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整个世界

    育德中学，董欣然怀着期待走进图书馆，图书馆内的布置一如往夕，只不过在她的感觉上似乎整个空间比印象中要小了些。她再次极力适应着这种倒错感。一边四处打量，像是在打量陌生环境，一边走向管理台。她知道，她想要的东西就在那里。
    “陈阿姨，你好。好久不见。”
    陈阿姨在图书馆做了十几年的管理员，模样只是苍老了许多，还是很好辨认的，不过陈阿姨要认出董欣然那就难喽。尽管在校的那些年中，董欣然常常出入图书馆，与陈阿姨算得上相熟，可是女大十八变，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亭亭玉立，美丽可人。
    看着陈阿姨有些茫然地搜索着脑中记忆，董欣然不知怎的，有些失落，这可是她为数不多的相熟的几个人之一啊。
    陈阿姨虽然已辨认不出她的模样，可是她那一头标志性的银白头发，让她总感觉熟悉，一番回忆过后，终于想起面前这个女孩。
    “你是那个……那个……”，陈阿姨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但那种亲热劲却有了，“没想到长大了这么漂亮，我就说你长大准是个大美人，今天回来的吗？来学校看看？”
    陈阿姨现在还能够认出她，董欣然心中已经很感激了，不禁跟陈阿姨寒喧起来。聊着聊着，陈阿姨突然八卦起来，“现在长这么漂亮，不愁男朋友吧。哎哟，你文才也好，以前写的那些句子，现在不少同学喜欢呢……”
    陈阿姨看着站在对面的董欣然突然脸红起来，她立马转移话题，“还是这么害羞”，然后不以为意的大笑起来。
    董欣然顺水推舟切向主题，“我这次来就是想把那些……嗯，那些东西……就是来拿那些东西的。”
    陈阿姨有些意外：“哦！那些写的漂亮的句子和情诗吗？已经有人拿走了。”
    董欣然睁大了眼睛问：“谁拿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一个叫陈芳的姑娘拿走的，说这里面啊，藏着很多故事，不想就她自己知道。”
    董欣然先是一愣，尔后眼睛睁得更大了，心想：她该不会是要公之于大众吧。再想想：陈芳也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可是她拿走这些有什么用呢？她知道这其中多少故事？
    带着一连串的疑惑，她问：“陈阿姨，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哦，这有她的电话，她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让她打这个电话，可以找到她。”
    董欣然接过纸条，思索再三，还是拨通了这个号码。陈芳还在t城，两人约在了中学附近的冬暖夏凉店里见面，当初张柚在l城布置的冬暖夏凉店就是按这家糖水店还原复制的。
    只不过这里的店长不是阿美和她的男朋友，而是一对老夫妻。两人相依为伴在这做了好多年的糖水，不论味道还是价格，始终没什么变化。
    董欣然先到了，打量着店里的一切，她不禁又是一番感慨，看着墙上的菜单，好些年没有尝过这里的味道了，有些怀念，想着要不每样都来一点，最后目光落在绿豆沙上，她脱口而出：
    “阿姨，给我来碗绿豆沙吧，温的。”
    见阿姨笑着点头应了，董欣然又回过头去，墙另一边贴着的便利贴引起了她的兴趣。这些便利贴纸层层叠叠堆了好多，贴在最下面的已经稍显破旧，却仍然没有人清理它们，倔强地呆在那等着有缘人翻阅。
    她随意地翻开一丛，找到大概与她同时代的一堆，慢慢看着。里面深深浅浅地情谊，不知道多少已在岁月中消散，留下这一纸诺言独自顽强抵抗着不如意的结局。
    贴纸中一段熟悉的话印入眼帘：
    “刘雅绢，如果你有看到这个留言的话，你一定要知道，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刘雅绢？好熟悉的名字，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女生当初应该跟她同班，可是写下这句话的又是哪个男生呢？
    董欣然无奈的笑了，自己当初对别人的事本就不上心，现在又如何能知道呢。
    “一直一直”，多么长久啊，这字字句句还在，可是人又都去了哪里，男孩是否已经如愿，还是终究错付一生。
    她突然感到心烦意乱，不再想这些，把贴纸再往下翻，一段清秀的字迹露了出来。
    “月隐雾却薄，欲语星不在。花愿合清风，不见便不散。”
    好诗，真是好诗。董欣然在心里赞叹，不知道是哪位多情的才子佳人。老天又是否真的能让她得偿所愿。
    “在看什么呢？”
    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如此熟悉，让董欣然有一种穿越回现代的感觉。不是陈芳还能是谁？
    “没什么，随便看看。”
    陈芳望着贴纸目光深远，“这些倔强的便利条还在坚持着自己的故事。不过……这不是我要操心的。我要操心的事情在这。”
    说完，陈芳从包里掏出一沓信纸来，模样还算完好，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数独，还有一些写着长长短短的句字。
    看着这些见证者就那么大大咧咧地躺在桌上，董欣然奇怪自己没有像在陈阿姨面前时的那种害羞了。而且，她以为自己看到这些东西，会心慌的乱跳。可事实并非如此，她的心并没有多余的波动，是的，她的内心如往常一样。
    “谢谢你帮我带过来。”董欣然一脸平静地拿起桌面上的那一沓纸，随意的翻看起来。陈芳也不言语，静静地在一旁等待。董欣然慢慢地感到疑惑，最后惊讶地问：“这些是……”
    “没错，这些就是育德双霸留下的书信。我想我们都知道育德双霸是哪两位。这里面却没有一封是回复你的，所以你很惊讶，那年与你通信的人到底是谁对不对？你再看看这些。”
    陈芳像是变戏法似的，从包里又拿出一沓信纸，与刚才的不同，这些信纸折叠整齐的放在一个精致的小木盒子里。
    “这是我让蒋斌从云青飞那里偷出来的，这些年他一直随身带着，视若珍宝。要是被他发现不见了，蒋斌可就惨了。不过……我想把它物归原主，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不然最惨的可就是云青飞了。”
    看到董欣然不可置信的模样，陈芳清了清嗓子，准备将她知道的故事原原本本说明白。
    包括云青飞是如何喜欢上董欣然的，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月云晨和张柚在秘密通信的——当然，陈芳技巧性的隐去了两人尾随的细节，只是说云青飞意外破解了张柚和月云晨的数独密语。
    又说起云青飞为了不让董欣然难过，如何绞尽脑汁想出那些动人的情话，用来替换月云晨和张柚的往来信件。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学校来了次大清查，很多同学都受到连累。你和云青飞的信件往来也是在那时断了来往。”
    听完这些，董欣然的大脑整个嗡嗡作响，她不敢相信，可是她的所有回信真真切切的被珍藏在这个小木盒里。看到这些原件，她有些难为情，然而震惊远大于此。在铁证面前，她不知道怎么去质疑。
    与陈芳一别后，她整个人都迷迷糊糊、朦朦胧胧的。这个事实太过惊人，她的大脑在一次次进行着推翻再确认，可是每一次的结果，都让她没办法回避这个真相。她突然想起云青飞那次轰轰烈烈的表白，自己就那样若无其事的跑了。
    她的心开始莫名的疼痛起来，为他的遭遇，也为自己的。她现在能理解当时的云青飞是怎样备受打击，她全部都懂，真的。
    她为什么会这样！总是把事情变得这么糟糕！
    她突然开始同情起云青飞来。她拿出那些信件，再次细细地读，味道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白云轻轻遮住太阳的眼睛,,微风柔柔亲吻大树的耳朵,,而我在静静聆听你的言语。 ”
    她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始终跟在她背后的身影，用充满柔情的眼睛望着她沉默不语，满含期待。
    “当你站在我面前，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便出现在我眼里。”
    傻子，真是个傻子。董欣然轻声笑骂着，眼睛却被泪水填充满。
    “你微笑的样子似风中摇曳的红莲，激起我一身诗意去描绘这世间斑斓色彩。世上的人千千万，和你一样漂亮的人万万千，唯独遇见你，我把情诗读了一遍又一遍，还不忘，想要摘抄下来给你看。”
    她开始呜咽，已经不能完整的读出句子，眼泪不争气的大颗大颗往下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收不住。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身上有一种气质，天使的气质，一如沙漠之绿洲，让人求之若渴，惜之若命。”
    “人生只有快乐才是真实的，其他都是虚幻，你便是这快乐。”
    “每一首情诗，每一句情话，都是一片温柔，它们像杯中水，浇在沙漠，什么也不会有，浇在树根，就能收获一树花香。你便是我想要收获的花香。”
    你便是我想要收获的花香……这是她听过的最动听的表白。
    ……
    很久以前，乌龟是没有壳的。有只小乌龟一出生，她的家人就不喜欢她，常常擢她的背，慢慢的后背开始变得很疼，她开始讨厌他们，讨厌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也开始讨厌她，大家也开始擢她，慢慢的她的背开始变硬，形成了壳，她开始感觉不到痛。她就这么一直待在自己的壳里，不敢出来。她躲在壳里一直在想，既然这个世界那么讨厌她，她为什么还要待在这个世界上……
    想啊想，直到有一天她知道原来也有人在意她，关心她，她终于想通了。如果有些事终究无法避免，那就忽略它们。因为这世上还有人相信她，深爱她到不能自拔。
    原来，她可以做别人的世界，一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