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高一下学期的第一堂数学课，林羽恍恍惚惚的度过了神奇的四十分钟。
    前二十分钟怀疑人生，后二十分钟放弃人生。
    数学五十分能不能考大学啊。这是困扰林羽后二十分钟的重大考题。
    林妹妹完全忽视了这堂数学课的小小插曲，其实对她而言，算出答案才是值得被关注的，刚才那水平只不过是正常发挥罢了。
    “数学课你要跟着老师走。”数学李一出教室，陈澈将埋在资料里的头一抬，看都没看林羽，语气中参杂着丝丝无奈。
    管太宽了吧，你当自己是我爸爸啊。林羽腹诽，与此同时闭上眼睛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切，反正他也看不见，白眼我爱翻几个翻几个。
    “…嗯，你说得对。”林羽在自我认知的预料中毫无意外的又当了一次弱鸡。
    林羽：林羽，垃圾！
    戚杉惊恐地转过头，惊恐地吞了口唾沫，惊恐地擦了擦冷汗，然后头也不回地把冷汗擦在了坐在他前面那位无辜人士的衣服上。
    林羽：我是被一区区凡人瞧不起了吗？呜呜呜…林羽，我也瞧不起你！
    戚杉还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陈澈岿然如山的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我去，这个大波浪线画的真是漂亮…林羽在这样不多不少的尴尬氛围中毅然站起来，拉起还在系鞋带的肖婧妍就跑。
    “诶诶诶，我鞋带还没系好呢！嘿，鞋子要跑掉了！！”
    跑到女厕所门口，林羽叉着腰喘着粗气儿，撇头看见肖婧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林羽慌乱的收拾好脸上的神情。
    “看什么看，老子要上厕所。”
    肖婧妍：“……”
    等我系好鞋带再去能憋死您老人家吗。
    从女厕所出来，林羽甩了甩手上的水，一脸的轻松加愉悦。
    肖婧妍已经适应了她这种常人不能理解的状态转换机制。
    “陈澈还挺罩你的嘛，还替你解了围。”肖婧妍侧过脸去，林羽猜不透这句话包含着什么情绪。
    “我看他就是想显摆自己算数算得比我好，啧，有什么了不起。”
    肖婧妍微张着嘴巴，惶恐地看着林妹妹撅起嘴，一脸不忿。
    肖婧妍：靠，这人脑回路是长回外婆的澎湖湾了吗，歪七八扭的能织毛衣了吧。
    回到教室，对上戚杉仍然凌厉的眼神，林羽撇了撇嘴，也不理会戚杉眼里喷射出的好奇。
    没错，是喷射。
    刚拿出纸巾准备擦手时，林羽面前突然多出一张写着各种英文字母加上阿拉伯数字的草稿纸，顺着草稿纸的来处，一只手坦然地收回。
    林羽转过头去，张了张嘴，又低头看了看递到手边的草稿纸，没摸清楚情况。
    陈澈见林羽没讲话，撇头看见身旁数学傻白甜呆滞地目光，微叹了一声，又把目光收回。
    “这是刚刚那道题的演算步骤，自己看。”
    林羽一愣，靠，这都直接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拿着张草稿纸想要羞辱我吗？
    看林羽还是没有动作，陈澈抬起头活动了活动脖子，再次转过身。
    天，他是要打我吗？
    林羽突然心虚了一下下。
    “看解题步骤，认真点儿。”
    陈澈说完这句话后，一愣，自嘲的笑了笑。
    我现在怎么这么像她的…老父亲。
    林羽听后下意识低头打量着摆在桌上的草稿纸。
    边装作一副认真的神情，心里边嘀咕：
    他真当自己是爸爸了，靠。
    注意到这小姑娘在草稿纸上飘忽不定、上下左右连环摇摆的眼神，陈澈好笑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向草稿纸的下方，点了点。
    “在这里。”
    戚杉不厚道的笑了一声，然后被陈澈的目光杀了回去。
    林羽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心里忽然紧张了一下。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紧张，林羽赶紧安慰暗示自己：他不是我爸爸不是我爸爸……
    很好，上课了。
    ————
    大课间。
    林羽重新拿出那张草稿纸打算细细研究。
    意识到自己手里竟然多出了一张充满知识力量的数学草稿纸，林羽就被这种扑面而来的神圣庄严的气质感染到了。
    我的天呐，林羽你真的是太勤奋努力刻苦用功了，大课间都不忘认真揣摩这数学的奥妙。
    我要是你妈的话，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感动的潸然泪下，然后这个月零花钱再多加二十块。
    林羽被自己努力学习数学的态度深深打动了。
    思量了半天，林羽决定还是秉持一下虚心求教的光辉美德。
    “陈…陈澈，这个…”林羽腆着脸往身体左侧缓慢移动了两公分。
    “把再计算。”
    哦哟，神仙哥哥果然神通广大。
    “哦…”林羽还没问完的话就这样生生又给咽了进去。
    大课间整整二十分钟，林羽徜徉在数学的光辉下无法自拔…痛不欲生…
    晚自习。
    经过上午自己认真的探索，林羽今天做数学作业时果然可以读懂题了。
    好吧，其实还是陈澈耐着性子从公式给旁边这位数学脑残中的佼佼者一点一点开始解释。
    林羽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位爸爸不对不对…自己这位同桌还是很乐于助人的。
    而且，真的真的十分有耐心。十分。
    上午林羽连公式都听不懂时，戚杉简直看不下去了。不对，应该是听不下去了，因为林羽不让他转头。
    “靠，林羽你算了吧，十位数加十位数你都算不清…啊痛！！林羽你…！！”话都没说完，林羽直接一本数学书砸过去，立马封口。
    真的是，非暴力不合作。
    陈澈也感叹自己今天耐心值爆表，他承认从初中以来几乎就没给谁讲过题，要讲也是把主要思路一交代就自己忙自己的了，更别提是这种用教小学生的方式手把手教学，连公式怎么推的都拆分讲解。
    好吧，实际情况其实是从初中开始陈澈周围就都是人尖中的人尖，数学尖子比比皆是，陈澈和他们提及数学，吃饱了撑死也算是业务上的沟通交流、切磋合作。
    第一次遇见像林羽这样对数学完全完全舍不得动一点脑子的人，陈澈充满了猎奇心理。没错，就是猎奇心理。
    他到最后直接停下自己手中的事，用手撑着头，看着林羽一步一步从默写公式开始，再到提笔做菜鸟级别的套公式运算的基础题。
    陈澈就想看看林羽这个二百五到底能二百五成什么样子。
    这一天，林羽感受到了数学妈妈第一次不再让她跪着讲话的温暖。
    周五下午放学，几个人忙忙碌碌的在收拾东西。
    戚杉边把练习册塞进书包，边侧着身子向林羽他们交代，“我明天下午要去学吉他，估计晚上会晚点儿到。你们到了先点着菜哈！”
    明天肖婧妍生日，这位出手阔绰的富家子弟准备邀请一众好友出去吃饭。
    说是一众好友，其实就是林羽、戚杉、申梦茹、隔壁班的班草…
    对，没有猜错，隔壁班的班草确实和肖婧妍有不浅的渊源。
    班草是肖婧妍她弟。
    其实还有一位，陈澈…
    林羽就搞不懂了，上学期同甘苦共患难才建立起的小团体怎么让陈澈不到一个星期就深入内部了呢…有奸细。
    当然林羽不是排挤陈澈，她还是很感激这一个星期以来神仙哥哥的悉心教导，尽管她仍然觉得大神辅导她数学总带着训练宠物的意味，但是她如今竟然可以做完三分之一的数学作业了，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迹吗，虽然这三分之一中有些还是需要大神点拨点拨…
    综上所述，林羽对陈澈的敬畏之心又多了几分谢恩的情绪。
    “我可能也要迟一点。”陈澈缓缓开了口。
    “没关系没关系，大神你想几点来就几点来。”肖婧妍收拾完毕在一旁等候，听到陈澈有些特殊情况后狗腿的应允着，完全没有平时女魔头的样子。
    林羽一脸不可同日而语的表情，冲着肖婧妍撇了撇嘴，表达了自己心中的鄙夷。
    心里却暗喜：哈哈哈哈哈…原来肖魔头也怵这尊大神啊，平衡了平衡了。
    呃？为什么要用“也”？
    周六一大早，外面竟然下雪了。
    等到林羽起床时，地上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雪势转小，拉开窗帘向外望去时，不再是“未若柳絮因风起”，而是“撒盐空中差可拟”。
    雪珠小颗小颗的在空中漂浮着，沉沉缓缓，风一吹，又变了方向。雪中的时间仿佛沉静的没了声响，只有雪花在白杨树上落脚安歇的声动。
    林羽喜欢下雪天，此时此刻的她望着窗外白得发光的世界，格外安静。她什么都没有回想，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静静的注视着其中一片雪花从天而降，起起落落、浮浮沉沉，在视线中划出一道歪曲的线条，最终消失在茫茫的白色中，再也寻不见了身影。
    林羽还没起床时，陈澈就已经坐上了车。他今天很早就起来压迫去邻市听竞赛讲座。
    前方的红灯亮起，车子缓缓停下。陈澈单手撑着头，胳膊肘抵在车窗旁，百无聊赖的侧头向道路一旁望去，早上起来得太早，不免有些精神不济，他皱了皱眉，双唇紧闭，又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
    陈爸爸瞧着后视镜，自己儿子本还是十六年如一日的面瘫脸望着车窗外，倏忽嘴角一弯，微微笑了起来，笑容持续了好几秒，身后的少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儿，赶紧把头低了下去，抿了抿嘴，再抬起头来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陈爸爸顺着儿子原来停留的目光向后看去，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在马路一旁堆了一个雪人，有人给它带了帽子围巾，还插了一根胡萝卜当鼻子什么的。
    绿灯闪烁，陈爸爸收回视线，踩下油门，车子又开了出去。
    少年与那个别人不以为然的雪人擦身而过时，又动了动嘴角，目光又停留在雪人脖子上的围巾短短一瞬。
    心里暗暗叹了一句：连条围巾都不会好好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