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其行必异

    好半天，没有人回应石猴。
    森林中，传来麻雀叽叽喳喳的轻鸣，和晓风拂过树叶哗啦啦的响，瀑布上方一座稍小的彩虹桥上，翩翩飞舞的蝴蝶洒落下腿上绒毛沾染的花粉。
    石猴蹲在地上，瞥了瞥在眼前摇晃自如的尾巴，脑袋深深的埋在双膝之间。
    它思考着，就这样渐渐的沉睡过去。
    “孙悟空……孙悟空？”一道悠悠荡荡的声音在石猴的耳边回想，他埋在双膝之间的脖子动了动，浑身抖了抖，却并没有醒过来。是的，他真的睡着了……
    在石猴的梦境里，他真的变成了孙悟空，那个即将搅动天地的齐天大圣。
    就像石猴所知道的那样，在梦里，他历经千难万险，终于从大葡萄那里学会了一身的本事，筋斗云、七十二变、大品天仙诀，从此纵横三界，鲜有人敌。
    然后他千算万算，防狼防盗，还是在迷迷糊糊中喝醉了酒，被阴险的牛头马面勾走了灵魂。就在踏入地府的一瞬间，石猴猛然惊醒，手指往耳朵里一掏，叫嚷着将那两个王八蛋几棒子打出屎来。
    “呀呀……呀呀呀……好你个长脸厚皮，俺老孙不来招惹你们，你们倒是来招惹俺，俺可是齐天大圣，哼哼，俺老孙一棒子打死你们……”
    梦境里，石猴打翻了地府阎王，然后威逼阎王判官，找来猴属类的生死簿，看了看从判官手里抢来的判官笔，一脚将之踢飞到万里之外。
    判官心惊肉跳，确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于是乎，石猴尾巴做笔，口水做墨，翻开自己的那一页，神色莫名的想起葡萄老祖为自己取名时的古怪神情，然后哗啦啦几大笔，弄花了自己的名字，胸中那股郁闷之气这才缓缓散去。
    “哼哼……记得那框框里的大耳贼曾经说过，天地有四猴，不在三界之内，不在五行之中，故而不受天地束缚，可以长生而不死。可我这名字，却是要将我牢牢的限制在这天地之中。大葡萄啊大葡萄，你说你这是帮我呢，还是在害我？”
    ……
    西方佛教圣地灵山，如来佛祖微微有所感应，却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强行将之隔离，他眉心微皱，庄严宝相、慈爱祥和的笑容中无形间略带上几分别扭。
    本来天花乱坠、地涌金莲的灵山霎时间平静下来，一众佛门高士目光转动，全都集中在如来身上。
    不过，谁也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等待着佛祖的答案。
    如来面带浅笑，双目微闭，元灵交感诸天，一时间，世间种种，万般无奈，佛门所谓人世间贪嗔痴欲，俱都涌入了他的脑海。如来心神波澜不惊，仿佛行走在纯洁无暇的水面。
    某一刻，他的元灵顿住了一下，又重新回过头来推演了一遍，这才面带笑意的睁开双目，低声的轻笑几声。
    众佛之中，屹立着一位恍如白色荷花般的身影，她是西方灵山圣地、佛门高洁之所唯一的一位女菩萨。
    这位女菩萨，曾经是道门元始天尊座下十二金仙之一，原名普渡慈航，神通广大，法力高强。
    在封神之战，截教三宵利用先天灵宝混元金斗摆下九曲黄河大阵，削掉了阐教十二金仙的顶上三花，其中就有普渡慈航。后来，慈航道人随十二金仙其中几位投向西方佛教，转修佛门手段，成为西方佛教有名的观音菩萨。
    眼看佛祖如来喜形于色，观音菩萨向前一步，问道：“我观佛祖喜不自禁，不知是何事让我佛如此失态于人”
    如来仿佛没有听到这温婉的话音里，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容，只是微微点点头。
    昔日，他本出自截教通天教主座下，号多宝道人，乃是一多宝鼠修炼得道。
    如今，来这西方世界称尊做主，但他心里清楚，即便如今同在一门，看似彼此笑脸相迎，却始终无法摆脱阐截两教的恩恩怨怨。
    好在佛门之法，导人向善，或许也将那些恩恩怨怨清理的差不多了吧。如来自我良好的觉着，“观音大士，各位菩萨佛陀，吾刚才元灵游遍诸天，已知我佛门那护教之人已然出世，圣人所言，我西方佛门大兴之势，已然势不可挡”
    “哦？”观音菩萨闻言，也是兴奋起来。作为曾经的阐教十二金仙之一，她比任何人更加清楚佛教东传的巨大意义。
    如果再仔细加以谋划，说不定，自己迟迟走不出的那一步，能够在这一次功德圆满。
    “如此说来，是应该好好谋划一番，此番我佛教应天道而大兴，可天庭那边……”观音菩萨说着，眉头也皱了起来，“还有人世间各路隐修大能，巫妖两大圣族，诸如此类，虽以我佛门之力，当可无碍。但如若我佛门独取这偌大功德，各路强人说不得要从中捣乱”
    听完观音菩萨的话，灵山其他一众佛祖佛陀皆是忧心忡忡。
    佛门修行中，本就需要积累无量功德，如若这功德全被佛门占去，自然最好。
    可若是其他势力横插一脚，有可能又是封神大战那般惨烈，到时候有没有功德暂且不说，即便有了，怕也要被争斗中产生的杀伐业力消磨个一干二净。
    如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面色平静的看着众人说道：“各位不必担忧，为了我佛门大兴之事，我西方两大圣人已谋划无尽岁月，断然不会出现封神之战那等滔天业力之事。”
    如来话音落下，灵山一片虔诚的诵念之声，“我佛慈悲……”
    ……
    “呀……啊……我打打…打打打……”
    石猴梦境中挥舞着如意金箍棒，将那满天神佛，三界群妖一棒子打翻在地，正当他心神摇曳，得意洋洋之时，鼻息之间传来阵阵腥骚的怪味，石猴被这气味熏得面目扭曲。
    “啊啊啊”石猴手指紧紧的捏住鼻子，看着前方的大胖子哇哇怪叫，“好你个大耳贼，你要放屁给俺老孙滚远点，真是憋得俺老孙无地自容，只有施展神通隔绝空气了”石猴骂骂咧咧，手指勾动，如意金箍棒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半球，忽然之间，现实之中的石猴悚然惊醒，目瞪口呆的回味着梦里的场面。
    “大爷的，想俺老孙在梦里也是拳打三界六道，脚踏凌霄宝殿的存在，居然被那如来一个屁的蹦醒了，真他娘的是晦气”
    “哼！大耳贼，小心着了，俺老孙可是急着这个仇的”
    石猴抓耳捞腮，那样子倒是越来越像一个手忙脚乱的猢狲了。
    “嘶嘶……”怪异的声音传来，石猴腿脚之上微微一冷，他抬头望去，正值一条大碗粗细的斑斓巨蟒张开血盆大口扑面而来。
    他整个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离体而去，石猴本能的探出右臂，一把将抓住巨蟒的下颚，双手紧捏蛇头下方的脊椎骨。
    巨蟒被控制在距离猴头不远处，锋利的蛇齿让石猴浑身不寒而栗。
    巨蟒脊椎之处被掐得一痛，四五米长的身子身体向着石猴的浑身迅速缠绕。
    石猴一惊，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不知所措的两三秒时间里，整条巨蟒已经将他从肩膀之下完全包裹。
    随着巨蟒缠绕得越来越紧，石猴无可避免的被扳倒在地，然后两个呼吸之间，除了因为对付巨蟒早已伸出的双手以外，整个身体被蛇身捆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丝毫的余地。
    “嘶……嘶……”
    蟒蛇眼神凶历，类似海神三叉戟的猩红蛇头伸向了猴头，半个竹球大小的头颅上方，已经微微的拱起了两个青幽幽的小拱包，那是他即将蜕变成蛟龙的征兆。
    巨蟒的力量越来越大，强劲有力的蛇身不断挤压着石猴的胸腹，石猴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身体为巨蟒所制，石猴心底一股滔天怒气昂然而起，他使出吃奶的劲狠狠的掐住巨蟒的脖劲，想要将它掐死过去。
    已经微微向蛟龙蜕变的巨蟒身上，骨头变得更加坚硬，森森然然的鳞片仿佛刮骨的手术刀，如果不是皮有些厚，石猴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这该死的蟒蛇鳞片划破手心。
    “……”石猴动弹不得，浑身被蛇的身体勒得无比的疼痛，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简直让人生不如死，“吼……给我停下，你这条贱蛇……”
    “昂……”巨蟒没有理会他，而是抓住机会再次收紧了缠绕，被掐得生疼的喉咙之中，发出一阵低沉的，类似龙吟的咆哮，然后他将嘴里腥臭的毒气喷向石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