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嘱托

    对于“摸头”这个动作，她们四人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沈君山对于林木木而已，是哥哥，是兄弟。而哥哥对妹妹的宠爱，也只是令她们羡慕，就算多想了，那也只是想想，因为林木木才不会浪费一段十几年的友情，去促成短短几月的男女之情。
    可宋季扬就不是这样了，从生日会一开始，蛋糕是沈君山做的，也是沈君山送到林木木眼前的，现在又对林木木那么亲昵，所有的焦点都在那个人身上。
    所有人都在夸赞着沈君山，为他痴迷。
    然而自己到现在还没来的及跟她说上一句话。他的不悦越来越明显，但为了不破坏林木木的好心情，只得强忍着，只是脸色臭气了许多。
    “既然她们的礼物都藏起来了，那不如看看我的吧！”谢初安从门口移进来了一个大盒子。
    “这么大？”林木木惊叹道。“里面是什么？不会装了个人吧？”
    “的确是几个人，你还抱过。”谢初安笑道。
    林木木更加好奇了，“我抱过？什么鬼！那你快打开！”
    谢初安把盒子打开，里头躺了三个“小人”——在玩具店的那三个娃娃。
    “原来是你买走了呀！”林木木高兴的捂住了嘴巴。
    宋季扬盘着的双手也放了下来，原来是他买走了，还真是深藏不露。那本该是自己要送给她的，居然是被他截胡。
    不过好在他现在也释怀了，并且他现在准备的礼物，比那三个更有意义。
    “那天看你那么喜欢，所以就偷偷买了下来。”谢初安挠头道。
    “谢谢，我真的很喜欢！”林木木猛抱着蓝胖子和皮卡丘，旁边的专辑立马都不香了。
    “喜欢就好。”谢初安看见她这么痴迷的样子，自己也是满心喜悦。
    “好啦好啦！今晚的重头戏来了！宋季扬该你上场了！”陆可云故意提高了些音量。
    “对啊！我也想看你准备的是什么，这一路上你都神神秘秘的，一直护着不让我们看。”许星月接话。
    轮到他了，林木木满心期待着。不知道他会送什么给自己，反正不管送什么，她都喜欢！“你送坨你拉的屎我都不嫌弃了！”她在心里嘀咕着。
    她满眼期待着，那个自光亮而来，满眼星光的男孩，会给她怎样的惊喜。
    沈君山也在默默注视着，毕竟是她喜欢的男孩，准备的礼物，一定会让她很开心吧。
    宋季扬满脸的得意，“我保证，你们看了绝对会佩服我的才华！”然后从身后端出一个盘子。
    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着，毕竟林木木最期待的一份礼物就要登场了。
    唯有颜小鸥，神色有些闪躲，她又在心底默默的坚定，那份礼物应该不会出错的……
    “林木头，看好了！我的大神之作！”然后他揭开盖子。“噔噔噔！”
    所有人看着盘子里的东西都愣住了——一盘红烧鱼。众人脸上满是不解，不懂宋季扬是怎么想的。
    就连相处时间最短的谢初安也是一脸茫然，林木木最不喜欢的就是鱼！
    他眉头紧锁，在心里默默的骂道：“这个死白目，又不动脑子！”
    林木木怎么也没想到，宋季扬给她的礼物这么的让她惊慌。
    为什么会是鱼呢？怎么可能呢？林木木脸上开始冒着冷汗，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我看花了。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可事实就是她喜欢的男孩，给她做了一盘鱼肉，正如那一天，她深爱的妈妈也给她做鱼吃一样……
    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全部扑面而来，席卷了她整个躯壳，她彻底的沦陷了。
    “你们怎么都这个表情啊？快尝尝啊！很好吃的。”毫不知情的宋季扬还在宣扬着自己厨艺。
    沈君山掌心一震，丫头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满眼的怒火，喷涌而出，他抢过盘子，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你有病啊！”宋季扬彻底被激怒了，自己学了好几个通宵才完成的一道菜，不受人待见就算了，还直接被扔了，还是被这样一个讨厌鬼扔的。
    沈君山拽起他的衣领，把他拖到门外，上去就是一拳，宋季扬也不甘示弱，开始回击。
    两人厮打在一起，宣泄着挤压已久的不满，不一会俩人就鼻青脸肿了。
    林远和颜小鸥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俩拉开，宋季扬一气之下冲出了医院，颜小鸥追了上去。
    沈君山喘着大气，在墙上猛捶了几拳，调整好呼吸，才走进去。
    林木木从看见那盘鱼开始，就一直目光呆滞着，任别人怎么呼唤，她都没有反应。
    回忆把她侵蚀了……
    许星月和陆可云虽然知道她不爱吃鱼，但是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反应。
    莫清画眉头紧锁着，害怕好不容易开心起来的林木木，又回到从前那个麻木的样子。
    沈君山颤颤的走到她面前，摸着她的头，强笑道：“丫头，没事了！”
    她缓缓回过神来，望着她们，她以为她会哭，会难受，可是眼泪怎么都留不下来。
    她靠在莫清画怀里，想要感受些温度，却发现自己已经麻木了。
    “闺女，爸爸在呢，别怕！”林远满脸的愁容，好不容易绽放笑容的女儿，好像一瞬间又回去了。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想休息了。”她无力的说着。“爸，你先送她们回去吧。”然后又从枕边拿出一个盒子，交给了陆可云。“还有几天就是颜小鸥的生日，你把这个给她吧。”
    “木头，你要好好的！”莫清画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那也是她对林木木的祝愿。
    她们来时，光芒万丈；离开时，寒冰刺骨。
    快乐，消散了。只剩下满屋的孤寂。
    “哥，你也回去吧。”
    “你想让我回去，那我便回去。”沈君山看着她温柔的说着。然后起身帮她盖好被子，把口袋里的眼罩拿出来给她戴上。拉上窗帘，关好灯，合上门，在走廊上守着。
    ……
    从医院离开的宋季扬，一路狂奔回了学校，在天文台上放肆的嘶喊着，猛锤着墙壁……
    颜小鸥心中满是内疚和自责，她不该告诉宋季扬林木木从前喜欢吃鱼的。不然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你别打了，都是我的错！”她跑过去把他拉开，他的手早已经破了，流着血。她拿出纸巾给他擦着。
    “我辛辛苦苦熬了好几个通宵做的鱼，怎么到她面前就变样了呢？”宋季扬愤懑道。那是他第一次下厨，他第一次对一个人这么在乎，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还遭受那样的结果。他是在是想不通，他觉得委屈极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告诉你木头之前爱吃鱼的。”颜小鸥看着他受了委屈的样子，满是内疚和心疼。泪水一直在眼眶打转。
    “不是，她之前爱吃，就算现在不爱吃了，那好歹也是我做的吧！怎么就让她那么不高兴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不爱吃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你又不是没跟我说清楚，一意孤行的是我，跟你无关。”宋季扬意识到自己言语冲动，便开始安慰她。
    “我会去和木头解释清楚的。”
    “不用了，她有他哥陪着，要什么解释，估计她现在正开心着呢！”
    ……
    那一晚，本该是她的救赎之夜，却未曾想到，只是离深渊更近了一步。原是自己误会了，若真的痊愈了，又怎么会因为一条鱼，而成了这副模样呢？她还是活在过去里，无法自拔……
    她又失眠了，哪怕戴着眼罩，她还是觉得有光刺着眼睛，很疼。
    她满脑子的都是那些天场景，那无尽的黑暗，照映下来的束束光芒，点亮的是无尽的肮脏，恶心的气味揉进了她每一个细胞，耳边不断传来吱吱声，等待漫长的救援……
    她平静看着眼罩内漆黑的世界，试图驱走过往，却是越陷越深……
    门外的沈君山看着这死寂的房间，没有一丝声响，从前她还会哭的，哪怕是偷偷的躲在被子抽泣，他也能听见。可是她现在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肯发泄，神情不淡也不躁……
    他忘不了她遍体鳞伤的样子，更忘不了那一夜长大成人的平静。他和她都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她没有办法反抗自己母亲，他也没有能力去证明自己……
    他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自己曾经不知天高地厚，荒废光阴，没有向别人证明自己是真的可以保护好她。
    送完陆可云她们的林远也回到了医院，他看着沈君山埋头沉重的样子，心中的内疚感又加重了一层。
    “木木会好的。”他坐在沈君山旁边，拍了拍他的背。“木木是个好孩子，上天会眷顾她的。”
    沈君山抬头，“叔叔，可以让木木继续画画吗？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了。”
    林远长叹一口气，他又何尝不想让女儿实现自己梦想啊！“难！她妈妈不会同意的。”
    “叔叔，阿姨真的是木木的亲生母亲吗？”沈君山冷笑道。
    林远听到这种话，并不生气，因为听到这句话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从前林木木就经常问。“木木确实是我和你陈阿姨的亲生女儿，这是毋庸置疑的。木木还偷偷做过亲子鉴定。”
    “可为什么陈阿姨……这么不关心木木。哪怕木木以性命相逼，她也……木木住院这么久，她也没有回来过，木木生日，她也缺席。”沈君山把压抑了许久的疑惑一次性说了出来，而这也是林木木心底里最想知道的。
    林远若有所思的说：“你陈阿姨其实很关心木木，只是她关心是木木的未来！我和你陈阿姨年轻时都吃了很多的苦，我创业不易，四处碰壁，你陈阿姨的工作虽然看着光鲜，但也是不分春夏，日夜颠倒的拍摄，出刊。好不容易熬出头了，你陈阿姨就不想让木木再去过那种苦日子。女孩子当个老师，医生，律师多好，不用颠三倒四，又体面。”
    “陈阿姨反对木木画画，是因为她觉得画画没前途，她不想林木木以后的人生又苦又累，所以宁愿毁了木木的梦想，也要坚持让木木走安排好的路。她的初心也是不想让木木吃苦啊！只是方法太偏激了……”林远长叹一口气。
    沈君山听了这些只想笑，凭什么要打着关心的旗号，去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
    “你们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叔叔，你们和木木有着八年的空白期，你们要做的不应该是把之前缺失的关爱给她补上吗？你们回来这么久了，她有感受过家庭给她的温暖吗？她没有，她变得越来越不开心，甚至……伤害自己。”沈君山拳头紧握，恨不得捏碎所有的过往。
    这些，林远又怎么会不知道，可他和沈君山一样，无能为力。毕竟，他的时间是有限的……
    “君山，你可以帮叔叔一个忙吗？”林木木恳求道。
    “叔叔你说，只要我能做到。”
    “我……我希望你赶快强大起来，我希望你可以照顾木木一辈子，叔叔看的出来，你喜欢她！只是那傻丫头还摸不透而已。”林远说到这里，眼睛里闪着泪光，像是在告别……
    “叔叔会竭尽全力帮你，让你变得越发的强大，你需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你只要帮我好好照顾她就好了，哪怕未来她的选择不是你，你也要帮我照顾好她！不要让她受伤，她要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你能答应我吗？”那一瞬间，林远苍老了很多，有了那么一丝父亲的样子了。
    “叔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沈君山觉得异常，这种嘱托，大多都是离别之意。
    “别担心，我没事！我只是怕将来有一天，木木离开了家，到时候在外头会受别人欺负。你应不应？”林远故作松快点说着，不让他疑心。
    “我答应你，照顾她一辈子。”沈君山坚定的应承着，就算林远不说，他也会这么做的。
    “好孩子，以后就交给你了，别跟她说今晚的事。”林远磨搓着双手，露出久违的笑容，松了一口气，“回去吧，太晚了，我守着就好。”
    “您回去吧，一大把年纪了，熬夜可不好！”沈君山故意戏谑着。
    “哎！臭小子！你胆儿肥了啊！”说完俩人都笑了。
    后来那一幕，被沈君山怀念了大半辈子。
    ……
    这一晚上所有人都是心事重重的，局外人不解局中迷，百思不得其解。
    局中人因知道的太多，忧心忡忡，害怕明天太阳升起会刺痛在黑暗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