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风雅平安京84

    记忆是一种非常奇妙的存在, 那不仅仅是对过去发生事情的一种记录，更是感情的一种储存。一旦失去了过去的一段记忆, 就算心头还是会隐隐残留一些感情, 就算行动间还是会有一些本能, 但是没了完整的记忆，终究会给人带来很大的改变。
    当晴明冲破贺茂忠行所下的封印后, 那尘封数年的记忆顿时蜂拥着弥漫于他脑海中, 在他心头炸开, 那些过往的记忆和感情以一种蛮横的态度不讲道理的朝他汹涌而来，几乎是瞬间便吞没了晴明, 让他沉浸于被尘封的那五年岁月中去。
    在记忆解封之后, 晴明直接被冲击而来的繁复记忆给冲得晕了过去。在他昏过去后，他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在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其实记不清楚, 但是他却清晰无比的记得在梦中感知到的那种心情。
    那是一种混合着酸涩、悲伤的安定和温柔，哪怕在梦中他苦痛加身，周围尽是荆棘藤蔓，但他却那么笃定的认为自己不会有事, 他是安全的, 他是被庇护着的。这正是他生活在妖之森的那五年里所感受到的情绪, 哪怕他经历着种种苦痛，但他心中却一片安定。
    因为在妖之森他是安全的，他不用担心会迎来阴阳师的退治和讨伐, 不用担心会被安倍家那些看他不顺眼的族人伤害。妖之森就像是是一座最为坚固的堡垒，当这座堡垒愿意接纳他、将他保护，那么任何危险都不会降临于他身边。
    “妖之森……”薄唇微动，晴明念出这个让他安全感十足却被他遗忘的名字。这是他所承认的家园，即使恢复记忆后，晴明依旧初心不改，他想保护妖之森，他想守护妖之森的大家，不让他们卷入是是非非当中。
    当记忆恢复后，晴明自然就记起了童男和童女，对于之前旁听到的只言片语他有了更深的认识，眉头拧起，眉宇间泄露出几分担忧之色，他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在小案上敲了一下，低沉道：“大人失踪了，而且至今不曾回返妖之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在妖之森生活的那五年里，除了日渐消瘦和虚弱的母亲，晴明接触最多的人就是林莹。她所给予的庇护、温柔、帮助，这一切都让晴明非常感激，他不希望看到她出事，希望她一如往常那般生活在平静安定的妖之森中，永远不被这残酷的世事所打扰。
    而且这并不是唯一一件让晴明担心的事情，他既忧虑失去踪迹、遍寻不到的林莹，同时因为他在阴阳寮中的地位，因为他与源氏交好，比起其他人，他知道更多的内幕和隐秘，比如——源氏蠢蠢欲动，试图讨伐大江山，将这个妖怪世界中最大的势力一举荡灭。
    晴明对大江山并不了解，更没有什么感情。虽然他心知源氏阴阳师并非全然正义，他们同样有隐藏的黑暗和令人觉得厌恶的地方，但大江山内的妖怪也不是全然无辜。故而对于源氏打算讨伐大江山的事情，晴明的态度是冷眼旁观——他从来不是急公好义的好人。
    对大江山，晴明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但是他曾在妖之森生活过五年，林莹对他又是毫无防备，并没有向他隐瞒妖之森的任何事情，他当然知道林莹和大江山鬼王存在一种难言的默契，双方也约定好了如果一方遭到阴阳师的讨伐，另一方要施加援手的事情。
    不能让大江山牵累到妖之森，尤其是如今林莹不在森林中的时候，妖之森更是不能掺和进这件事情中。微垂下眉眼，晴明隽秀雅致的眉宇间掠过一抹难言的锋芒，深邃眼底凝着沉沉的利芒，不见半分光风霁月的温柔平和。
    整理了一番身上的狩衣，晴明推开门朝庭院走去，有些话他必须提前询问一番，这样才能做出最好的应对，而他询问的对象当然是童男。
    之前他没有记忆时，晴明对这一对的兄妹式神并不算关注，而因为他们实力不强，他对他们也并不重视。但如今他想起了在妖之森生活的那五年记忆，他自然心知肚明，童男童女会成为他的式神，只怕是因为妖之森不放心他，所以才特意遣人来守着他。
    不过，童女这个人选……晴明默然片刻，不由抬手轻轻按了按额心，修长的食指在光洁的额尖拂过，眉宇间的神色颇为无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似笑非笑，说是愠怒倒也不然，但也称不上是高兴。
    晴明不是怀疑，他是肯定，这个决定一定是觉下的，派童男确实是打算照看他，但童女嘛，只怕是觉懒得再在森林里看到这个小惹祸精，就直接把她丢出来了，好歹也让她在人类的世界里经历一番，不要再像之前那样懵懂。
    在踏入庭院唤来童男后，普通着臂翅飞到晴明身旁的并非只有童男一个，还有覆满橙黄温暖羽翼的童女，她绕着晴明飞了一圈，白嫩的包子脸浮现出欢快活泼的笑容，奶声奶气道：“晴明，你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
    眨巴着一双天蓝色的瞳眸，萌萌哒的小姑娘歪头注视着晴明，一直保持着纯真无邪的心让童女有一种超出常人的直觉，她瘪了瘪嘴，小声咕哝道：“但是我觉得现在的晴明更好，更喜欢，就、就……”
    拧起小眉头，童女认真的想啊想，最后终于想到了合适的描述方式，她一拍手认真说道：“就像之前在森林里一样。”
    凤眸微挑，晴明含笑瞥了童女一眼，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什么话也没说。他转头看向童男，轻飘飘的说道：“我有事情要问你，跟我进来。”
    至于性子太过单纯的童女，晴明不打算向她询问什么，不仅很可能问不出什么来，还会暴露一些事情。他凤眸含笑，眸光潋滟清透，只一摆手，雪女便知情识趣的靠近过来，用一碗碎碎冰轻而易举的骗走了单纯天真的童女。
    带着童男进入到内室后，晴明眉宇间的笑意散去，神情变得冷凝威严下来，瞥了一眼安静乖巧坐在面前的童难，他淡淡道：“我知道你能够联系上妖之森，通知他们，源氏有意要对大江山动手。”
    听到晴明的吩咐，童男微微一惊，睁大了一双澄蓝的眸子，无法自抑的反问道：“大人，您恢复了过去的记忆？”
    “嗯。”冷淡的嗯了一声，晴明接着之前的话题，“源氏掌握了一件威力不凡的秘密武器，对攻破大江山有很大的自信，把握很足，让妖之森不要掺和进这件事情里，否则妖之森的妖怪们会因此受到牵连。”
    童男垂眸微微思索，他知道晴明不会对妖之森抱有恶意，他既然出言警告，说明事情确实有这么严重，但是……
    “林莹大人在失踪之前曾传回讯息，言若是大江山被阴阳师围攻，妖之森当遵循守望相助的约定，派出妖怪去帮助大江山度过难关。”童男开口说道，虽然嗓音奶声奶气，语气却成熟稳重。
    晴明微一思索，在恢复记忆后，他对林莹非常了解，便淡淡反问：“她难道没有说，让你们量力而行，以保全妖之森的妖怪为先？”
    童男错愕了一瞬，连忙点头：“大人传回的讯息里确实是这样说的。”
    “既然如此，妖之森就不要卷入到大江山一事中去。”晴明清逸俊秀的面容上一片冷漠，毫无半分暖意，他漠然道，“大江山上下在鬼王的率领下盘踞于京都附近，打劫过往商队、祸乱人间的事情没有少做，他们并不无辜。”
    纵然晴明并不认为源氏阴阳师就代表着正义，但是同样的，大江山这个样团伙也同样没有无害干净到哪里去。在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的率领下，他们是切切实实做过恶的妖怪，就算还没有完全堕入黑暗沦为祸妖，但也绝不是善良无害的妖怪。
    大江山和妖之森是不一样的，晴明敢说妖之森每一个妖怪的手都是干净的，就算他们曾经也杀过人，但他们却绝对没有滥杀无辜，每一个死在他们手里的人或者妖怪都是有其原因的。妖之森比大江山干净多了，他不想妖之森的大家被大江山所牵连。
    晴明的话被童男传回了妖之森，他的表态就像是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压在了犹豫不决、难以做下决定的他们心头，一半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想法，一半是来自晴明的建议，妖之森决定不过分掺和进这件事情。
    妖之森最后派遣了一些妖怪去通知大江山鬼王，源氏即将率领阴阳师讨伐大江山的事情，对这个消息，酒吞童子依旧是洒然一笑，他对自己的实力充满自信，对源氏的阴阳师不屑一顾。源氏是一群走入了偏途的阴阳师，酒吞童子又岂会惧怕他们。
    对酒吞童子的自信，没有林莹坐镇、实力都偏向弱小的妖之森妖怪们无法理解，他们并没有酒吞童子的那份强大，自然也没有他的底气，在屡次通知大江山鬼王小心后，妖之森上下便不再去管大江山的事情。
    林莹不在，妖之森大部分妖怪心里都没有底，虽然也有一些战斗狂对即将到来的战斗急切不已，但此时妖之森正是要低调行事的时候，为了森林所有的妖怪着想，以觉为首的主战派到底是忍下了蠢蠢欲动。
    数日后，源氏阴阳师一夕之间汹涌奔袭至大江山展开退治讨伐，大江山被源氏攻破，鬼王酒吞童子被斩下头颅死去，原本煊赫一时的大江山就此倾覆，只有残余些许妖怪逃出，最后托庇于妖之森保得一条性命，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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