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长谈

    大家一阵喧闹，安小楼振臂一呼，四周都安静下来了，他见门里门外都是人，索性就爬到案头去，站在高处看着众人高声说道：“釜山城的父老乡亲们，釜山城的新居民新主人们，今天其实是个好日子，因为东瀛小鬼子，被咱们打跑了！”
    他这话说完，所有的人都振臂欢呼，群情激愤，那个提督是满头大汗。这高丽国在东瀛入侵之前，已经安享太平将近两百年了，两百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大的事件发生，因此这些贵族们都是做着寄生虫，躺在无数百姓身上吃喝拉撒，那提督自然也就不知道老百姓若是高兴起来或者愤怒起来会是什么样子了。
    “你们都是我安小楼从各处拉来的，不过你们记住，你们现在居住的地方，你们手里现在拥有的东西，你们的工作，咱们的码头，这些都是无人有权利去改变的，除非咱们自己不要了！”安小楼挥手说道，“好好的保住自己的家财，保住你们的工作和饭碗，这比什么都强！至于我安小楼，我是大夏人，现在仗打完了，我们得回国去了，隔得不远，就在这对岸，大夏，你们知道的。”
    那提督还在拿着帕子擦汗，他完全没听清楚安小楼的蹩脚高丽话是什么意思。那些老百姓以及官员们可都听懂了，因为这人是与他们日夜相处，带领士兵拼命保护釜山城的人，在他们眼里，安小楼的地位高于皇帝。
    安小楼的话里，意思其实很明显，其实这也是那些老百姓所担忧的。他们本来都是些贱民，或者是盲流，在釜山城里忽然有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可以穿得暖吃得饱，有属于自己的房屋和土地，这比什么都重要。现在他们看到安小楼居然都要被赶走了，心里自然也都不乐意了，一个个吆喝着，喊道：“新提督，滚蛋！新提督，滚蛋！”
    这些句子喊起来的时候还挺押韵，安小楼也十分满意，有了老百姓的支持，比什么都强，只要这里的老百姓认他安小楼，他就不怕高丽王会动强的。
    那提督一看，这还了得，这不是明摆着要造反么？他双手一挥，身旁的那些士兵们便冲向衙门口，要将那些老百姓给拿住，赶走国王派来的提督，这罪同造反！
    那衙门里的官员一看，更不乐意了，为啥呢？他们都出身平民，门口的这些老百姓里，就有他们的亲人，他们怎么能坐视亲人被伤害而不理呢？因此便也围住那提督开始理论了。
    安小楼又嘶哑着喉咙喊道：“都别闹，这位大人，您就别伤害老百姓了，我该说的该做的都做完了，现在要走了！”说完他蹭的从那长案上跳下来，大摇大摆带着小墩子和铁卫们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深深的看了那些人一眼：“保重！”
    这一句保重，使得在场的所有老百姓和那些官员都泣不成声，他们一方面是舍不得安小楼，另一方面也是隐隐担忧，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将随着安小楼的离去而离开。
    回到庄园里，安小楼看到丫鬟们在收拾东西，他皱眉问道：“做什么？谁让你们收拾东西了？”
    “啊？是管家说的，咱们要回国了，所以要收拾东西啊！”一个丫鬟愣了愣，回答道。
    “放屁，谁说咱们要走了，都该干嘛干嘛去！”安小楼喝退了丫鬟和小厮，自己叫人温一壶酒送到书房里，又喊小墩子来跟自己打扑克。
    这年代里当然没有扑克了，那是安小楼自己画出来的，并把小墩子教会，两个人时不时的就来斗地主。
    “安帅，我没看明白您的意思。”小墩子一边排着手里的牌一边嘀咕道，“咱们从不认输的，怎么这一次就这么轻易的走了呢？”
    “走？谁说我要走了？”安小楼甩出一张红桃三，瞪着小墩子说道，“你等着瞧吧，这一次，我要让高丽王至少一百年不敢惦记釜山岛。”
    “啥？一百年？乖乖……”小墩子相信安小楼的话，在他眼里安小楼就像是无所不能的神一样。
    “对了先别打了，快去请莫军师过来！”安小楼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顿时就坐立不安了。现在对于高丽这边，他心里倒是不怎么惦记，真正让他惦记的，还是严庆那边。
    “哦，我这就去！”小墩子放下手里的扑克转身就要走，又被安小楼拉住了。
    安小楼摸着后脑勺在屋子里来回兜转了几圈，而后说道：“走，去莫军师家！”他是个急性子，一旦想起某件事那是非马上做掉不可，若是让他在家里就这么等着小墩子去再把莫颜请来，那还不得把他急死才怪呢。
    安小楼急匆匆的带着小墩子来到莫颜住处，敲开门也不等通报便径直闯进去。
    “唉唉唉，安帅，您等一等，我家小姐还在休息呢！”那内宅的丫鬟见安小楼闯将近来，连忙拦住他。
    “休息？”安小楼皱眉，他抬头看看天色，现在不早不晚的，莫颜睡的哪门子觉？
    “是啊，我们小姐这两天有些发热，可能是生病了，她知道您忙，就不让我们告诉您，所以安帅，您还是先回吧。”那丫鬟也是好样的，在安小楼跟前愣是大气不喘一个，面不改色心不跳。
    “病了？我得去看看！”安小楼一把推开那丫鬟，丫鬟又要上前阻拦，早被小墩子一个转身给拦住了。
    “这位姐姐，您就成全我们安帅吧，我小墩子在这里给您作揖了！”小墩子嬉笑着说道。
    “你！”那丫鬟见安小楼已经蹬蹬蹬抬脚上了楼梯，看样子就知道是拦也拦不住了，便跺脚，把所有的火气都发在了小墩子身上，那一跺脚狠狠的就踩在小墩子的脚上，疼的他是哭爹喊娘，抱着脚直叫唤。
    话说安小楼今天来找莫颜，原本是有一件要紧的事要问她，可是却意外得知莫颜生病了，这比那件要紧的事更折磨他了，他咚咚咚就上了绣楼，跑到莫颜的房门口。因为紧张着急，开始还出了错，进了个小房间，见那里空荡荡不似有人居住的样子，这才赶忙退出来。
    “莫颜！”安小楼推开莫颜的房门，急匆匆的走进来，看到莫颜正斜靠在床上，手里还捧着本书，拿着个帕子，一边咳嗽一边看书，便着急道：“都病成啥样了？还在这里看书呢！”他一把把莫颜手里的书给抢下来丢开，又伸手摸了摸莫颜的额头，糟糕，是有些发烧了。
    “怎么生病了？”安小楼皱眉问道。
    “不知，就是吃了一碗冷饭，结果就耳红面热，前几天浑身似火，这两天军医给开了几副药，吃了好些了。”莫颜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难怪我说你这几天都没来烦我呢。”安小楼搬了把凳子坐下，“现在感觉咋样了？”
    “就是有些头重眼花，不能走路罢了，大夫说这些都是正常的现象。”莫颜说道。
    “寒食症……”安小楼心里也就清楚了，多半是女子本身就体虚气弱，再加上吃了一碗冷饭，激着了，这要是搁在他那个年代，抓去打一针就好了，只可惜现在并非是那年代，“那你要多休息，既然头重脚轻头晕眼花的，就不要再看书了。”
    “我问你，你怎么又空过来了？”很显然，莫颜还是喜欢见到安小楼的，这从她面色就可看得出了，之前她是身子虚弱的很，手里拿着一本书有气无力的在看，安小楼一出现，她就跟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样的舒服。
    “我本来是有事要问你，不过见你这么虚弱，还是算了。”安小楼蔫头搭脑的说道。
    “不行，到底什么事，你就快说吧，别让我着急了。”莫颜一激动，又咳咳的咳嗽起来。
    安小楼忙帮她顺顺背，他的手一摸到莫颜，嚄，这家伙身上那叫一个滚烫，谁说这就是稍微有点发热了？明显是高烧么！于是乎赶忙大呼小叫道：“快来人，弄一盆冰水和几条帕子过来！”
    丫鬟在楼下听到了，赶忙依言准备了送过去，上楼之后还被安小楼好一顿埋怨：“你们小姐都烧成这样了，怎么你们这些做丫鬟的也不知道帮她冰敷一下？”
    “回安帅的话，本来是有的，不过小姐说太冰了，就让我们撤了！”那丫鬟见安小楼那眦眉瞪眼的模样，就心虚的说道。
    “胡闹，你们可要把你们小姐给我照顾好了，否则我定斩不饶！”安小楼瞪起眼说道。
    “好了好了，别吓唬她们了，你下去吧小环。”莫颜一看安小楼那饿虎下山的模样，就赶忙拉住他的手，同时对丫鬟道，“去准备些饭菜，今儿个就留安帅在这里吃一顿便饭了。”
    丫鬟作揖退下，下楼来又狠狠的跺了小墩子一脚：“哼！”
    “唉唉，姐姐，你有什么火气？怎么往我身上撒呢？”小墩子无辜的抱着叫嘟囔道。
    “哼，还不是你那主子，一来就大呼小叫，骂这个杀那个的，哼！”丫鬟也是人，心里自然也就有气了。
    “嘿嘿，姐姐，那是你不了解我们安帅，他就是个纸老虎，别看他表面闹得凶，其实那心底里比豆腐还软和，好了，他若得罪姐姐你，我在这里替他陪不是！”小墩子笑道。
    两个人在这里说悄悄话就不提，却说安小楼在楼上，一张张帕子都浸泡在冰水里，从中提出一张来拧的半干，敷在莫颜的额头上，又看着莫颜躺好，这才算放心了。
    “好了，我没什么大碍了，你说吧，究竟有什么事？”莫颜看着安小楼认真问道。
    “我是忽然想起来了，这会子海上一定在开战呢，我这里又顾忌着高丽王那个老东西，不敢分身，却不知严帅在海上有没有什么难处，还有一个，我记得之前斥候在东瀛打探的时候，说东瀛有个割据一方的诸侯，不服管辖，自成一国，他叫什么来着？汪什么来着？”安小楼敲着脑袋，那个人的名字就在他喉咙里呆着，可他就是说不出那个名字。
    “汪荃。”莫颜随口就说了出来，“怎么了？你怎么忽然提起此人了？”
    “我是在想，这人既然是大夏人，或许他肯帮我们一把也说不定？”安小楼说道。
    “帮？”莫颜皱眉摇了摇头，“这汪荃在进入东瀛之前，就是一个惯匪，出了名的江洋大盗，大夏到处都在通缉他，否则他也不会跑到东瀛去了。而且他已经在东瀛扎根，这会称王称霸，连那东瀛皇帝都奈何不得他，你说他会帮我们么？”
    安小楼听后皱眉道：“我就是在担心这件事，同时又希望他能帮我们……他是一颗定时炸弹，就看到时候他爆炸时，是在哪一边了。”
    “这件事还太远了，我今儿个听买菜的丫鬟说，衙门里出事了，到底怎么回事？”莫颜更关心的，是眼前的安小楼。
    “还不是老把戏，派个提督过来，想要把咱们赶走，不过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呢？”安小楼笑了笑，“这件事基本上已经搞定，你我都不需再操心了。”
    “哦？”莫颜狐疑的看着安小楼，不太敢相信他说的话。
    “好啦，你要好好休息，不要看书，我来就是为了问你那件事的，既然你的答案是这样，那么我可能就要另想其他法子了。”安小楼轻轻叹了口气，他觉得虽然足利的兵力折损过半，但是要想彻底打垮他们，并拿下东瀛，只怕还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前途渺茫啊！
    “你能告诉我，为何一定要把东瀛拿下不可么？除了那个理由，你一定还有别的理由瞒着我呢。”莫颜始终是个女子，她的心思和感觉都是比较敏锐细腻的。
    安小楼怔怔的望着莫颜，脑海里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七儿。这段时间他在釜山岛与小鬼子打的热火朝天，什么不要脸的招数都用上了，为的不正是那个人么？
    “为了清平公主。”安小楼说道，“现在我也不拿你当外人，索性告诉你也无妨。”
    “清平公主？”莫颜是早就开过安小楼与清平公主的玩笑的。
    “正是，实不相瞒，她并非是真正的清平公主，她是皇上使了手段假充公主的人。”安小楼不愿意把自己的身世说出来，因此只好在七儿的身世上动脑筋了，他虽然不想欺骗莫颜，但是也不想莫颜知道太多，毕竟知道的越多，对她来说就越危险。老皇帝很狡猾，这从七儿被迫答应和亲这一点就看出来了。
    “什么？”莫颜吃了一惊，她心里一直都把燕武皇帝当作自己的长辈，因为基本上她是被当今皇帝看着长大的。莫颜对皇上的感情很深，就好象是对待自己的父亲一样，因此此刻听了安小楼这么说，自然是无法接受了。
    “我不信！你在污蔑皇上，他是盛世明君，又是一个治世之才，从来都是光明磊落的，怎么可能拿公主这样的大事来开玩笑？”莫颜一边说，一边连连头。
    “这个么，从某些方面来说，你说的没错，当今皇帝确实是个好皇帝，但是莫颜，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黑白两种颜色，也并不是只有好坏两种人。”安小楼道，“黑白之间有灰色地带，好人和坏人之间，有边缘人。”
    莫颜咳嗽两声，额头上的帕子滑脱下来，安小楼又替她换上一块冷帕子，而后把之前的帕子重新浸泡在冰水里。
    “你看，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个的。”安小楼看到莫颜的模样，便叹息道。
    “不要紧，你说好了。”莫颜说道，“我没事的，今天这件事，其实对此疑问已经很久了，既然打开了话题，索性就把它说透。”莫颜隐约觉得，似乎安小楼和所谓的清平公主之间，好像有些什么瓜葛。“但愿，但愿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儿女情长……”莫颜在心里祈求道。
    “我当年，离开了那人，你知道的，就是那个皇帝，独自出来谋生，游山玩水，走南闯北，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江南……”安小楼其实觉得很痛苦，为了圆一个谎话，他必须编出更多的谎话来，谎言一个接着一个，在他看来，那是对他爱的人的一种伤害。
    “这个，我曾听说过。”莫颜点头说道。
    “我当年来到苏州，后来遭遇岐王部下的追杀，就在那时，我遇到了七儿。”安小楼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个小乞丐瘦小的身影，以及她吃士力架时双眼里那璀璨的光芒，每次想到那个，安小楼就决心，以后一定要研制出巧克力的制作方法，让七儿她们吃个够。
    “然后呢？”莫颜凝望着安小楼，心里叹气了：“唉，这人，果然与那个所谓的清平公主是有瓜葛的……”
    “然后七儿救了我，那时她还是小乞丐打扮，我并不知她是女儿身，一直把她当作弟弟看，我们两个一起睡在桥洞里，一起分食一根油条……”安小楼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我们一起经过了许多事，她是我来到这世上之后，深爱的第一个女人。”
    “也是唯一的一个吧？”莫颜不无醋意的说道。
    安小楼深深望着莫颜的眼睛：“你说呢？”
    安小楼的这句话以及那个深情的眼神，多少给了莫颜一丝抚慰，她心里的酸涩缓解了一些，又强撑着问道：“后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和七儿就这样一直分散着……”
    “原来七儿是西域拜火教的圣姑，因为拜火教与岐王之间有经济瓜葛，所以他们不得不听命于岐王，可以说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得不处于敌对状态。”每次想到这个，安小楼的心里就万分痛苦。
    “好一对苦命的鸳鸯……能递给我一杯茶么？”莫颜挣扎着坐起来，“躺下太久，我会头晕。”
    “好！”安小楼去帮莫颜倒了一杯茶递给她，“再后来，我见到七儿时，她居然就莫名其妙的成了清平公主，还要和亲东瀛，你说，若是换作你，你会怎么做？”安小楼看着莫颜问。
    “呵呵，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安帅，你是个痴情种子……”莫颜勉强笑了笑。
    安小楼看出莫颜心里的酸涩，他抬起手，轻轻摸着莫颜的发丝，嘴里说道：“那是因为这件事发生在七儿身上，其实不止七儿，换作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这么做，我喜欢你们每一个人，我愿意为你们每一个人抛头颅洒热血！”
    “噗！”莫颜笑了，“那你不是得长七八个脑袋么？”
    “若是那样的话，也不错么！”安小楼嘿嘿笑着。
    “唉，我真想知道这位清平公主，她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居然能让一个男人为了她甘愿做这么多事。”莫颜捧着茶杯，靠着床头坐着，心里微微的叹息着。
    “莫颜，等这一次结束了，我想……”安小楼说到这里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什么？”莫颜一愣。
    “我想娶你行么？”安小楼看着莫颜认真的说道，“其实你看，你的全身呢，我该看的都看过了，该亲的也都亲过了……”
    “不需你再提那件事！”莫颜一想到那天晚上，心里就像是揣了几百只小兔子一样，既害羞又难受，那种感觉怪异极了。
    “好好，不说就不说，等你身子好了咱们再说这些，嘿嘿！”安小楼又开始耍无赖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