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人

    梁怡伸手握住陆程洄的手臂，小声劝道：“小洄姐，不就二十块钱吗？算了吧，别多事了，能早点回家就行了。”
    “回家”两个字说到了陆程洄心里，一股气突然就烟消云散了，拳头慢慢松开。
    陆程洄妥协了。
    车子先送梁怡回家，最后到陆程洄家，车费一共七十五块五，陆程洄给了一百，司机师傅找了二十四，另外五毛看来也是不想给了，倦意一阵阵袭上来，她不想多做争论，拿上行李下了车。
    陆家在城郊别墅区，是一幢两层白色别墅，别墅区内街灯灯光明亮，照得小区内恍如白昼。
    幢幢小洋楼裹在灯光里越发显得精致，像一大块翻糖蛋糕一样，让人想要窜到屋顶咬上一口，门口的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摇曳，偶有一片干枯的树叶在枝头上摇摇欲坠，看起来有一种萧条的美感。
    美中不足的是所有的楼里没有灯光，黑漆漆一片。
    陆程洄现在自家大门前，在大包包里翻了半天翻出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一路轻手轻脚地上了二楼，把行李袋放在自己卧室门口，陆程洄转了个身，往妈妈的卧室走去。
    卧室门关着，陆程洄本想进去看看，又想起妈妈睡觉一向浅眠，放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然后放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草草地洗了个澡，陆程洄就倒在了自己的床上，不到一分钟，陷入了深眠。
    尽管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疲惫，长年累月形成的生物钟还是让她在五点半就醒了过来。
    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阳光，房间里黑压压一片，陆程洄恍惚间还以为自己依旧在梦中，并没有睁开眼。
    闭着眼赖床一刻钟，陆程洄翻身下床洗漱。
    站在浴室刷牙，镜子里的人眼睛红肿，眼袋沉沉，轻易就能看出没有休息好。
    走出房门，对面的房门依旧紧闭着。
    她下到一楼厨房。
    双开门冰箱里被塞得满满的，什么东西都有，最下层放了不少零食，还有陆程洄最爱的果冻。
    每年春节她都会回家一次，每次回来冰箱都塞满她喜欢吃的零食。
    她这次回来没有通知陆芳，而现在距离春节还有三个月。她不知道，原来，每年陆芳每年迎接她回家，准备竟这样早。
    心里缓缓升起幸福感，热乎乎的。
    她从冰箱上层拿出两个洋葱和一把大葱。
    陆芳最爱吃她煮的洋葱粥，每次她回来，陆芳每天早上都会缠着她做。
    她煮饭的步骤是从网上学来的，没有特殊的步骤，也没加特殊材料，陆芳却偏爱她的手艺。
    这几年陆程洄在学校跟着煮饭阿姨学做饭，在厨房做事早就如鱼得水了。
    不到半个小时，一锅热乎乎的洋葱粥就端上了桌，飘香四溢。
    时间还不到七点，远没到陆芳起床的时间。
    陆程洄本想上二楼喊人下来吃饭，突然想起上医院要做检查的话必须空腹。
    她坐了下来，默默地喝了一碗粥，然后把剩下的粥放凉后放到冰箱里。
    吃过饭，她去了陆芳的房间。
    打开门走进去。
    房间里铺了厚厚的地毯，拖鞋踏在上面没有一点发出声音。
    床上，陆芳陷在柔软的席梦思里，缩在被子里小小的一团，脸色有些苍白。
    陆程洄看得心里有些难受，她总觉得，每一次回来，陆芳都瘦了一圈，也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而这一次，大抵是因为生病，她的脸似乎又小了些，肌肤白似雪，半张脸藏在被窝里，看不出呼吸的起伏，陆程洄心里紧了紧。
    她坐到床边，轻轻摇晃陆芳的手臂。
    此时，陆芳还在梦乡里。
    她梦见自家的不孝女打电话来说就算她病死了，她也不会回来，气得她喷出一大口血。
    她趴在沙发上晃着脑袋吐血吐得起劲，就被一股温柔的力道摇醒了。
    缓缓睁开眼，闯入眼帘的，就是刚才在梦里面目可憎的女儿。
    陆芳脑子还不清醒，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孝女，你干脆等我吐血吐死了，进棺材了，你再回来好了。”
    陆程洄黑了一张脸，温柔不再。
    “大清早的瞎说什么，都几点了，别睡了，赶紧的，起床，我在一楼等你。”
    陆程洄出去之后，陆芳才清醒过来，刚才没有表现得太生龙活虎。
    她拍着胸口，暗自庆幸着。
    陆芳下楼时，陆程洄正好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哈密瓜，招手示意她坐到沙发上去。
    果盘放得很远，陆芳蹭过去想摸一块，手刚碰到盘子边缘，就被另一只白白的手打了一下，声音清脆，手背一下子就红了，不过并不痛，有些麻麻的感觉。
    陆芳还是戏很多，表情很足地躺在沙发上喊痛。
    陆程洄翻了个白眼，端起果盘，诱惑小孩子般，说:“想吃的话，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答对了，奖励你一块，答错了，就扔一块。”
    “陆程洄，暴殄天物是要遭天谴的。”
    陆程洄笑眯眯地咬了一口哈密瓜，香气一下子弥散在嘴里，连说话出气都带着阵阵清香，“暴不暴殄天物，决定权在你手上，还有这是最后一个哈密瓜，扔完你就吃不到了。”
    陆芳女士咬咬牙，香味把她的口水都勾出来了，肚子已经咕咕咕地叫起来，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有屁快放。”
    陆程洄一双大眼笑成月牙状。
    陆芳女士最爱的食物是哈密瓜，每年从哈密瓜上市开始，每天陆芳女士的果盘里，哈密瓜不会少于两个。
    陆程洄从小用哈木瓜威胁陆芳女士就没失败过。
    下一秒严肃了表情。
    “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跟我讲？”
    陆芳女士抱着抱枕，脸上露出委屈的表情，“你在那么远的地方，我跟你讲了也没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你瞎担心。”
    “你为什么也不配合做身体检查？”
    “每年我都做检查，能有什么问题，是李医生小题大做，他就是想让我去给他们医院增加收入。”
    陆程洄端起果盘，往陆芳女士鼻尖面前晃了一圈：“究竟身体有什么问题？”
    相比起陆芳，陆程洄更愿意相信李医生，因为李医生对陆芳的紧张程度不比自己低。
    再度咽了咽口水，陆芳女士眼珠子都快黏在哈密瓜上了，她把手放在胃所在的位置上：“偶尔会胃疼，可能还有点贫血吧。”
    陆程洄放下果盘，端起桌上装满白水的杯子放在陆芳女士手中：“很好，喝点水，喝饱点就不会疼了，免得一会儿检查还没做你就晕了。”
    “做什么检查？”
    “身体检查啊，我已经跟李医生说好了。”
    不给陆芳反应的时间，说完陆程洄就悠悠地上楼换衣服，并带走了装满哈密瓜的果盘，不顾身后陆芳愤怒的叫嚷。
    抗议无果，陆芳偷偷溜进厨房，掏出手机打电话。
    “喂，李医生，做检查的事你怎么不提前跟我商量一下？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可是之前不是说好了你来家里随便给我检查检查就可以了吗……儿科医生又怎么了？我又不会职业歧视……算了算了，现在也来不及了，一会儿小洄带我上医院见机行事啊……行了行了，一会儿见。”
    电话一打完，陆芳顿时觉得松了口气。
    她握着手机，眯着眼，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陆程洄还嫩着呢，斗不过她的。
    陆芳想了想，前两天她给陆程洄买了一瓶她最喜欢的果汁啤酒，现在让她喝了，以陆程洄的酒量，喝完差不多就晕乎乎了，降低了她的警惕性，就更好骗了。
    陆芳觉得自己实在聪明得紧。
    打开冰箱，一点儿都不贵妇地撅着屁股上下翻找。
    结果啤酒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两颗缩在角落里的哈密瓜。
    陆芳双手颤抖着捧出两颗哈密瓜，咬牙切齿:“陆程洄，你真是好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