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9 都是鬼子嘛

    安宁一口气把铁流看了一半，才借了书回家，准备在家里继续看。
    临近家门的时候，安宁又听到家里争吵的声音，这次是两个女人。
    苏建云来了。
    安宁对苏建云的印象并不深，就记得她是个很有港片范儿的女人。
    昆市这种南方城市，因为离香港很近，直接在房顶上架个天线就能收到很多香*的电视台。
    后来地方电视台看有机可乘，干脆就官方转播香*的电视台，只要肯交有线电视的装机费和月费，就免费转播翡翠本港等台，只要多交一笔vip月费，就能给你转播明珠台等外语台。
    因为香*的外语台会放美剧，每周六日晚上九点半还会放外国电影，所以这个vip月费在昆市还挺受欢迎的，为此昆市的有线电视台没少赚钱，甚至赚得比有线台的电视购物节目赚得还多。
    当然现在这些都是在钻空子，等正规化之后油水就会锐减。
    然而这个年头，大家都是有空子就钻，先赚着再说。
    安宁打开门，看见那个很有港片范的女人苏建云正在大声对奶奶李玲珍说：“要对自己儿子有信心啊！他小聪明方面还是可以的！现在牛市，不趁机进去捞一笔，之后熊市就有的你后悔的！”
    李玲珍哼了一声：“小聪明，你也知道是小聪明，97年的时候，他听说山城要设置直辖市，立刻就进场买了重庆相关的股票，把老本都搭进去了，等着山城直辖市之后大赚一笔，结果怎么样？亚洲金融风暴来了，赔得底裤都进去了！
    “还看不出来吗，股市这东西，小聪明没用的！”
    苏建云没有退让，大声据理力争：“现在股市所有的股票都在涨！只要进去就能赚钱！索罗斯还能再来一次？”
    这时候，安宁突然来了一句：“我觉得吧，人人都认为一个东西稳赚不赔的时候，它离赔就不远了。”
    安宁这句话，其实是说给安生听的。
    安生老爷子人生经历相当丰富，他经历过改革最初的那些风波，什么集资热啊、抬会风波啊，他都见过。
    而且老爷子是有切肤之痛的，那几次事件他都是49年加了国军，刚想拿点钱进去试试看，就遇到了大厦崩塌。
    安宁就是针对这一点，针对老爷子的切肤之痛发力。
    果不其然，老爷子沉吟了一声：“嗯……”
    安宁看着老爷子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发力点对，恐怕今天苏建云要铩羽而归了。
    这时候安宁的老爸安子木忽然怒道：“小孩子懂啥！你怎么每次都恰到好处的冒出来呢？”
    安宁一脸无辜：“我从图书馆回来了啊，这不正常吗？难道我今晚不回家，去外面浪？那你非把我屁股打裂开不可！”
    安子木狠狠瞪了安宁一眼，要不是昨天安宁搅局，他今天就已经在股票交易所叱咤风云了。
    这个年代，30万本金就可以进大户室，安子木甚至都已经设想好怎么在大户室跟那些大富豪们谈笑风生了，结果这个幻想被安宁昨天一番话粉碎了。
    所以他听到安宁又冒出来说话，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小孩子别说话！这有你什么事啊！”
    安宁一看，好啊，不让我说话，那我非说话不可！
    **
    安宁先把书包放回屋里，然后出来装作准备洗澡的样子，寻找机会趁机插话。
    他没有等太久，就听见苏建云来了这么一句：“你儿子什么样子你心里没数吗？他除了这点小聪明，还能干什么？赌钱吗？”
    安宁注意着老爸的表情，发现老爸微微蹙眉，面露苦涩。
    大概被“女朋友”这么说，还是当着老妈子的面这么说，让老爸有些伤自尊了。
    安宁决定就趁这个时候插入。
    安宁：“我爸爸也有能干的事情啊，他会做鱼缸，做得可漂亮了。”
    苏建云本来正要继续说话，听了安宁的话突然停下来：“鱼缸？是……洗澡那种？”
    “不不，是鱼缸啊，养鱼的那种观赏鱼缸。”
    接着安宁兴致勃勃的把老爸以前和大伯合作在花鸟市场开鱼缸店的事情给说出来。
    那大概是两年前的事情，当时大伯所属的港务油料公司刚刚改制，把在公司加油船上当厨子的大伯辞退了。
    安宁的大伯是个能存钱的主儿，平时没有什么乱花钱的习惯，就喜欢买点杂志看，所以存了不少钱。
    当时大伯就寻思着弄个摊位搞点小生意，就跑来找鬼主意最多的安子木商量。安子木当时给出的答案就是在花鸟市场搞个做鱼缸的摊位。
    当时安子木上班经常经过花鸟市场，观察了之后发现卖花鸟的很多，卖观赏鱼的也不少，就是没有专门卖鱼缸的的店家，寻思这是个财路。
    于是两兄弟一拍结合，开始在花鸟市场搞鱼缸。
    一开始生意并不是很好，因为那些卖观赏鱼的店家也会顺便帮人家粘鱼缸，人家犯不着来鱼缸店额外订做鱼缸。
    但是安子木脑子灵活，他研究了一会儿之后，捣鼓出了一种免换水的自清洁鱼缸。
    别人的鱼缸养一个月鱼就会开始浑浊，但是安子木弄出来这个鱼缸，已经有了后来那种观赏鱼缸的雏形，养几个月鱼水都清澈依旧，顶多半年换一次水清洁一下就行。
    当时安子木还搞了大酬宾服务，水浑浊了免费上门换水清洗鱼缸，很快就打开了销路。
    安宁记得那时候是暑假，安宁跑去大伯和老爸的摊位打工，每天就负责给过滤用的那种有机玻璃板子打孔，一个鱼缸要几块这种板子，安宁当时过去一天到晚用电钻打孔，根本就不够用的。
    安宁把这番经历对苏建云说出来，绘声绘色给苏建云都说愣了。
    她扭头看着安子木：“真的？”
    安子木点头，脸上略微带了点笑意：“是真的，现在他大伯还在开鱼缸店做鱼缸呢。不过现在花鸟市场做鱼缸的不止一家了，大伯的鱼缸又总是一个样子没变化，生意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这小子平时会去大伯那边打工，你问。”
    安宁点头：“对，现在大伯的鱼缸店每周也就卖一两个鱼缸，我去给他们钻过滤用的板子，一个上午就能钻完。”
    苏建云大惊：“那你怎么不继续做呢？你如果继续跟大哥合伙，肯定生意会变好的！你那么能来主意，做的鱼缸肯定漂亮！”
    安子木皱起眉头：“那个很累啊，我平时要上班，下班了还要去做鱼缸，下大夜班都没得休息，要跑去看客户的家里，搞设计打样，累都累死了！”
    苏建云：“那你下班去炒股不累吗？整天都要去盯着！”
    “不累啊！给我三十万，我就在大户室了，不用和其他人挤在一起，平时还能和大户室的阔佬吹吹牛长见识……”
    苏建云大怒：“你原来想的这些啊！炒股是跟大户吹吹就能炒好的吗？”
    安宁这边惊了，他是没想到苏建云居然会对老爸动怒。
    他印象中，这个苏建云就是惦记爷爷奶奶家的钱才找上老爸的。但仔细想想，苏建云好像压根没有染指老爸拿去炒股的三十万。
    苏建云又数落了安子木好几句，安子木耷拉着脑袋，不敢回话。
    安宁在旁边看了个新鲜，正要发表见解，苏建云忽然说：“这样，我舅舅也想养观赏鱼，你要不去大哥的店，帮他做一个鱼缸吧，弄漂亮一点，我也看看你是不是在吹牛。”
    安子木大惊：“什么？我不去！做鱼缸真的很累的！”
    “你平时又没事干！”苏建云提高音量，“整天在家就是睡觉和看电视！要不就是去和楼上老傅打牌！做个鱼缸总比干这些事强！”
    安子木低头不言语了。
    这个时候老太太李玲珍突然开口了：“做个鱼缸好！他平时就是太闲了，根本不干事！”
    安宁大惊，因为他印象中老太太和苏建云就从来没有对上电波过，没想到这次老太太居然赞同苏建云的话！
    见了鬼了，我才重生第二天，上辈子没见过的事情就接二连三的出现！
    安宁重新打量苏建云，一个想法突然在他脑海里冒出来。
    难道说，这个苏建云其实人不坏，她只是恨铁不成钢，希望安子木能有所作为？
    一种全新的可能性摆在安宁面前，让他忍不住对未来期待起来。
    这时候，安生突然问安宁：“宁宁，今天学校怎么样？”
    安宁愣了一下，没想到话题突然跑到自己身上来。他迟疑了一下：“就那样呗。今天我试着去打了篮球，然后还……”
    突然，安宁想到一件事，于是对老头说：“对了，今天下午市团委在儿童图书馆有个座谈会，我们团委老师让我也跟队一起去，我狠狠的表现了一番，可能要上市电视台的新闻了！”
    老太太一听就不乐意了：“你参加这些有什么用？高中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啊！”
    但是安生似乎很高兴：“哦，市团委的活动啊，好啊，去看看见见世面也好。座谈会什么题目啊？”
    安宁：“好像是比尔与保尔，保尔就是钢铁是怎样练成的那个保尔，比尔就是微软的比尔盖茨。”
    话音刚落苏建云就笑道：“这有什么比的，现在肯定是想当比尔盖茨啊，首富啊！”
    安子木也立刻附和：“对啊对啊，当比尔多风光啊，保尔，最后什么都没得到，还瘫了。”
    安生老爷子一听就怒了：“怎么能这么说呢？没有当年我们像保尔一样的奋斗，你们哪儿有现在的生活？”
    安子木不服气回应道：“你那都是老黄历……”
    苏建云用力踩了安子木一脚，笑道：“老爷子说得对，说得对啊！”
    老爷子看了眼安宁，又问：“今天晚上从图书馆借了什么书？”
    “亚历山大·绥拉菲靡维奇的《铁流》。”安宁如实报告。
    老爷子立刻露出赞许的目光：“嗯，这本书不错，郭茹鹤是个好指挥员。”
    安宁：“老爷子你看过啊……”
    “我当然看过，苏联文学我只是不看描写白军的东西。”老爷子哼了一声，“在我看来，《铁流》和《青年近卫军》都更适合拿诺贝尔奖，结果最后给了一本描写白军的《静静的顿河》，哼，美国鬼子真可恶。”
    安宁：“是瑞典鬼子。”
    苏建云：“哎呀都是鬼子，都是鬼子嘛！对了，安宁你要不要洗澡去啊？正好现在浴室空着呢！”