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混乱的时代

    庇护之塔中央大厅，月神神像前。
    坐在轮椅上的祭司长老恩格面朝神像，轻闭双眼，喃喃祈祷。
    大厅中寂静无比，落针可闻，直到驻守战士那恭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长老大人，狂风猎人哈夫丹求见。”
    恩格长老睁开双眼，道：
    “让他进来。”
    战士行礼退下，风尘仆仆的哈夫丹很快就进入大厅，他朝恩格长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祭司长老大人，我回来了。”
    恩格长老转动轮椅，微微颔首：
    “回来就好，我的孩子，愿月光的庇护与你同在。”
    “你这一趟狩猎做得很好，虽然带回来的猎物不多，但一位天启恩嗣的意义要比献祭大多了，中央高塔对每一位天启恩嗣都无比重视，你的功劳也定然会受到高塔的奖赏。”
    听了恩格长老的话，哈夫丹面露惊喜：
    “赞美月神！这么说的话我没有看错，她真的是天启恩嗣了?”
    恩格长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样出众的外表，以及连我都深感压力的超凡气息，再加上能够平安无事的进入庇护之塔的范围……她定然真的是高塔之国失落在外的天启恩嗣了。”
    哈夫丹顿时更加激动了：
    “那……那我们北山部落的供奉等级是不是就不用调整了？莉莉和哈尔也可以不用被带走了？”
    这一次，恩格长老却沉默了。
    “长老大人？”
    哈夫丹急切地呼唤了一声。
    恩格长老一声长叹，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纵使她真的是中央高塔失落在外的天启恩嗣，但我们也不确定她是天启者之中哪个族群，又是哪一位大人的后代。”
    “哈夫丹，你天赋出众，又是下一任庇护之塔侍从长的第一候选者，有些事情我也不会瞒着你……”
    “正如同我们和天启者之前那判若云泥的地位一般，不同的天启者也同样有着不同的地位，如果她是那些大人物的后代，一切自然好说，但若只是一般的天启者的后代，恐怕……依旧不行。”
    “不，我相信她一定是那些大人物的子嗣的！我也见过那些高塔来的使者，哪怕是最尊贵的使者，也没有她那样独特的气质，她的血脉一定非常高贵！没错！一定是这样！”
    回想着夏洛特那一举一动中流露出的与蛮荒截然不同的优雅，哈夫丹坚持道。
    恩格长老叹道：
    “这都要等高塔的使者到来之后才能确定，至于莉莉和哈尔，我想……就算这位天启恩嗣真的出身高贵，高塔也是不会让他们流落在外的。”
    “为什么？莉莉和哈尔只是两个单纯的孩子！他们没有荒兽的力量，也没有荒兽的威胁！这一切您是知道的！部落里的大家也都知道的！”
    恩格长老叹道：
    “但他们是高塔指定的人选，高塔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既然高塔认定他们受到了旧神力量的侵染，那么他们就一定受到了旧神力量的侵染，高塔从不允许被侵染的人游离在高塔的控制之外……”
    说罢，他又安慰道：
    “哈夫丹，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将他们送往中央高塔也并不是坏事，高塔无所不能，侵染同样可能会化为祝福……”
    “一旦去了高塔，他们不仅能够摆脱诅咒，更有可能成为高贵的天选之人，获得与天启恩嗣甚至天启者结合的恩赐！”
    哈夫丹却摇了摇头：
    “不，我并不期望他们成为天选之人，都说天选之人对于吾等凡俗来说乃是最高之殊荣，但一旦被选中，就再也无法离开高塔，终生都要侍奉神明与天启……”
    “莉莉是个自由自在的孩子，她讨厌被束缚，而哈尔又是个内向的孩子，遇到了委屈只会一个人默默忍受……”
    “我不想让他们失去自由，更不想让他们面对那些拥有着神灵般力量的天启者！”
    “哈夫丹！不得在月神的面前对天启者无礼！”
    恩格长老脸色微变，连忙斥责道。
    哈夫丹依旧一脸的不服气，恩格长老一声轻叹，无奈地道：
    “哈夫丹，你好好考虑考虑吧，纵使失去自由，在中央高塔之中侍奉神明也能过上比我们部落更加优握，更加安全的生活。”
    “更别说，如果没有了高塔的力量，你的孩子又能在旧神侵蚀的力量下坚持多久呢？”
    “是的，他们的确没有荒兽的力量，但我想他们的虚弱你应该是能看到的，我们是凡人，而凡人……是无法承受不该承受的力量的。”
    “哈夫丹，好好回去想一想吧。”
    “难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哈夫丹依旧有些不甘心。
    恩格长老沉吟片刻，道：
    “其实，若是你真的不想让你的孩子离开，倒也还有一种办法……”
    “长老大人，请问是什么办法？”
    哈夫丹顿时激动了起来。
    恩格长老看了他一眼，说：
    “若是有天启者或是天启恩嗣将你的孩子收为追随者，他们自然不用前往高塔侍奉神明了，只需要随侍宗主即可。”
    “不过……你要明白，成为天启恩嗣的追随者，从某种意义上讲就已经相当于失去了自由。”
    迎着祭司长老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哈夫丹心中微动，若有所思。
    “世界上哪有什么绝对的自由，任何人都不过是戴着不同的镣铐在生活罢了……哈夫丹，我有些累了，你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恩格长老微微一叹，下了逐客令。
    哈夫丹张了张嘴，缓缓点了点头。
    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而后转身离去。
    不过，就在即将离开大厅之前，哈夫丹又停了下来。
    只见他转过身来，犹豫了一下，说：
    “长老大人，天启者在魔灾之中拯救了世人，乃是我们的救主。”
    “对这件事，我从不怀疑，对天启者，我也一直心怀敬意，在我的心目中，他们一直都代表着世界上最为尊贵崇高的存在。”
    “只是，即使不提我的孩子，这三年来我们的部落已经足足连续提高三次供奉标准了，这已经超过我们很多族人的能力……”
    “长老大人，您说过天启者乃是仁慈的庇护主，但……他们真能永远如此吗？”
    恩格长老面色微变，斥责道：
    “哈夫丹！注意你的言辞！这里乃是神圣的庇护之塔！”
    哈夫丹连忙低下了头，道：
    “抱歉……长老大人，是我冲动了。”
    说罢，他转过身去，离开了大厅。
    目送哈夫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恩格长老收起愤怒，面露复杂。
    他一声长叹，自语道：
    “仁慈？就算他们不再仁慈，又能如何呢？”
    “毕竟……需要仰仗强者的庇护活下来的，是我们自己啊……”
    “这是一个连神明都会陨落的混乱世界，我们这些没有力量的凡人，不过是苟延残喘的蝼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