一眼，“闭嘴，你如何晓得喃师父的高风亮节，再瞎说奴可就打你了啊~”
    然后殷勤的给柳慕远倒了杯酒，“师父辛苦了，吃一杯酒解解乏。”
    原来昨天的时候，她在那个赘婿的撮合之下，已经正式的拜师成功，到现在兴奋劲还没过。
    “这女子完蛋了，现在满心里装的都是她师父，没救了。”
    小乙心里头吐槽一句，不敢得罪她，笑道：“三娘子说的小的能不懂，就是有点气不过罢了。”
    “师父吃菜啊，尝尝喃兄长弄得酥锅可还行。”吴霞不理他了，果然一心只扑在师父身上。
    吴掌柜对于现状那是相当的满意。
    柳郎君传授了手艺，店铺生意蒸蒸日上，等将来两个儿子也能讨上漂亮的媳妇，自己就退下来，一心的带孙子，安享晚年，如此一来，也就对得起那逝去的妻子了。
    想起亡妻有些伤感，觉得不合时宜，忙换了笑颜，问道：“郎君接下来打算去城里盘店？”
    “嗯，”柳慕远点点头，“想着明天开始跟小乙去城里逛上几天，一边是品尝对比下那些酒店的味道跟价格，心中好有个数，然后看着寻找合适的店铺，等定下来了，就过来接吴霞。”
    “师父带上我！”
    早就被小乙将消息透露给自己了，逛京城下馆子，都兴奋的一夜没睡呢，一听师父不带她，小娘子急了眼。
    “城里大得很，我跟小乙逛完了可以去城边租的地方睡，到时候你怎么办？”柳慕远摆摆手说道。
    “我寻客栈住，”小娘子咬咬嘴唇，“奴自己出房钱。”
    “不用，房钱爹给你出了。”老吴笑眯眯的说道：“郎君就带着她去见见世面吧，说句不好听了，孩子长这么大，汴京城没进过几回呢，每天就围着厨房打转了。”
    见吴掌柜这样说，柳慕远点头答应了下来，当然，她闺女住客栈的钱当然不能让人家出了。
    吴霞见师父肯带她，高兴的差点蹦起来，眉飞色舞的打开了话匣子，不断地询问丘小乙汴京城里的各种酒店摊点分布情况。
    到了翌日一早，柳慕远跟丘小乙来这边接她，小娘子换了身平时不穿的新衣裳，告别了老爹，高高兴兴的跟着他俩出了门。
    就在这时，对面脚店开了门，女掌柜疾步朝着这边走来，后头跟着胖厨子，手里拎着个小包裹。
    女人来到柳慕远跟前，双手果然已经包了猪脑膏，毕恭毕敬的朝他行了个深蹲万福礼，柔声说道：“好叫郎君得知，上月的工钱是奴家给算错了。应该是足钱五贯，都在这里了，请郎君拿去吧。”
    这是自己该得的，柳慕远从胖厨子手中接过有些沉重的包裹，顺手递给了小乙。
    询问道：“这猪脑膏可有效果？”
    “舒服多了，也不痒了，”女掌柜回答道，忽然就泪眼婆娑，哽咽道：“多谢郎君高义，奴在家中，已经为您设了长生牌，每日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