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扬州船帮的自救行动（一）

    在扬州司理院监狱里暗潮湿，长长的走廊的两边都是狭小的牢室，每间大都是没有床铺，都是些稻草堆、烂棉絮；里面都有一个带盖的马桶，但是难掩刺鼻的骚臭味；期间牢间里时常有蟑螂、跳蚤、老鼠出没，更不用说是蝇蚊的叮咬了。
    每间都关着一名或或者多名罪犯，大都披头散发，身上伤痕累累，牢服上血迹斑斑，精神更是萎靡不振。这里的囚犯还只在手上带着镣铐，活动还是相当自由些。这是普通牢房区，只有狱吏定时巡查。
    走廊的尽头又进入里另一条通道，这里戒备森严，有狱兵把守，这就是死囚的牢区了。这里的条件相当于外面的普通牢房要好些，至少有张破床，毕竟这些人都是定了死罪，要秋后问斩的，所以就不再受刑了。
    但是有些受过严刑拷打的刚被定罪的新死囚，也是血迹斑斑的不管死活地被扔在地上。这里不光是潮湿和血的味道，还有一种死亡的气息。
    刘全德领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此时在司理院参军的引领下，到了一个死囚的牢间。
    牢间的犯人已经是受过严刑拷打了，已经是血肉模糊，不成人样了。此时这人都带枷锁，手脚带着镣铐，低着头披头散发地跪坐在冷冰冰的地面上。
    这个人就是扬州船帮扬州分舵精武堂的堂主韦御水，他的状态就是在苟延残喘了。刘全德向司理院参军使了一个眼色，司理院参军叫来一狱兵，这狱兵见状提来一桶水，一下子浇在韦御水的头上。
    只见他一个寒战顿时醒转过来，他的眼睛肿得几乎是睁不开了，他模糊地看见几个人影在眼前晃动，就忙问来者何人，所为何事。那位黑衣蒙面人看着韦御水的惨状，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忍之色。
    刘全德就让狱兵退下，然后就来到韦御水的跟前说道：“韦堂主，你受苦了，本官是扬州提点刑狱官刘全德，本官在扬州为官四年了，和韦堂主也是老相识了。看你这种惨状，本官也是不忍啊，不过你这次实在是太出格了，竟敢袭击盛知州和孟驸马，还杀伤了多名捕快，这和造反无疑了。所以常帮主虽然为你上下打点，疏通关系，但是事大通天，朝廷里的吕相公紧盯不放，所以扬州和你船帮相熟之人都不敢出头，你可以说是身陷死地了。最后常帮主就央求我带他来见你一面，好让你安排身后之事。”
    韦御水听见刘全德的一番话，他此时已知自己的下场了，顿如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又如似鬼魅附身，魂魄出窍，面色苍白，神情迷茫。只见那个蒙面人摘下面巾，此人正是常传明，他走向韦御水，不顾韦御水满身的血污，就搀扶他起来。
    常传明恳求刘全德让人把他的刑具除掉，刘全德示意让人把韦御水刑具的卸下了。
    常传明对韦御水说痛哭流涕地说道：“韦老弟，咱们兄弟一场，快三十年了，你我一起闯码头，到后来一起打造这扬州船帮，历经艰难困苦、风风雨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我们也老了，准备享清福了，你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啊，我就扬州船帮不要了，也要救你啊。但是哥哥惭愧，跑关系跑断腿，忙活一场也无济于事。”
    此时韦御水已经回过神来，反而平静下来,他定定地望着泣不成声的常传明。
    他反而就劝说道：“哥哥，不必介怀，你的心意小弟我领了。其实都怪我忘了初心，日益跋扈了，也被不义之财迷了心智，才有了今天的祸事，也给船帮带来了无妄之灾，让哥哥也受了牵连。小弟悔恨之极，小弟真是纵万死也不能赎其罪过，所以小弟甘愿领罪受死。不过这也苦了我家老小，还望哥哥看在多年的交情的份上，在我死后，给与照顾。”常传明连忙答应。
    最后一行人离开了司理院大牢，在路上他向刘全德提出自己想救韦御水的想法，并又给了刘全德五万贯银票，刘全德想了一番，就给常传明出了个主意。
    刘全德让他再找扬州通判黄谦关系，黄谦是参知政事钱惟演的门生，而盛名和同平章事吕夷简关系密切，所以黄谦素来和知州盛名关系不和，屡屡给其掣肘，让他牵线找上钱惟演，可能会给扬州船帮带来转机。刘全德又说道：“常帮主，实在不行，就招一人做韦堂主的替身，让他带韦堂主受死。这两步同时进行，双管齐下才好。”
    常传明顿时会意了，他回了州府大牢后，就给自己的儿子常益林写了一封信，让他去见黄谦，让其引见参知政事钱惟演。
    常益林本来还想在东京待几天的，突闻船帮传来的噩耗，顿时就坐不住了，就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回来时船帮已被封禁了。
    他收到了狱中父亲的信，就多方走动，上下其手，打通关系，现在帮里的情况还算稳定。
    不过副帮主方大宽此时却有些不安分了，他联络了一批党羽，为他摇旗呐喊，想让其代管帮里的大小一切事物，伺机上位。
    其实常益林知晓方大宽的阴谋，他是想私吞帮里家底和库银，扬州船帮经过近三十年的经营，所攒下家底不菲，应该也有个二三百万贯。
    由于常益林早早参与帮内事务，行事果断、公正，颇有其父之风，所以帮内的众多长老、舵主、堂主，以及广大帮众，都支持他暂代帮主之位，挫败了方大宽的夺权阴谋。
    然而方大宽把持的几个堂口，已经“听调不听宣”，私自截留各堂口需上缴的会费、佣金等收益，俨然成了一个帮里的独立小王国。鉴于当下的局势，扬州船帮已经再也经不起变乱和内讧，所以常益林压下了帮内要求处置方大宽的呼声，暂时没处理方大宽。
    此时常益林把船帮的办公治所从路上搬到了一艘客船上，由于常益林对帮内下达了极为严厉的封口令，将几个乱传消息者进行了割舌处置，尤其对方大宽的党羽中的违反者进行了着重打击。这让帮内的众人看了他的铁腕和冷血，让帮内的宵小分子一下子噤若寒蝉，顿时安稳下来。
    所以帮内渐渐稳定下来，帮外的业务也一个没少。扬州船帮又进入正常的运营中，一切也基本恢复如初了，所以常益林也更加被帮里众人信赖了，他的帮主之位也愈加稳固了。
    常益林马不停蹄地找到了扬州通判黄谦，送了他七万贯银票，黄谦就告诉了他一些钱惟演的喜好和忌讳，次日把他引见给了钱惟演。
    常益林此次拜见了钱惟演，此时钱惟演人还在扬州，他在黄谦的陪同下在瘦西湖的一条船上，暗地里接见了常益林。
    常益林见到钱惟演后，倒头便拜，急声说道：“草民叩见相爷，能见到相爷，实在是小民三生修来的福分，也祝相爷身康体健，朝廷上之更进一步。”
    钱惟演一听，看了看黄谦就哈哈一笑：“后生到时机灵之人，如此露骨地拍马，倒是逗人开心。”
    只见常益林从包裹里拿出一个卷轴，一看是一幅画。
    他把画交给钱惟演说道：“小民的父亲，在早年偶得一幅古画，经人鉴定是唐代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小民之家粗陋寡闻，不通文艺，所以这幅画留在家里，只能是附庸风雅，只会让这幅画明珠暗沉的，所以就想把这幅画献给相爷，让它到它该待的地方去。还望相爷笑纳。”
    钱惟演被常益林半通不通的拽词逗笑了，直觉得常益林是性情中人，顿时心里的戒备去了大半，也就放开了，他急忙小心翼翼地打开画绢，认真研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